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瓷睁开眼睛看到了陆景扬的脸，懵了两秒。

    “陆景扬？你怎么在这里？你不应该在……”赵瓷说到这里倏地闭嘴，把话吞了回去，然后指了指餐饮区，“我突然有点口渴，我去那边喝点水。”

    赵瓷迅速跑到餐饮区，喝了一口凉白开压压惊。

    小说里的剧情，陆景扬今晚应该回到家里陪父母了。她刚刚差点就说漏嘴，还好脑子及时反应过来。

    她强迫自己镇定一点，试图找出个什么东西来背一背。旋即她看到陆景扬朝她这边走来，心情不免又忐忑起来。

    她警惕地盯着陆景扬的双脚，目测他走向自己的距离。在他即将走进自己设置的警戒线时，他堪堪停在了那里。

    不近不远，刚刚好，2米。

    赵瓷讶然，怔怔看向陆景扬，却见他垂着眼，视线散漫地看着脚下的那块地砖。

    “你在看什么？”赵瓷莫名有些紧张。

    陆景扬听到声音，抬眼看向赵瓷，薄唇微扬，“是这里吗？小瓷。”

    “什么……这里？”赵瓷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陆景扬静静看着她，半晌，声音不轻不重道：“2米，你的安全距离。”

    那一刻，赵瓷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最后那些画面统统定格成一个画面——她灰头土脸地回到时空站，被她的同事大声耻笑。

    她都能想象得到他们会说什么。

    ——怎么会有人连这么简单的照着剧本演戏的任务都会失败呢？

    ——白送钱的任务都把握不住，这是可以入选本年度时空站抓马事件榜首的程度。

    ——惊！！曾经的竞技榜大佬竟然再次惨遭事业滑铁卢！

    赵瓷好想哭。

    在通知系统打开时空通道之前，赵瓷希望能“死”得明白一点。她破罐子破摔，走到陆景扬面前，问他：“你到底知道我多少事情？”

    陆景扬看着她，目光深邃，“我知道你叫赵瓷，不是夏棠的妹妹，而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赵瓷。我所在的这个世界是由一本小说构筑而成，你来到这里，是为了完成任务。”

    赵瓷仿佛听到了身体里的血液被冻结的声音，直至陆景扬说出下一句话，她彻底变成了一座没有体温的冰雕。

    “你这里有一个可以识别身份的条形码。”陆景扬的手放在赵瓷裸露光滑的右肩，指尖向后背探去，温热的指腹轻抚着那里的皮肤。

    赵瓷僵硬地站在那里，很久之后，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我那天晚上喝醉了，告诉你的吗？”

    “你那天晚上确实说了很多话，但并没有说出这些事情。”

    “那是……我无意间说了心里话，被你听到了？”

    “也不是。”

    赵瓷还想继续问，就听陆景扬说：“时间有点晚了，要不然你去我那里，我把事情从头到尾跟你解释一遍。”

    “回你那里？”

    “嗯，你不是要做任务吗？这段时间，就住在我那里吧。”

    听他轻描淡写地说出自己的任务，赵瓷心说，这任务还用继续做吗？她现在应该直接收拾包裹，从这个世界滚蛋吧。

    “你放心，任务还可以继续，我不会影响你的。”

    “那……行吧。”赵瓷虽然很反感自己的心声可以随时被别人窃听到，但现在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赵瓷心情复杂地跟着陆景扬回去了。

    到了公寓，陆景扬问赵瓷要不要喝水，赵瓷摇了摇头。他又问她要不要先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赵瓷再次摇头。

    陆景扬有些无奈地看着她：“好吧，关于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他朝赵瓷伸出一只手，郑重道：“重新认识一下，我的编码序号是9903207778334。”

    赵瓷呆呆地眨了眨眼，少顷，嗫嚅道：“什么意思？”

    “我跟你一样。”陆景扬声音清朗：“也是时空站的一员。”

    屋子里很静，赵瓷听到自己的心脏砰砰砰地跳动着，感受到身体里的血液重新流动起来。

    “你是我同事？！”赵瓷费力压下兴奋的语调。

    “是。”

    听到陆景扬短促的回答，赵瓷一把握住他递过来的手，激动得热泪盈眶，“居然会在这里见到同事！我这是踩了什么狗屎运啊！我还以为这次任务要翻车了！”

    陆景扬垂眸看她握住自己的手，纤细凝白、软若无骨，他用力反握住，手心的温度逐渐发烫。

    “同事，你为什么在这里啊？你也是来完成任务的吗？你的任务是什么啊？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

    赵瓷口中喋喋不休，似乎有一百零八个问题要问。

    陆景扬认真地听她说完，双唇微动，“我不是。”

    “啊？不是什么？”

    “我不是来完成任务的，我是被惩罚到这里来的。”

    赵瓷突然整个人顿住，紧接着松开了握住他的手，向后退了一大步，全身戒备道：“你在时空站犯了什么错吗？”

    一般只有犯了错的人才会被罚到小说世界里来，这相当于他们那里的一种“流放”。被惩罚的人会被剥夺自我意识，所有的过往记忆也被封存，彻底沦为小说世界里的npc。

    这是一种精神惩罚。

    在赵瓷的印象里，她见过的被“流放”的同事，犯过的错不外乎以下几种情况。

    一是跟其他同事结仇，在对方做任务时通过不正当手段搞破坏，更有甚者，直接在小说世界里杀掉对方，彻底终结对方的自我意识；二是欲望膨胀，尝试操纵系统，妄想成为时空站新的主宰者；三是跟小说世界里的npc共情，告诉他们小说世界的真相，摧毁他们的信念，致使小说世界崩塌。

    不管是哪种情况，都是极其可怕的行为。

    赵瓷现在看陆景扬就像是看一个恐怖分子。

    恐怖分子会帮你完成任务吗？显然不可能。他们不来搞破坏就要谢天谢地了。

    陆景扬都不用听她的心声，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我犯的错是另外一种。”

    “哪一种？”

    “我翻看了时空站的宿主名册。”

    “宿主名册？”赵瓷惊叹道：“那本传说中有十层楼高的书册？”

    “是。”

    “你翻那个干嘛？找人吗？”

    “是，我找人。”

    “那你找到了吗？”

    陆景扬直视她的眼睛，低眉含笑，“找到了。”

    赵瓷惊恐地又往后退了一大步，“你还说你不是我想的那样！”

    陆景扬哭笑不得，“我哪样了？”

    他不就是翻了个册子吗？

    “十层楼高啊！长五米，宽八米！每页纸薄得跟兰州拉面里的牛肉似的。你要是跟对方没有血海深仇，我是不相信你会冒着被惩罚的危险去翻那东西的。”

    赵瓷的说法不无道理，毕竟时空站运行了万万年，拢共翻过这本书册的人，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陆景扬几番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淡然道：“小瓷，这世上，并不是只有仇恨才能成为执念。”

    赵瓷听得一知半解，“那你的执念是什么？”

    “这个……”陆景扬沉吟一声，道：“这是我的秘密，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赵瓷无语，说了跟没说一样。不过她还是对陆景扬稍稍放下心来，好歹没有随便编一个理由诓骗她。关键他说这些话时，神色坦荡，不是那种暗藏心机的阴险貌。

    “那你被罚进来多久了？什么时候能放出去？”赵瓷挪向了沙发，挨着边边坐了下来。

    “不知道。”陆景扬道。

    “不知道？”

    “嗯，因为之前一直没有意识，所以不记得自己在哪几个小说世界当过npc了。”

    “那你为什么现在有意识了？是因为遇到了我吗？”赵瓷自问自答道：“难道我们宿主之间会触发什么隐藏bug？”

    陆景扬颔首，“可能吧。”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还偷偷翻我的笔记，害我一直担惊受怕，以为你有什么别的企图。”想着双方已经是明牌了，赵瓷索性把话摊开说明白。

    “我那时候并不能确认你是宿主，再者笔记也被你更换过了不是吗？我并没有看到真实的内容。”

    “那还不是因为我多留了个心眼。”赵瓷扬了扬下巴，得意道：“我聪明吧？提前预料到了你的行动。”

    陆景扬眉宇微动，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确实比之前有长进，但也不多。

    赵瓷确认陆景扬对自己没有危害后，紧绷的神经渐渐松懈下来，“我要去洗个澡睡觉了。”

    “我帮你把隐形贴撕下来吧。”陆景扬主动提出帮忙。

    “嗯……行。”

    赵瓷起身走到陆景扬面前，转过身，将背部朝向他。

    时空站的宿主不管穿进哪个小说世界、变换多少种身份，哪怕名字和脸全变了，条形码也永远不会有任何更改。它会直接显露在皮肤表层，所以宿主必要的时候，在进小说世界之前，需要提前备好隐形贴。

    而条形码之所以有这种强制性，是因为时空站以前出过npc偷梁换柱事件，后来管理层出台了一项政策，宿主身上必须有一种可以直接确认身份的物件，它不能被任何外在因素影响。

    每个宿主身上的条形码的位置是自己决定的，有的人为了图方便，直接印在手臂上，因为这个条形码不仅仅是用于确认宿主身份的，它还可以加好友。

    赵瓷不希望太容易暴露，但又没那么隐秘，所以就选择了右肩后背。一般情况都是看不见的，除非穿抹胸或者吊带。

    陆景扬看着赵瓷光洁的后背，雪白纤长的脖颈、若隐若现的蝴蝶骨、中间那条深邃的脊柱一路向下，延伸到他看不见的地方。

    陆景扬眸色渐深，手不由自主抚上她的背脊。

    赵瓷身体一僵，转脸看他，“不是这儿……算了，我自己来吧。”

    陆景扬按着她的肩膀，“我知道，你别动。”

    他快速将隐形贴撕下来，不再看她。

    赵瓷回房间拿了睡衣跟毛巾，进浴室前，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陆景扬，你的真名是什么？”

    陆景扬愣了下，“那个名字很久不用了，你可以叫我陆景扬，或者990也可以。”

    “那我还是叫你陆景扬吧。”

    “嗯。”

    “那你的条形码在哪里呢？我可以看看吗？顺便加个好友呗。”

    陆景扬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古怪，“你要看吗？”

    “要啊，你都看过我的了，我不能看看你的吗？”

    那是识别宿主身份的图形数据，也是可以鉴别出陆景扬刚刚有没有撒谎的直接证据。

    “好。”

    陆景扬应了一声，手放在腰间，开始解皮带扣子。

    赵瓷一瞬眼睛瞪得溜圆，“等！你别，你等一下！你要干什么？我没叫你脱，脱裤子啊！”

    “不是你要看的吗？”

    陆景扬的表情看起来十分无辜。

    “我……”赵瓷刚要辩驳，兀地想到了一个问题，“你那个条形码到底印在哪里？”

    陆景扬掀起唇角，低声道：“在大腿内侧。”

    赵瓷哑然失色。

    “还看吗？”陆景扬问。

    赵瓷内心挣扎了片刻，“不看了。”

    他对时空站的事了解的那么清楚，应该没有撒谎吧？嗯，肯定没有！赵瓷劝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