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景形终是鼻子一酸
作品:《画与刀》 有时候时间很慢,慢得让人煎熬。可有时候时间又溜得飞快,快得让人措手不及。
一眨眼,距离景形出国已经过了一年又四个月。
这次,他终于要回国了。
接到邢越林突然病危的电话,景形立刻收拾行李奔赴机场。
虽然和名义上的父亲并无情感联系,但毕竟血脉相连,作为儿子起码要送最后一程。
踏上熟悉的土地,景形来不及伤感便被赵文骞载着直接去了医院。
时隔一年多再见邢越林,景形头一次真切感受到人体衰老速度有多么惊人。
出国时,邢越林虽然经历了开胸手术,但身体还算硬朗。如今,老人躺在病床上喘着粗气,病号服未遮住的部分看着瘦骨嶙峋,一副油尽灯枯的模样。
景形缓缓踱到病床前,低声说:“我回来了。”
邢越林在氧气罩下用力扯出一个微笑,嗓音轻到景形得凑近才能听清。
“回来送一送我”
景形嗓子一哽。
即使对邢越林毫无感情,直面生命的残酷时也会有所动容。
“我这辈子有你这样的儿子已经是上天恩赐了”
景形猛地起身道:“别说胡话,我先去见医生。”
出了病房门,他靠着墙深呼吸了好一阵,才平缓了情绪。
赵文骞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去吧,赵医生在右拐过去第二间办公室。这边我看着。”
赵医生将邢越林这一年的情况详细讲述给景形,也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景形离开前,还是将问题问了出来:“最多,还有多久?”
“一周。”
“谢谢赵医生。”
一周。
生命进入了倒计时。
景形能做的实在有限,只能寸步不离地照顾。
前几天,邢越林还能偶尔睁眼,断断续续地说几句话。
有时候是忏悔自己年少时犯下的罪孽,有时候是想念景形的母亲,但更多的时候只是喊景形的名字,像一个无助的婴儿时时刻刻想确认母亲在身边似的。
这种如溺水者抱紧浮木般的依赖感,让景形心底刺痛。
母亲因为脑溢血走得突然,他甚至没赶上母亲清醒着再看他一眼。那母亲当时是否也如邢越林这般无助和害怕,是否也在心里一声声呼喊他的名字?
赵医生给他的建议是别再让老人受苦。创伤性抢救可能延长几天的生命,但带来的痛苦可想而知,不如让老人安安稳稳地离开。
景形答应了。
在景形回国的第五天,邢越林彻底陷入昏迷。
第六天下午,邢越林彻底停止了呼吸。
刚好在综合办公室的温以以听到了走廊的兵荒马乱。
她一回总院,小高就将邢越林病危、景形回国陪护的消息告诉了她。温以以一直想去看看,但又无法迈开脚步,只得掩耳盗铃。
但此时此刻,她顾不得太多了。
温以以起身,来到走廊尽头的那间病房。
屋内乌泱泱的人围着病床,有医生有护士,有景形还有景形的几个好哥们。
许久未见,景形的头发长了些,不再似从前永远留着寸头,看着稳重了不少。
少年站在人群的最内圈,看不清表情,浑身散发着颓唐之感。
温以以只觉得一阵酸涩。
除了在医院,和邢越林的见面就是那次在咖啡厅了。那时她正在为分手的事情心烦意乱,加上对方猛踩她的雷区,导致她出言不逊。后知后觉的愧疚和难过涌上心头,她低下头、微微弯腰,在心里为这刚刚逝去的生命默默说了声对不起。
等温以以直起身、抬起头之时,却对上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景形188的傲人身高,让他的视线轻松跨越人群,直直看到温以以的一举一动。
回国前,景形想过会见面,也幻想过见面时是什么样子。来到医院,邢越林这边状况急转直下,让他无暇再去想旁的事情。
没想到,重逢会是在他最无助的时刻。
在旁人眼里,景形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可温以以却一眼看穿他的脆弱。
所以,即使知道自己没有这个资格,温以以依然冲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在心里默默为他加油打气。
景形也点了点头,示意她放心。
许久未见,可默契丝毫不减,这让温以以更是难过。她陡然回神,错开视线,随即转身离开。
景形最后看了一眼那空荡荡的门口,这才回过身来。
邢越林的后事办起来很是顺利。
一方面得益于几个好兄弟的帮助,另一方面是景形出国的这一年中,邢越林已经将全部事宜安排妥当。
墓地选址、刻碑、火葬场还包括具体流程,邢越林都留下了详细的文字说明。
景形最后将他的骨灰盒放进墓地的砖下,看着那方寸之地,在心里默念了声“走好”。
他按照邢越林的嘱托,将准备好的贡品摆好,又在墓碑两侧点燃了两根蜡烛,这才起身,恭敬地鞠了三个躬。
邢越林的碑上空空,只有他一个人的生平,没有配偶,也未写子女。
景形终是鼻子一酸。
知道自己没有尽到父亲的任何职责,儿子心里不肯接受自己也是必然,所以便连儿子名字都不刻在碑上,这是一个老人为求得景形原谅作出的最后的努力。
周末,苏慧芸女士又来骚扰温以以。
这一年,苏慧芸和温以以的关系有所缓和,当然仅限于一个月见一次。
在餐桌上相对而坐,母女俩烟不离手、一根接一根。
苏慧芸尖酸地说:“还抽着呢,看来还是放不下。”
温以以不甘示弱:“抽烟还不是你教的?”
“我教你的目的不是培养你的烟瘾,而是教你排解情绪。你倒好,上瘾了?”
“没有,就是习惯了。”
当年,苏慧芸得知她和景形分手之事后,立刻杀上了门,第一句话就是“我说了吧,和小年轻谈恋爱有你哭的时候。”
彼时,温以以烦得要死,只想赶紧把她打发了。没想到,苏慧芸会耐下心来宽慰她,讲了些温以以不知道的事情。
“你到底结不结婚了?”
温以以只觉得好笑:“你婚姻很幸福?”
苏慧芸不以为然:“我是不幸福,但和你的婚姻是否幸福没有直接联系。”
“是吗?那之前你给我讲我爸出轨在先,你有多痛苦多无助,跟我说要如何如何谨慎——”
“你也说了,是谨慎。谨慎不是让你当个尼姑。”
温以以烦躁地又点了根烟,“别催了,催也没用。”
苏慧芸一把抢过,兀自抽了起来。
“你干嘛?”
“抽烟,你赶紧给我戒了!让你伤春悲秋一段时间,你直接给我整了一年多还不罢休?”
一提到这,温以以就想到了景形的身影。
不愿再想下去,她也不想再和苏慧芸掰扯,摆摆手便回了房间。
苏慧芸看着她的背影,在烟雾缭绕间眯了眯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