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膳房出来的莳萝，在院子里的水井旁掬了一捧水，洗净了刚才做糖糕沾上的面粉。


    雨已停歇，水盆里清澈透明的井水倒映着湛然如洗的天空，和少女濯水后一张不施粉黛的清丽面庞。


    莳萝看着摇曳井水中的影子有些出神。


    大约是嫌麻烦，离渊造凡胎时没多改动一点，这张脸与她本人生得一模一样。


    漂亮是毋庸置疑的，只是并非是那种明艳动人的美，更像是画卷上淡墨描摹的白牡丹，不笑时显得有些怯懦弱质，唯有笑起来时多了些少女的娇憨灵气。


    但无论做何表情，这张脸上都绝不会出现那种张扬自信的神采。


    莳萝努力给自己打气。


    要自信些。


    这份糖糕不就是一个好的开始吗？


    只要她一步一步地努力，事情一定会有转机。


    [……仙子真的觉得，做这些洗手作羹汤的事情，就能感化一个身负功德奖励无数的天生恶种吗？]


    [我不知道。]


    这个问题也把莳萝问住了。


    [但只要能助我完成这功德无量的救世任务，别说亲手做糕点，就算是要我割血割肉，我都心甘情愿。]


    莳萝想起初见姬无恕时，他那头顶金光闪闪的功德点数。


    别说三百年，她再在仙界种三千年的仙草灵植，也不可能攒够那么多功德。


    要是将这些功德都收入囊中，别说救她父兄，说不定和离渊，甚至是和灵山众神，都有一战之力——


    算了算了。


    想想就行。


    莳萝沸腾的情绪又很快平息下来。


    父兄曾经教导过她，人可以不服很多东西，但真正成熟的人需得明白，有些东西你可以不服，却阻止不了它的存在。


    那些仗势欺人却身份高贵的天生上神们，就是这般让人无可奈何的存在。


    芙蕖精魄迟疑道：[可是——]


    [没有可是，芙芙。]莳萝沉声叹息一声，[我，决心已定！]


    [……]


    突然多了个名字的芙芙欲言又止。


    它想说的是，她做糕点时似乎将盐认作了糖，在面粉里倒了满满一碗盐。


    ……感觉不仅不能感化恶种，反而有可能雪上加霜。


    但莳萝只管按照救赎话本上写的，把亲手做的糖糕送了出去，并不管吃下去的人死活。


    虽然莳萝信誓旦旦地答应了姬无恕，但育种这件事，进行得并不顺利。


    最大的阻碍就是掌管后宫琐事的蘅夫人。


    自莳萝入邺宫以来，她对莳萝最满意的，就是她搬去了离姬阙寝宫很远的关雎台，而最不满意的……


    除了关雎台这一件事，其余处处都让她不满意。


    所以当莳萝跑来讨要出宫令牌，说她想去宫外的市集买什么种苗的时候，蘅夫人想也不想地拒绝了她。


    “原来相月小姐是爱花草之人啊。”


    雍容华贵的贵妇人唇边笑意是虚假的，眼底的厌恶却是真的。


    “不过，花草虽是风雅之物，像庄稼人那样弄什么种苗亲自翻土去种，未免有些不成体统了。”


    她凤目微眯，压迫感如山倾倒而来。


    “听说相月将军临行之日你还送了盆花草，或许这是你们相月氏的规矩，却不是我们邺宫的规矩，更不是邺国王储未婚妻的规矩，相月小姐若是心静不下来，就去宫中的宫观静静心罢。”


    稍稍机灵些的，便会知趣的明白这是蘅夫人要关她禁闭了。


    但莳萝在察言观色这方面一向不机灵。


    她眼神澄澈地答：“不用啊，我静得下心，只要蘅夫人允许我在关雎台翻土划田，我可以七八个月都不出门的。”


    蘅夫人：“……”


    她还想在宫里种田！


    直到被关进邺宫内的灵虚观，莳萝还是一脸蒙蔽的状态。


    ……咦？她怎么就被关起来啦！


    几乎在莳萝去见蘅夫人的同时，姬无恕这边就收到了消息。


    他大致猜到了事情的走向，于是让寺人加快脚步朝蘅夫人的椒宫赶。


    没想到他赶去的速度，还是不及莳萝触怒蘅夫人的速度。


    若非礼仪不允许，站在灵虚观的门外的少年简直想翻白眼。


    ……救赎？这到底是谁在救谁？


    莳萝若是知道姬无恕心中所想，一定会委屈地反驳——


    她真的不知道宫里是不能种地的啊！


    [……我觉得蘅夫人就是吃得太饱了。]


    深宫中所建的宫观，比莳萝想的要大一些，她一边摸黑朝里走，一边说话壮胆。


    [育种之事，是农事，是国本，怎么能被蘅夫人说得像小孩子玩泥巴一样呢？她根本不知道，三百年前人吃不饱饭的时候，种田岂止可以在宫里种，要是能种出粮食，在我父王的脑袋上种都行！]


    灵虚观外。


    一脸冷淡不耐的姬无恕忽而停下脚步。


    三百年前？父王？


    大荒十九州中确有传说，雍王室有神的血脉，死后便会飞升成仙。


    雍朝因此延续了数百年的人祭传统，因为唯有人可配做神的祭品，越是身份高贵的人，越是上等的祭品。


    直到三百年前，雍灵王下令禁止人祭，改雍王为雍天子，并将祭祀上天的五谷牲畜减半，世间再无人祭。


    因为这个，这位第一代雍天子和他的太子，都死得很惨。


    雍朝每一代雍天子都有宗庙祭祀，唯有这位雍天子和他所出的太子和王姬，不入宗庙，不得享后世香火，以平息神怒。


    少年忽而想起了当年他被赶出王畿时，那些言官为他罗列出的长长罪名中，其中就有一项是——


    赞赏雍灵王绝人祭之功绩，鼓吹不敬神灵之风，其心可诛。


    “公子，还走吗？”身后的寺人问。


    姬无恕无声地扯了扯唇角，眼底一片寒凉。


    灵虚观内。


    一路碎碎念的莳萝终于摸黑走到了稍稍明亮的大殿。


    此时她才看清，这宫观香火，供养的是什么神明。


    [离渊……羲禾……灵虚观的灵，原来是灵山的灵。]


    莳萝被奴侍半压着跪在他们的神像前，简直不知该作何表情。


    其实她们并不用压着她。


    在诸天仙界时，她已经在这两人面前跪过许多次了。


    只是没想到，在人间也还要再熟练熟练这项业务。


    奴侍垂首道：“冒犯了，蘅夫人请您在此静思，还请您切莫随意走动，每日我们会按时为您送饭。”


    “那何时放我出去。”


    “……这要等蘅夫人的吩咐。”


    在灵虚观里关禁闭，虽然不太愉快，但也没有痛苦得难以忍受。


    莳萝也就第一天跪了一会儿，后面发现这些奴侍都睁一只闭一只眼，便大着胆子由跪变坐。


    不过，莳萝唯一不可忍受的就是，奴侍送来的饭菜实在不太好吃。


    不是盐加多了，就是糖加多了。


    虽说她从前改良制盐制糖的技艺后，这些调料都不再是价值千金的名贵之物，但也不能不要钱的乱放吧！


    莳萝食之无味的第三日。


    姬无恕于夜深人静时，悄无声息地带着食盒进了灵虚宫。


    打开食盒，看着那些喷香丰盛的菜肴，莳萝疑心她并不是仙人，姬无恕才是那个从天而降会仙术的仙子。


    刚这样偷偷和芙芙说完，莳萝就见少年的眉心皱了皱。


    莳萝顿时觉得心虚，虽然知道他绝不可能知道她在心里说了什么，但莳萝还是慌慌张张转移话题：


    “二公子你……你这么进来没事吗？不会被人发现吧？”


    定定看了她半晌，姬无恕才忍住掉头就走的冲动，答：


    “使了些银钱，今夜宫观不会有人来。”


    莳萝闻言顿时放心许多，抄起筷子就开始大快朵颐。


    她就说，姬无恕这人真的怪好的呢！


    “相月小姐不必着急，下面还有一层甜点，你可以慢慢吃。”


    姬无恕看着莳萝狼吞虎咽的模样，他微微弯曲的指节抵着下颌，面上浮现一丝微妙笑意。


    “蘅夫人应不会短缺你的吃食，怎么饿成这样？”


    莳萝可算是找到一个倾诉的人，连忙跟他抱怨了这几日膳房膳夫堪称失心疯的厨艺。


    “是吗？”


    姬无恕语调漫不经心。


    “或许是来了新膳夫吧，还不熟练。”


    “不熟练也不能把糖当做盐啊！”莳萝愤然控诉，“我喝了好大一桶水，撑得我晚上觉都没睡好呢！”


    糕点的碎屑黏在少女的唇边，她两腮鼓鼓囊囊，像饿极了的仓鼠。


    看起来这几天的确是没吃过几顿好饭。


    姬无恕在心里冷冷哼了一声。


    那一日，他虽然叫寺人将莳萝做的糖糕拿走，但后来想了想，还是将剩下的全吃了。


    并不是因为他想自虐，而是他必须亲自尝试她所育仙草的效果。


    那糕点效果倒是显著，这几日气温骤冷骤热，宫中许多人都染了伤寒，唯独平日夏日都要穿厚衣的二公子平安无事，众人私底下都悄悄议论。


    但他们哪里知道，他因为这份健康付出了多么残忍的代价。


    “好吃吗？”姬无恕似不经意地问。


    莳萝点点头，认真道：


    “好吃！做饭这种事，还得是专业的人来做才行！”


    姬无恕的唇边露出转瞬即逝的恶劣笑意。


    吃饱喝足，莳萝想起了正经事。


    她左顾右盼，确认殿内并无外人之后推着姬无恕来到一张放满经书典籍的桌上，然后看着少女贼眉鼠眼地取出一卷典籍。


    原本写着灵山从远古至今的辉煌历史，还有对众神高贵血脉的崇敬夸赞。


    现在，边边角角都被莳萝用朱砂笔迹盖过，姬无恕仔细辨认了一番，倒也并不是她在乱画，上面写的都是一些育种所需要的材料。


    “蘅夫人不让我出去，二公子，你看这些材料你能不能想想办法？”


    “……这些就是你培育药草所需的东西吗？”


    姬无恕展开竹简，漫不经心地扫过上面列出的清单。


    “对！”莳萝满心期待地望着他，“所以二公子能有办法弄到这些吗？”


    又缓慢地扫了一遍，姬无恕将竹简阖上。


    “让相月小姐失望了，在下只不过是邺宫中一个失宠的公子，清单所列全都是些名贵之物，我如何能弄到？”


    少年的眼眸中流露出些许黯然。


    莳萝又想起了那个雨天，顿时对自己的唐突有些懊恼。


    就算她想不到办法，也实在不该来问姬无恕啊，他在宫中本就过得艰难，今天还冒着风险给自己送好吃的，她却要求他帮忙寻这些东西，不是强人所难吗？


    莳萝自责道：


    “是我该说对不起，你放心，我再去想想办法，这件事你就别管了。”


    [仙子可有对策？]


    [没有，但是车到山前必有路！办法总会有的！]


    姬无恕深吸了口气，闭上眼按了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


    她这样的，也能自称仙人吗？


    不过。


    姬无恕看着手中被涂得乱七八糟的典籍，心情又稍霁。


    也就只有仙人，敢做出如此亵渎神灵之事。


    “相月小姐如此对待经书典籍，不怕神仙降罪？”


    莳萝被噎了一下。


    她就是因为被降罪才到这里的，涂一下经书典籍怎么了？她债多不愁！


    但莳萝怕这样的狂悖之语吓到人家，于是声音小小地答：


    “这不是没有空白竹简给我写吗，权宜之计，下次不会了……”


    嘴上这么说，莳萝却在心里用软糯嗓音恶狠狠道——


    [我下次还敢！等我拿到了足够的功德，我还要在离渊的神像上乱涂乱画！]


    似乎被什么所取悦，少年秾艳如红梅的眼眸漾开细细碎碎的光。


    “其实，我也想这么做很久了。”


    莳萝一惊。


    “这些灵山之神，虽然血统高贵，地位超凡，受各个诸侯国的君主历代香火供养，但在下却以为，他们德不配位，不该受此尊敬。”


    轮椅上的少年抬起头。


    明明是凡人仰望高不可攀的神祇，但他的目光却如此淡漠，像在俯瞰地上的尘埃。


    这份漠然深处，是被理智竭尽全力束缚，却仍然张牙舞爪试图从他伤口中钻出的磅礴野心。


    “龙王庙庇护风调雨顺，但若久旱不雨，便该拆了庙拿来做柴火烧，灵山之神自诩高贵，于人世间却从未有过贡献，价值还不如一堆柴火。”


    说完，姬无恕看向身旁呆愣愣的少女，笑意浅薄。


    “相月小姐可是觉得我狂悖？”


    莳萝僵硬地点点头。


    她以为她刚才的念头已经足够大胆，没想到他才是真正的法外狂徒！


    别说是人间，就算是诸天仙界，有谁敢说这些血脉尊贵、天生仙胎的灵山众神们，价值还不如一堆柴火？


    莳萝忍不住问：[他这些话……离渊应该听不见吧？庙宇之语虽然能上达神界，但离渊应该从来不聆听凡间祈祷的吧？]


    虽然她不确定，这些话能不能算祈祷。


    [放心吧仙子，这人间每日有多少人在宫观内向神明祈祷，但又几个能真正传到神明的耳中？除非他一边触碰神像，一边……]


    刚说到一半，莳萝就见少年眼睫微颤，那只冷白修长的手，缓慢但没有迟疑地贴上了神像底部。


    “难道，相月小姐的心底深处，就不想推倒这座神像吗？”


    他的声音前所未有地温和轻缓，月光从窗棂映入殿内，光与影在他脸上切割出分明的交界。


    被月光照亮的那一侧，眼瞳似红宝石般华贵剔透。


    陷于黑暗的另一边，却似幽暗不见底的漩涡，只需看上一眼，便令人泥足深陷，被甜腻窒息的包裹进去。


    ……被听见了。


    离渊要听见这些话了。


    “二公子……你在开玩笑吗？”莳萝开始装无辜。


    姬无恕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


    “相月小姐没有听过那些传闻吗？像这样的宫观，我不是没有碾为平地过。”


    莳萝想了想，提醒他：


    “所以，你才到了如此境地。”


    梅红的眸子沉静如水，姬无恕弯弯唇，方才那些几乎要冲出身体的恨与怒，眨眼便烟消云散。


    “是的，所以我才会变成这样，我只是想告诫相月小姐，下次不要再典籍上乱画，要是被人发现，会很危险。”


    骗人。


    莳萝就算再笨也意识到，他是在蛊惑她。


    但他为何要这么做呢？


    只为单纯的寻求同类？还是发泄心中不忿？或是别的什么……


    这一夜，一贯倒头就睡的莳萝罕见的失了眠。


    不过，第二日天刚蒙蒙亮，莳萝就得知蘅夫人已经免了自己的禁闭，她可以回关雎台了。


    算起来，莳萝被关了四日，这时日不长不短，放她出来也很正常。


    但莳萝还是多嘴打听了几句。


    奴侍抬眸看了看她，低声解释：


    “昨夜二公子来灵虚观的事情，被宫内巡查的卫兵报告给了蘅夫人，所以，蘅夫人才将小姐您放了出来。”


    莳萝完全没理解这前半句与后半句的因果关系。


    最后还是珪璋殿的那个在姬无恕身边伺候的寺人，一边拭泪一边解释：


    “二公子知道蘅夫人对他不喜，平日小心谨慎，这是蘅夫人第一次抓到他的错处，找到了惩罚他的把柄……相月小姐是因为立了功才被蘅夫人放过的啊。”


    莳萝恍然大悟。


    姬无恕这么谨慎，以前从来被没抓到错处，这一次怎么会突然大意？


    是不是，他是为了她才故意被抓到的？


    莳萝越想越觉得事实就是如此。


    [诶呀，他怎么这么傻呀！也别突然这么爱我吧！]


    [……]


    芙芙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仙子，我觉得你想太多了。]


    莳萝笃信无疑：


    [如果不是因为喜欢我，他怎么会以身犯险？你还能想到别的解释吗？可不许说这是因为我是他未来嫂嫂，按照那些传闻，他都不一定能对他亲哥哥这么好！]


    芙芙：[……仙子非要这么觉得，那、那芙芙也无话可说！]


    仿佛打了场胜仗，莳萝觉得无比振奋。


    她当初抛下离渊的任务，选择感化恶种，果然是正确的决定！


    ……不过经过昨夜在灵虚观内的事之后，离渊说不定已经听到了她和姬无恕之间的对话，她想再投靠离渊，应该也没用了……


    咦？


    莳萝脑海中忽而冒出一个离奇的猜测。


    昨夜姬无恕说的那些断了她退路的话，真的是说给她听的吗？


    “相月小姐……”


    啜泣的寺人打断了莳萝的出神。


    “我们家公子说了，叫相月小姐不要去为他求情，蘅夫人抽他几鞭子，自然就消气了。”


    还要抽几鞭子——


    莳萝已感觉到了背脊火辣辣的幻痛。


    “好，好，我不去求蘅夫人，但是他的伤是因我而受，我得去给他备好伤药！”


    以袖拭泪的寺人放心了几分。


    一切都如公子所预料的那样发展着。


    接下来，只需要引相月小姐回关雎台。


    在关雎台，公子已安插好了一位家中经商的奴侍，可借她之手，将相月小姐所需的种苗不动声色地送给她……


    寺人正欲开口，却被莳萝突然打断：


    [我去蘅夫人的花园里偷种苗了！你让二公子别担心，等他回来，我用偷来的种苗培育上好伤药给他医治！]


    寺人：？？？


    没等对方反应过来，火急火燎的莳萝立刻朝蘅夫人的花园冲去。


    上次路过的时候，她就在园圃中发现了一株赤华草。


    这草在人间，只不过是寻常观赏的草花，但在仙界，莳萝将它改良成了一种廉价又有奇效的仙草。


    用它制成伤药，可在几息之内生肌止血。


    装作赏花的模样，莳萝在园子里转悠，过了一会儿，趁院子里的寺人奴侍没注意，她便一头扎进了园圃中。


    “何人在花丛中！”


    挖到一半，莳萝听到身后不远处乍开一道声音。


    她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把辣手摧的花藏起来，就听身后另一道温文尔雅的嗓音响起。


    “我的玉佩不小心落了进去，她是在替我寻玉佩。”


    趴在泥土里的莳萝忽而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


    这声音的主人曾在王宫纳凉的寝殿里给她摇扇子，曾在冷冰冰的仙界给她亲手做挽发的蝴蝶簪子。


    莳萝缓慢的，不敢相信地抬起头来。


    一双如清风朗月般的温润笑眼映入她的视线中。


    方才呵斥莳萝的侍卫走进，恭敬拱手：


    “见过世子殿下。”


    青年颔首，又转而看向莳萝。


    “相月小姐，不知可有寻到我的玉佩？”


    莳萝怔怔看着这张熟悉的脸。


    她没有寻到什么玉佩。


    但她好像……寻到了比玉佩更加宝贵的东西。


    是她的兄长。


    与此同时。


    在椒宫殿内受了鞭刑的姬无恕回到了珪璋殿。


    等候多时的寺人迎了上来：


    “公子，公子快进寝殿……天哪，这伤……”


    “镇定些，死不了。”


    少年清瘦的背脊因痛苦而僵硬地微躬，但他面色却丝毫不露，只目光在殿内逡巡一周。


    本就阴郁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她不在。


    这不应该。


    经历灵虚观那一夜后，她已没了任何退路，今天蘅夫人又突然放她出来，她应该猜得到，是他挨了这顿鞭子才让她得的自由。


    可是，这大殿空荡荡，并不见那少女急切切朝他跑来的身影。


    姬无恕苍白的唇抿成一条线。


    他开口，嗓音冷得吓人。


    “相月莳萝人呢？”


    那寺人想先扶他上塌，却被姬无恕拂袖甩开。


    “现在是我在问你的话！”


    背脊的伤口因震怒而崩裂，鲜血染红了少年的华服，寺人吓得连忙跪地答：


    “相月小姐她……她……”


    “她和世子殿下，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