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瓷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篮球场回到宿舍的了。

    她只记得回到宿舍后，几个人看着她那不可思议的眼神。

    唐玫：“小瓷，真是你咬的啊？你咬的你干嘛不告诉我们啊，害我们担心你承受不住打击。搞半天，原来你就是那个‘神秘女友’！”

    白知意搬了把椅子坐到她面前，像是审问钦犯一般，“赵瓷，你不地道啊！这么重要的事，你居然不告诉我们。”

    “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们的。”赵瓷为难道：“我是怕解释不清楚。事情的过程有点复杂，讲起来也很牵强，但总之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过程无所谓，重要的是结果。依我看，小瓷这颗水滴已经将宋许砚这块又臭又硬的石头滴出一个洼洞了。”孟城楠的眼神仿佛已经洞悉一切。

    “什么意思？”白知意和唐玫听不明白。

    “你们想啊，宋许砚有神秘女友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他一直没有出面解释过，这说明什么？”

    白知意一点就通：“说明他不排斥！”

    唐玫积极抢答：“不排斥就代表了可以接受小瓷！可以接受小瓷就代表了，小瓷继续示好就有希望从‘神秘女友’转为‘正牌女友’！”

    孟城楠欣慰地点头，“答对了！”

    赵瓷：怎么感觉这套说辞在哪里听过……

    赵瓷一直以为她们宿舍四个人，孟城楠是最稳重最成熟的那个，没想到她也有这么离谱的时候。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话一点不假！

    赵瓷在这件事情大肆发酵之前想到了一个办法，她匿名在学校论坛开贴，把自己描述成一个“色中饿鬼”，急不可耐地扑到宋许砚身上，并且非常心机地给他留了一个很明显的牙印留作自己的印记；而宋许砚则被她描述成可怜又正直的新时代好青年，“被欺负”了也会为了女生的面子隐忍不发。

    她这个办法确实很管用，帖子一出就被顶到了最前面。大家恍然大悟，原来大帅哥是被迫的！原来大帅哥还那么善良！所有的一切突然就都合理化了。

    赵瓷深知，鉴于她在大家心里的形象，给自己泼脏水永远比为自己辩白来得更容易让人信服。

    虽然宿舍里的其他几个人并不相信赵瓷是贴子里描述的那样，但是在网上争论又争不过别人。

    帖子发出去的第三天，赵瓷接到了宋许砚打来的电话，问她知不知道这件事，她说她知道。

    “那你不想解释吗？”宋许砚问。

    “解释过了，帖子沉下去了。”

    赵瓷其实把这件事情的整个过程告诉了孟城楠，因为孟城楠完全不信那个帖子的污蔑性说辞，一直锲而不舍地追问当时的情形，赵瓷就把全过程告诉了她。她气不过，上网发了澄清，结果压根儿没人相信她，帖子一小时就沉到海底去了。

    “你澄清没人相信，那么，如果换我来呢？”

    “你是当事人，又是受害人，你说了他们当然信啊。”

    “所以，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宋许砚的声音异常清晰地传到赵瓷的耳中，她心说，这人会有这么好心？之前上高中的时候还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念她情书呢，生怕她丢人丢得不够大的。

    “我找你，你就帮我澄清吗？”赵瓷反问。

    “嗯，你求我，我就帮你。”

    宋许砚在电话里说。

    “我求……”我求你奶奶个腿！赵瓷拒绝道：“不要！我不求你，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主动承认我的！”

    宋许砚听到她说“不要”还有点生气，可是听到她后半句，又忍不住笑了。

    “挺有志气啊，赵瓷。”

    “当然！”

    少女的声音清亮脆甜，听得宋许砚心里也微微发甜。

    一个月过去，大学即将进入元旦假期，学校在31号这晚举办了跨年舞会。

    这是瑞顿大学的传统，每年都会有一场跨年舞会。

    舞会分上半场和下半场，上半场是现代舞，有华尔兹、探戈、狐步等五种交谊舞；下半场是拉丁舞，有伦巴、恰恰恰、桑巴等，也是五个舞种。中间和最后会有半个小时的时间，留给大家自由组队跳舞。

    愿意参加的学生提前半个月在舞会小程序上登记报名自己想参加的交谊舞种。可以全报，也可以只报一类，届时每个人会领到一组自己的号码。

    等到舞会那晚，程序软件会将前来参加的男生女生随机匹配组队。

    赵瓷是舞会的背景板，书中写她穿了一条朱红色的抹胸晚礼服，裙子上缀满了羽毛，活像一只行走的火烈鸟。

    那天晚上宿舍里只有赵瓷和唐玫参加了舞会，孟城楠跟白知意都回家过节去了。

    赵瓷是为了要完成剧情任务，所以不得不参加；白知意则是要给她的粉丝拍摄vlog素材。

    赵瓷提前在网上买了那条形似火烈鸟的裙子，唐玫不想浪费了自己作为美妆博主的技能，给自己搞完妆造，顺便也给赵瓷化了个blingbling的舞会妆容。

    舞会在礼堂进行，中间的场地是空的，留给大家跳舞，四周摆了长形餐桌，餐食以自助餐的形式进行。

    赵瓷跟唐玫结伴过去的时候，里面已经在随机抽取号码了，大家都紧张又兴奋地拿着手机等待着领取舞伴的号码牌。

    赵瓷一进去就要找地方坐下来吃东西，唐玫赶紧拉着她，“别吃别吃，舞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你别把口红给吃掉了。”

    “没事，我吃点儿垫垫肚子。”赵瓷说。

    “第一支舞就几分钟的时间，你跳完再吃嘛。”唐玫一把将赵瓷扯了走。

    赵瓷欲哭无泪。

    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唐玫，她怕这会儿不吃，等会儿可能就没心情吃了。

    书里的女配报全了十场交谊舞，她希望可以抽到男主，跟他一起跳一支舞。但是这种靠运气的事情怎么可能会轮到她一个配角。

    女配十支舞都抽到了路人角色，有几个路人，看到自己的舞伴是一只“火烈鸟”，干脆装死，没有出来认领号码。

    所以赵瓷今天是来丢人的。

    舞会第一支舞是华尔兹，所有女生站在那里，头顶的射灯照在她们身上，正C位的女主穿着一条白色的长裙，像是一只高贵美丽的白天鹅。

    跟她组队的是沈霁月，作为全程参与舞会筹划与组织的学生会会长，他利用职权给自己做了个弊。他在抽取号码的小程序里编写了一条代码，将自己和夏棠绑定在一起。

    但是他的脸皮还是太薄，只敢做一次弊，女主一共报了上半场五支舞。除了他作弊的那一场，其余四场都抽到了宋许砚。

    谁叫人家是男女主，这就是命定的缘分，小概率事件都能叫他们弄成必然事件。

    赵瓷一个人站在那里，没有舞伴，她就自己跳。

    大家一开始都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去看她，可是后面发现赵瓷跳得很好。她的舞步流畅，旋转的动作轻柔灵巧。宽大的裙摆飞扬起来，像是夏天傍晚那一抹火红的晚霞。上面点缀的羽毛随着周身气流的变化，也在灵动起舞。

    大家在她身上看不到没有舞伴的局促感，反而有一个人在热闹的舞会上翩翩起舞的浪漫。那种灵魂自由的感觉在周遭的氛围中，在与其他人的对比中被逐渐放大。

    宋许砚也参加了舞会，他第一轮抽到了夏清清。夏清清今天穿得跟夏棠非常相似，也是白色的裙子，不过款式和材质不一样。

    夏棠的裙子细节更多更华丽，裙身有手缝珍珠和水晶。灯光一打下来时，整个人熠熠闪光。

    夏棠的裙子是沈霁月送的，并且是他亲自设计的。当他今晚看到夏棠穿着这条裙子出现时，他的喜悦和激动溢满胸怀。

    沈霁月的华尔兹跳得格外好，所以第一场舞，最受关注的除了赵瓷的“独舞”，再就是夏棠跟沈霁月配合完美的双人舞。

    当然，宋许砚跟夏清清那组也有看头。

    他们这组“引人注目”，完全是因为宋许砚的敷衍。

    宋许砚并不会跳交谊舞，小说里，他是因为知道夏棠报名参加了舞会，才跟着报名的。

    他看到第一轮抽到的是夏清清，压根儿不想跳，但是夏清清好声好气地过来邀请他，他不得已就跟她一起跳了。

    宋许砚整个过程非常不走心，频频踩到夏清清的脚。跳到后面还踩到了她的裙子，直接把她给绊倒了。

    夏清清往下倒的时候拽住了宋许砚的手臂，以至于宋许砚跟她一起摔在地上。

    赵瓷回忆着书里的情节，然后一个旋转，那两人真就倒在地上了。而且还倒了她脚边，她的高跟鞋差点就踩到宋许砚的脑袋上。

    赵瓷来不及收脚，一个原地跳跃，从宋许砚的头上直接跨了过去。

    宋许砚从地上爬起来后，脸上一阵红一阵青，想要找赵瓷算账，奈何被夏清清拖拽住。

    夏清清要求宋许砚给她道歉。

    她的姿态细弱单薄，表情却坚定强硬。

    赵瓷要不是看过小说，知道夏清清的人设，不然还真会被她给骗了。

    夏清清在书中出场比较晚，但是戏份比赵瓷重，人设也比她立体饱满，虽然她们同样都是恶女角色。

    夏清清跟赵瓷这种“美丽的蠢货”不一样，她家境普通，从小就被父母灌输要进入上流社会，要嫁豪门的思想。在她还在上中学的时候，就知道如何利用自己的外形优势，让班级里的男生为自己掏钱支付贵族学校的高昂学费。

    她很会包装自己，最穷的那段日子，哪怕天天啃白面馒头也要攒钱买漂亮的裙子。她会花大量的时间来学习，因为她深知，除了漂亮的外表，有涵养的谈吐也可以成为包装自己的武器。

    除了这些，她还想学习各种才艺。但是她没有钱，更没有时间。上了大学之后，感觉终于有机会了，却发现自己的基础实在太差，跟不上别人的步伐。

    她想在社团活动中惊艳亮相，所以找人过来帮她代跳。

    原小说里，她找的是一个没有存在感的路人甲。上一个月由于赵瓷的失误，她不小心代替了那个路人甲，让夏清清成功在社团活动中冒尖。

    赵瓷先前一直很担心，怕自己无意中影响了女二的剧情线。所幸一直到现在，那件事也没有出现什么不良后果。

    夏清清的人设是极端的利己主义者，头脑清醒、手段高明。她每进入一个新阶级，就会踹了她的男友，找一个更高阶层的。

    就目前的剧情来看，贺尧是那个帮她支付完瑞顿大学的学费，然后被她设计踹了的前男友，我们的男主宋许砚则是她的新目标。

    眼下夏清清拽住宋许砚的一片衣角，要求他给自己道歉。

    她认为像赵瓷那样卖惨扮柔弱的绿茶行为是行不通的，她坚定宋许砚不吃这套，不然赵瓷不可能这么多年还只能当他的一只舔狗。

    夏清清比其他所有人都率先观察到宋许砚对待夏棠的不同，而夏棠是什么样的女生呢？外表温柔，内心强大，自立又有原则。

    所以夏清清这场舞会从衣着装扮到行为举止都在模仿夏棠，她的目标是要赶在他们俩燃起爱情的火苗之前取代夏棠在宋许砚心里的位置。

    事实上，小说里宋许砚确实有那么一小段时间被她给影响了，幸而后面发现了女二的真面目，发现她所有被人看到的外在形象全都是自我包装出来的，他就又坚定地站在了夏棠的身边。

    也许是因为赵瓷提前知道了夏清清的人设，所以这会儿看她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感。

    赵瓷回到餐桌那边，在甜品台拿了一块杯子蛋糕吃起来。

    刚咬了一口上面的奶油，手里的小蛋糕就被从身后探过来的一只手给抢走了。

    她唰地转身，想看看是哪个没素质的，连别人的小蛋糕都抢，然后她就看到宋许砚青着一张脸站在她后面。

    “赵瓷，你刚刚是从我头上跨过去的？！”他似乎不敢相信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并且还是由赵瓷干出来的。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不跨过去我就得踩你脸上了。”赵瓷解释完，见宋许砚还是很生气，便想了个道歉的法子，说：“要不然我躺下来给你跨一下？”

    宋许砚相当无语。

    隔了半晌，他指了指她身上的衣服，“你今天穿的是裙子！你知道你今天穿的是裙子吗？！”

    赵瓷点头，“我知道啊！”

    “你知道？所以？”

    赵瓷眨了下眼，“所以什么？”

    同宋许砚默默对视了一会儿，赵瓷恍然大悟，她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凑近宋许砚小声道：“没关系的，我里面穿打底了。”

    她说话的声音怯怯的轻轻的，卷翘的睫毛轻轻颤动。这么小心翼翼，生怕别人听到的样子，让宋许砚有一种她在跟自己分享什么秘密的错觉。

    可他转念又一想，确实是秘密，而且是关于隐私的秘密，他顿时心如擂鼓。

    他故意板起脸来，肃声道：“就算是这样，以后也别做这种动作。”

    赵瓷很听话地点头，“知道了。”

    “还有……”宋许砚接着说，“刚刚那种话，以后也不要随便告诉别的男生。”

    “好。”赵瓷一边说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手上的小蛋糕。

    她一晚上没吃东西，这会儿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宋许砚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自己手上的杯子蛋糕，然后又看了看她嘴角沾着的奶油，下意识抬手给她擦掉了。

    他的指腹碰到她的嘴唇，那软腻的触感几乎让他产生过电般的战栗。他刚一碰到就迅速放下，然后将纸杯蛋糕塞回了她手里，自己转头走了。

    赵瓷感觉他有点怪怪的，但是也没有在意。她吃完剩下的小蛋糕后，第二支舞的匹配号码很快发到了大家的手机上。

    赵瓷这次有了舞伴，是个不认识的男生。而宋许砚则如小说里写的那样，抽中了和夏棠一组。

    宋许砚依旧不会跳舞，也依旧会踩到女生的脚。每次夏棠被踩了脚，都要停下来瞪他一眼，宋许砚只能无奈道歉，然后尽量拉开和她的距离，避免再踩到她。

    沈霁月看着夏棠跟宋许砚跳完一支又一支舞，反复去确认了下小程序的代码，看看宋许砚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样，是作弊行为。

    最后他不得不承认，他们两个能一而再地匹配在一起，完全凭借着极佳的运气和某种带有玄学性的缘分。

    好不容易终于等到上半场舞会结束了，到了大家随机组队的时间。沈霁月直接冲过去邀请夏棠，但是方柏川也过来了。

    两只手伸到夏棠的面前，她很为难，最后干脆谁也没选，直接离开了这里。

    夏棠离开之后，方柏川郁闷地坐回了休息区。

    就在他黯然神伤的时候，他看到赵瓷在他旁边吃吃喝喝。

    “小瓷，你胃口真好。”方柏川由衷感叹道。

    “怎么了？你胃口不好？”赵瓷嘴里啃着一小截水果玉米，口齿含糊地反问他。

    “我为了今晚，特意提前一个月去学了交谊舞，结果一支舞都没抽到你姐。”

    “没事，想开点嘛，今年不行，明年还有呢。”赵瓷换一种思路开导他说：“学舞这个东西啊，是终身受益的，你也不亏。”

    方柏川看着她说这些话时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纳闷道：“我说你怎么就一点没影响呢？宋许砚跟你姐一起跳了四支舞哎！你不嫉妒吗？不难过吗？不心塞吗？”

    赵瓷听着方柏川发出的一道道灵魂质问，默然片刻，戏精上身，做出夸张的悲愤交加的表情，捶胸顿足说：“嫉妒！难过！心塞！”

    方柏川一拍桌子，“那你还吃得下去？！”

    赵瓷看了眼手里的食物，讪讪一笑：“人是铁饭是钢，吃饱了才有力气伤心嘛。”

    方柏川：什么歪言邪语，我看还是不够伤心！

    方柏川伤心到不愿意再呆在这里，他坐了会儿就回公寓里去了。

    沈霁月则因为是晚会的主持人，要一直留到最后。

    赵瓷因为做任务的缘故，也要跳完下半场舞才能走。

    随着时间慢慢往后推移，礼堂里的人越来越少，一来是太晚了，大家都要回去休息；二来，大部分人在一开始报名的时候就只报了上半场舞；三来，就算是全报的学生，在跳上半场的时候已经把精力用光了，而下半场的拉丁舞尤为消耗体力，他们大多都跳不动了。

    赵瓷其实也不怎么跳得动了，所以到了下半场，几乎就是全程划水。

    到最后一支舞的时候，赵瓷站在礼堂中央，摆烂式的闭上眼睛，右手伸出去，手指微微低垂，做了一个被邀请的动作。

    下一刻，竟真的有一只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