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垂落的手腕上还带着她送的手表

作品:《画与刀

    温以以接到邢越林的电话时,正往总院这边赶。


    一位老病人入院,指明要温医生治疗,加上温以以还有些人事调动的手续需要处理,刚刚好。


    邢越林说得直接:“温医生,方便的话我想约您见一面,谈谈景形的事情。”


    “我俩分手了,他的事情现在——”


    “我知道,我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恳请您跟我见一面,可以吗?”


    温以以不想见,但又很难对长辈说重话。


    “我问了护士台,小高护士说您下午会来。只要半小时就足够了,请您看在和景形这几个月的感情的份上——”


    “五点半,医院楼下的咖啡厅见。”


    挂了电话,温以以烦躁地揉了揉脑袋。她在努力将景形这个人从生活中剔除,借调到二附院她其实松了一口气,至少在景形出国前这段时间她能躲过邢越林的化疗。


    算了,再怎么样也就这一次了,温以以想。


    温以以到咖啡厅时,邢越林已经等候多时了。


    “不好意思,工作有些耽搁。”


    邢越林摆摆手:“无妨,是我叨扰您了。”


    温以以欠了欠身,这才坐在了他对面。


    这个位置靠窗,恰好一辆洒水车经过,人行道上的路人纷纷躲避,朝店面方向快步而来。


    邢越林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笑着说:“您说,我像不像这洒水车洒下的水?”


    温以以骤然回神:“嗯?”


    “您对我和景形的情况,多少应该有些了解吧?”


    “知道一些,但不多。”


    “我在景形23岁时,才知道自己有这么大个儿子,”邢越林端起面前的咖啡杯,闻了闻又放回桌上,“他妈妈瞒了我23年,但我觉得她做得对。”


    “我和前妻关系不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婚——我俩都不情愿。我就整日不着家,在外面鬼混,欠下了不少风流债,”回忆往昔,邢越林眼神有些涣散,“直到我遇到了景形的妈妈。我隐瞒了自己结婚的事实,给她、也是给自己编织了个梦。后来,她不辞而别,就这样消失了。我找了很久,找了很多年,这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一般。”


    “后来,我前妻实在无法忍受和我这样的人有名存实亡的婚姻,不顾父母反对也要离婚,没多久就移民了。是我出轨在先,离婚的时候净身出户,过的比较落魄,只能去我朋友的老房子过渡一阵。也是在这个时候,我重新遇到了景形的妈妈。”


    “这些事情景形可能也不清楚,他妈妈走了,也就只有我知道了。我有一天喝得醉醺醺,老远看到一对母子23年,我还是一眼就把她认了出来。我那会以为,以为她结婚生子,过得很幸福才是,就只敢偶尔在他们回家的路上看她几眼——”


    温以以实在不想听浪子回头的故事,出言打断:“你今天找我来,就为了讲你的感情经历?”


    邢越林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这些事情无人倾诉,一时没收住——抱歉。”


    温以以看了看表,道:“半小时,还有二十分钟。还是步入正题吧。”


    “我是个人渣,我知道。但景形和我完全不同,他很重感情、对待感情非常认真。我能看出来,他真的很喜欢您。他是个很好的孩子,有能力也有抱负,性格虽然孤僻些,但其实很温柔很有责任心。您对他有什么不满意呢?”


    “所以,您今天找我来,就是来劝和的?”温以以反问。


    “抱歉,是我唐突了。”


    “景形的好我都知道,否则我为什么开始这段感情?”


    “那——”


    “但是,一段感情的结束,也有该结束的理由。我不会因为旁人劝说就改变自己的决定。”


    很巧,景形今天也约了曹霄来咖啡厅,约的是6点。


    出于礼貌,他提前了十五分钟到,恰好看到了窗边的温以以和邢越林。


    景形不知道邢越林为什么要约温以以,但直觉没什么好话。他急忙推门进去,刚绕过咖啡厅的隔断,就听到了温以以的声音。


    “您以父亲的身份约我,我可以理解。但是,您这么插手他的事情,景形知道了会高兴吗?您有这个时间,不如敞开心扉去和他聊聊,把你和他母亲故事讲给他听,而不是同我这个无关紧要的人白费口舌。”


    邢越林有些局促,试图解释:“他不愿意同我多说,我只能——”


    “他为什么不愿意同你多说,你有想过吗?你给我讲那么多你的过去,你有了解过景形的成长历程吗?他对你这么半路出现的爹,管你手术管你住院管你吃喝。你对他就贡献了个精子,毫无养育之恩,他都能尽到子女的职责。你呢?”


    “你打着为他好的名号来找我,句句却在为自己开脱。你婚姻不幸就能隐瞒婚姻事实欺骗他母亲了?还什么给她给你编织的梦,欺骗就是欺骗,想必景形的母亲发现了真相,觉得你这个父亲有还不如没有,才独自抚养景形长大。”


    邢越林道:“您误会了,我的罪孽我比谁都清楚。我确诊肺癌的时候就觉得,挺好,是该还我欠下的债了。但是对景形,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弥补——”


    温以以重重放下交叠的双手,手表带和桌面相撞发出巨响,“你有没有想过,他根本不需要、也不稀罕你的弥补?”


    邢越林彻底说不出话来。


    “我真的见多了你这样的人。口口声声说这是为了弥补为了他好,归根究底就是想做出点举动自我安慰,平衡还没泯灭的良心。你要是真的为他好,就多关心关心他的学业他的生活。你了解过他的梦想吗?你知道他对未来的规划吗?”


    “你对他一无所知,如何谈弥补?”


    一想到景形的成长历程,想到他还要照顾一个这副嘴脸的名义上的父亲,温以以就怒上心头。


    “今天来找我的事情,不要告诉景形。想弥补,就要用真心换真心。虽然我对你是否明白真心的含义表示质疑,但为了景形,我建议你多想想这句话。”


    温以以拿起提包起身,“还没买单吧?咖啡我请——”


    她一眼便看到了吧台处的背影。男孩穿着简单的t恤和长裤,一手将手机递给收款员,另一只垂落的手腕上还带着她送的手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