纪禾从口袋里面掏出来一张帕子递给她说：“擦擦吧。”


    她低着头接过去，里面的男人追出来，看见外面的人是她，立马站直身子说：“给您添麻烦了。”


    造谣一张嘴，但凡这些人有些尝试也知道不应该过分猜测，军婚本来就被保护，不管是体制内还是体制外，都会受到制约，因此根本不会有人挑战权威，没有那个必要，不过大院里也不是没有人这么做，主要还是看人妻子在不在身边，纪禾这样随军的，基本上是不会有人去触霉头的。


    所以她觉得离谱。


    但是小红一家想的比较直观，她已经帮助了太多，实在不应该在给别人添麻烦。


    “您别这么说，小红去我家里做活，不只是为了她自己，也是能够帮助到我，我们是一个互帮互助的关系，所以您不需要有太多的心里压力，虽然管不住别人的嘴，但是我自己能看到她平时的为人，我是相信她的，我也相信我们家陆营长，所以您不需要刻意拦着小红，众口难调，有时候别人的嘴管不住就算了。”


    她一边说，小红一边哭的更凶了，纪禾伸手搂住她的肩膀拍了拍她，然后和小红的爸爸说：“叔叔，我现在就是自己在家做衣服赚点外快，小红则是负责绣花的部分，主要是那件衣服人家着急，今天我还是把她带走，我知道她暂时不能回家做饭，家里可能有些照顾不上，所以也是给您添麻烦了。”


    对面的男人感动的眼眶通红，却没能像小红那样忍不住哭出来，纪禾的眼睛也有点发酸，她本来就是泪失禁体质，只是眼前硬憋着不好意思哭，见她这么说，他立马就站直身子哽咽着说：“小红去您那之后家里的情况好多了，真的很感谢您对我们家的帮助，家里我顾得上，孩子也都大了，老二也会帮忙做饭了，只要您不介意，就让她跟着你。”


    之前纪禾也没有认真地和小红家里人说过这些，这还是第一次，话出口之后舒服多了，她带着小红从家门口出来，拉着她往福利社走，一边走还一边说：“快擦擦干净，不许在哭了，否则这谣言要坐实了，我可是泼妇人设，回头人家要说我欺负你了。”


    “才不是。”


    “那就快擦擦干净，你这两天没来，我的工期都不够了，到时候扣你工资。”


    “都给你也可以的，跟着你做事，我高兴，没有钱我也高兴。”


    “我可不是周扒皮。”


    纪禾走进服务社，买了一小袋糖，拆开抓了一把放进小红的口袋里，又剥开一个喂到她嘴边说：“吃点糖吧，吃了心情好，下午好手快点。”


    “纪禾姐，你真好。”小红看着她说。


    “好了你就不要被外面的谣言所干扰，那些话都是她们胡说八道的，管他们做什么？”


    “纪禾姐，我以后就直接叫你姐好不好？我是家里的老大，平时什么事情都是我扛着，上次你帮我，我第一次感觉也有人能站在我身边，我心里其实特别高兴，而且你说的话也让我明白，我并不是一无是处的，我只要自己没有做错事情，是没有任何人可以责怪我的。”


    纪禾看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像极了小时候的沈念。


    “你说的对，以后我也可以做你姐姐。”


    “所以我没有在乎那些谣言，不管别人怎么说，在我心里陆营长就是我半个姐夫，而且……陆营长平时总是偷看你，怎么可能跟我有什么关系？我都看到好几次了，你在厨房的时候，他还会把你爱吃的菜换到你的位置上，明显陆营长的心里就只有你，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传出那些谣言来的，我都听不懂。”


    陆臻竟然……经常偷看她？


    纪禾心里摇摇头，怎么可能？小红想多了吧？


    “反正都是一些谣言，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谣言自然是不攻自破，让他们说去吧。”


    “好。”


    小红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是一点儿没有避开，随着天气慢慢转冷，纪禾挑了个时间晒了晒家里的厚被子，小红也帮着在院子里面拍打，忙起来的时候她还会搭把手帮着纪禾洗衣服。


    陆臻的伤也渐渐好了起来，每天下午都会去部队，但是晚上回来得早，听苏沐沐的意思，这是司令长的意思，人可以来，但是要早点回家，等彻底恢复好了再说。


    中途他还去附近的县城做了一次复查，医生说恢复的很好，这下他也有些肆无忌惮了，反正回来的也是越发的晚，不过纪禾顾不上他。


    小红绣花已经到了末期，现在到了抠细节的部分，所以每天也都会吃了晚饭再走，不过自从那天之后她就不怎么坐在桌子上吃了，基本上都是去小屋吃，纪禾也不让她洗碗，多做一点是一点，每天回家都要很晚了，也是不想她太辛苦。


    谁知道尽管这样，谣言还是朝着越来越离谱的方向去了，传谣言不就是那一波人，平时站在家门口闲得无聊的老嫂子们，开始说小红是瞧上陆臻了，后面又说纪禾这是在效仿古人给陆臻纳妾呢。


    真的是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前面那些事儿就算了，纪禾也没太计较，听了后面这些事儿她是真坐不住了。


    女人本来就已经是一个没有什么话语权的群体了，一直以来都是依附男人，好像是附属品一般，说他们之间那些弯弯绕绕已经足够难听，现在纳妾都出来了。


    如果不是她在外面搭衣服，听到那墙根底下的几个人说瞎话，怕是这话儿她还听不到呢。


    小红看她变了脸色，伸手拍了拍纪禾的后背说：“姐，咱不和这些人生气，她们嘴碎。”


    “说些别的就算了，你现在年纪还小，也不到成亲的时候，以后咱们有名气了，那些话也可以不攻自破，但是现在这个话，日后很容易让人戳你的脊梁骨，太难听了，就算日子过好了，她们也会说你之前怎么怎么，这都什么社会了，还有这种毒瘤，你等着。”


    纪禾二话不说，抄着墙角的一根棍就出去了。


    这会儿正是大下午的，墙根底下站了不少人，纪禾抄着棍子出去，站在门口就说：“现在是什么社会了？毛主席天天教导我们，你们还搞封建主义这一套，日子过的太舒服了，不满是吗？”


    外面的人瞧见她出来了，就一哄而散了，谁还不知道纪禾是什么性格，还是赶紧跑吧。


    她也不追，把棍子往院子里一扔，直接就进了隔壁司令家。


    余晓芬是大院的妇女主任，这会儿是正是下午，她就喜欢倒腾自己的菜地，平时大铁门都经常开着，和她关系好的也会来她家摘菜，她倒是懒得次次都去开门，纪禾一把就把门推开了，熟门熟路的走到大院的后面去。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司令家的后院，基本上是一块完整的地，里面各式各样的什么都有，大葱，土豆，红薯，萝卜，辣椒，每个都有自己的区域，司令家比她家的院子还要大上一倍，虽然种的很齐全，却一点都不觉得拥挤。


    此时余晓芬正带着一个草帽在菜地中间浇水，还时不时的松松土，纪禾站在房子边上没有走过去，鼻子一酸就跟着有些哭腔的喊道：“余姨，我有点事儿找你。”


    余晓芬直起身子，看到的就是纪禾梨花带雨的站在墙边抹眼泪，她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来。


    纪禾这人是个泪失禁体质，让她撒泼的时候她可以不哭，不过要是告状的时候，难免控制不了自己，她把自己做衣服的事情一五一十交代了，也说了是在市里碰到陈瑶，这都是陈瑶定做的衣裳，她就是为了赶工期，否则小红也不需要天天来家里，那衣服的料子价值不菲，小红自然是不敢自己带回家去的，才会落了人的话柄。


    她一边说一边哭，余晓芬听的那叫一个心疼。


    平时两家走动不多，不过苏沐沐没什么知心朋友，但是也是奇怪，她喜欢缠着纪禾，平时傲娇的大小姐反正到了纪禾那说话总归客气几分，因此余晓芬对她的印象一直不错。


    她也知道纪禾会帮小红，都是因为苏沐沐提了，平时她也喜欢帮小红，凡是大院儿里有点心软的都帮过她，就连余晓芬也不例外，前面被人猜测一番她们没计较，这话说的这样难听，倒是避免不了要计较了。


    “你放心，这事儿我会给你个交代，也会帮你澄清的，你快别哭了，不是啥大事儿，这院子里的女人一天没事儿干就喜欢戳戳是非，你别往心里去，她们说的话自然是要负责的，这都什么社会了，还说那种话，这事儿可大可小，我不会让你们白受委屈的。”


    “谢谢您。”纪禾没想哭，却忍不住，但是这眼泪着实是感动了余晓芬，让她答应的都多了几分笃定出来。


    这倒是纪禾没有想到的。


    说干就干，余晓芬是一点都没闲着，纪禾走了之后她就开始挨个打电话，等到了晚上苏沐沐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她妈坐在沙发上叹气。


    “咋了妈，今天没做饭？”


    她平时就爱捣鼓那些菜，基本上不去食堂打饭。


    “你去打点饭回来吧。”


    “你先和我说说你咋了？”苏沐沐坐过去，一只手挽上余晓芬的胳膊。


    “我也没咋，你见你姑姑了么？”


    “没有，最近哪儿能找见她人啊，我都不知道她一天到底在忙活啥呢，又不帮你种地，又不帮你做饭，也不帮你洗衣服，早出晚归的，烦死人了。”


    “行了，也别说这个话了，你赶紧去打饭吧，我给你爸打个电话。”


    ……


    陆臻最近都是和司令一块回去的，司令是有专车接送的，所以这几天都是带着他回去的，也少走点路，他倒是回家也比之前积极了一些，司令长看着他笔直的坐在对面看资料，忍不住说：“怎么你最近都不加班了？”


    陆臻抬头：“不是您让我早点回家的？”


    这小子，真是不会开玩笑，司令本来准备接着说，电话立马就响了起来，他接起来那边就是一通说，他一个头两个大，听来听去还跟陆臻这小子有点关系，来龙去脉倒是两三句说不明白，但是听了个大概，放下电话就说：“赶紧回吧，你媳妇在我家哭了一下午，你快回去哄哄。”


    陆臻：？


    两个人那是立马就从部队往家里赶啊，司令长也是听了个大概，自然是没有太清楚，路上只是和陆臻说：“好像是外面那些人嘴碎不知道说了你媳妇什么，她下午去找你余阿姨做主了，结果没忍住，就在我家哭了一下午，你回去好好哄哄吧，平时也劝劝她，多和人社交社交，这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是有些人见不得别人好的，你们两口子，一个和在队里平时不说话，另外一个也不爱出门，真是愁死人了。”


    这倒是真的，陆臻平时没正事不和人闲聊，纪禾是干脆不出门。


    “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就喜欢她这样。”


    “快快快别说了，平时也没见你这么爱说话，说的净是让人听不下去的。”


    “她性格就是这样，不需要为了融合改变自己，我不在意别人说什么。”陆臻微微颔首，他确实不在乎外面的流言蜚语。


    司令长叹了一口气说：“小陆，不是我说你，你可真是不懂女人心啊，你不在意别人说什么，那是你，你一个五大三粗的老爷们能在乎什么？但是哪有女人不在乎自己的名声的？沐沐小时候要是别人说上一句，你阿姨都要不高兴好久，她平时是个温吞的性子，但是和沐沐扯上关系，那就从来没有服过软，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那股子拧巴劲儿，你不在乎，你得在乎你媳妇的。”


    他还是头一次和下属说这个话题，说完之后忍不住摇摇头道：“我现在是不光在部队里面要操你们的心了，到了家里也是不消停啊，真是人老了。”


    陆臻没有回话，但是却把这段话听了进去，纪禾真的在乎？


    他回家的时候纪禾已经做好饭了，因为下午那一出，倒是也没有太多的心思做衣服了，干脆让小红回去休息一天，也好看看书，她则是把家里面剩下的菜都剁吧剁吧整了一大乱炖，刚上桌陆臻就回来了，看着纪禾做的那一大盆菜，还真是有点摸不着头脑。


    她平时很少会乱炖，就算是剩菜不多也会分开做，陆臻观察的很仔细，她有她自己的小精致在里面，哪怕做好几个菜，也不会只做个大乱炖，就算是去食堂打饭，纪禾都很少只打一两个，要打都打好几个。


    所以他很直观的感觉到，纪禾今天肯定是不开心的。


    换了衣服走出来，陆臻一边帮着她摆碗筷一边走过去，小心翼翼的看了纪禾几眼，她神色如常，倒是能看出来眼皮有些肿，陆臻去厨房里面煮了两个鸡蛋，坐下来默默吃饭。


    纪禾也没有说话，脑子里面还思考着余晓芬晚上能不能问出来什么，一顿饭吃的很快，菜倒是还剩下了一点，她稍微包了一下，就看到厨房里面的鸡蛋已经煮好了，陆臻把它过了下凉水，剥开之后给了纪禾。


    “我吃饱了。”


    “敷敷眼睛吧。”


    陆臻没看她，塞到她手里之后就乖巧的去洗碗，纪禾这才跑到镜子跟前去，果然眼睛肿的厉害，她这个体质真是心累。


    之前打架出了口恶气，心里面自然是觉得没有那么委屈，上辈子她就是因为被人当做赵俊实的附属品，所以别人看她的眼色都不一样，不管是发生什么，都有人在背后戳她的脊梁骨。


    可她并没有做错什么。


    这辈子却更甚了，这些话都到了一个另外一个女孩的身上，在他们编写故事里，纪禾甚至都不算是好人，她成了压榨另外一个女孩的罪魁祸首，想想那些让人恶心的想法，纪禾心里就怎么都不得劲。


    “发生什么了？和我说说？”


    陆臻坐下来，手里还拿着另外一个鸡蛋，他抬手敷上纪禾的另外一只眼睛，声音很轻的问他。


    这动作多少有些暧昧，但是纪禾心里都是气，此时也没那么多想法，可那些话偏偏她又说不出口，憋了半天只说：“有些人在背地里造谣我和小红。”


    “造谣什么？”


    “造谣我们……算了，我说不出口，那些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反正我是说不出口，我已经和余阿姨说了，她会给我做主的。”纪禾说着说着鼻子又酸了，半天也没说出来完整的内容。


    陆臻没有追着问，手拿下来递了个手绢给她，然后说道：“别担心，司令长也回来了，这事儿就算你不追究，我也会替你追究的，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告诉我，不要自己想办法，我跟你肯定始终是站在一边的。”


    万万没想到他会说这个话。


    这些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人和她说这些。


    “我……”


    “不想说就不说了，你都说不出来，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咱不在意了，好不好？”


    陆臻的话很轻，他越是说话轻柔，纪禾的鼻子就越酸，这话还没说出口呢，又哭了一鼻子，那是止也止不住，陆臻手忙脚乱的给她擦眼泪，嘴上还不忘说：“我本来就是想帮你消肿的，你这不白消了半天。”


    纪禾噘噘嘴，没有说出话来，但是就是停不下来。


    下午哭了一鼻子，晚上又哭了一鼻子，纪禾哭着哭着就觉得有些累了，她压根不想这样，越想越气，靠，她不是这个人设啊，动不动就梨花带雨的干啥，使劲捏了捏鼻子，纪禾心想，毁灭吧，头也闷闷的，趁着陆臻给她洗手绢的时候睡着了，陆臻回来看到的就是她的睡颜，把手帕洗好，然后走过去把人抱了起来，送回床上，陆臻摸了摸纪禾头，给她盖上被子。


    等到纪禾醒来的时候陆臻已经不在身边了，她起来还是感觉有些头闷闷的，本来想看看陆臻是不是在院子里面锻炼，就看到了桌上的早餐，这会儿才六点多，他就出去了？


    纪禾走到门口，打开门就看到匆匆出门的余晓芬，她也这么早？


    余晓芬也看到了纪禾，脸上有些歉意，过来把她拉过去说：“你快跟我去妇女办吧。”


    “怎么了？”


    “陆营长大清早就把司令长叫走了，说是要对昨天的事情追究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