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作品:《私慕

    谢富自从跟朋友夸下海口之后,就等着江南主动来撩他,没想到人家不仅没再搭理他,甚至连网课都没来参加了。

    他这下慌了,问了几个人才知道,江南骨折住院了。

    朋友都笑他别吹牛了,人家压根就不在乎你。但也有人提醒他,女孩子受伤的时候格外脆弱,这时候去关怀一下,说不定就感动她了。

    谢富便打定心思要来跟江南告白,把这段时间对她的思念全部倾诉出来。

    一大段一大段的甜言蜜语被他发了过去,没得到回应。

    谢富不甘心,又连续打了两个视频,想跟江南面对面说清楚。

    他心里想的是,以自己这样的条件,只要主动追求,哪有女人不会动心。

    就算她跟过岑君又怎样,人家能像他这样贴心关怀吗?还不是玩玩就甩了。

    他甚至在发过去的话里暗示她,不要欲擒故纵了,要学会珍惜。

    他这样的男人可不多,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手机的主人此时已经去了厕所,而手机则躺在书桌上,被另一个男人冷眼看着。

    第三个视频打过来时,岑君点了接通。

    谢富满心欢喜地坐直身子,用手指撩了下刘海,将屏幕对准自己的脸。

    正准备张嘴说话,就看到屏幕里赫然出现一张男人的脸,不止清隽俊朗,而且气质超绝。

    还有点熟悉……

    他愣了两秒后,猛然想起这张脸的主人是谁,脸色变得煞白。

    岑君!他怎么会跟江南在一起?难道他们……

    根本没有分手?!

    谢富心里一沉,眼里瞬间没了光彩,只觉自己像个跳梁小丑。

    岑君扯了下嘴角,表情淡漠,只说了两个字:“互删?”

    谢富被他凌厉的眼睛一盯,吓得赶紧按了挂断键。

    岑君无语地扫了一眼两人的聊天记录,直接把人拉进了黑名单。

    江南进来时,就看到他正拿着自己的手机在看,忙问他:“怎么了?”

    岑君神情不太愉快,眯眼看着她给自己设置的微信备注:“魔鬼退退退是什么意思?”

    “……”江南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小跑挪过去,抢回了自己手机,“没什么意思,就是特别一点,不容易发错。”

    岑君伸手扶了她一把,待她站定后才偏头看她,带着一丝玩味的:“哦?你以前发错过?”

    “……”江南不说话了,低头看微信,发现刚刚还困扰她的谢富竟然消失了,她咦了一声,“人呢?”

    岑君淡淡道:“胆子太小,被我吓跑了。”

    江南猜他可能看到聊天记录了,莫名心虚地解释了一句:“我对他没意思的。”

    岑君倒不在意,冷笑了一声:“我知道。”

    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江南大概是觉得被岑君看了聊天记录,有点丢脸,反客为主地对他说:“我也要看你手机,看看你给我的备注是什么!”

    岑君轻轻扬了下眉梢,将手机解锁丢到她怀里。

    江南点开微信,发现自己和他的聊天框竟然被置顶在最上面,甚至在高远投资管理群的上面,心里突然升起一阵暖意。

    他给她的备注竟然是——“黄毛丫头”。

    江南站在原地,愣怔了许久。

    原来,他口中提到的黄毛丫头不是别人,正是八岁的自己。

    岑君把手机抢了回去,语气很难得的有些别扭:“看完了吧,四个字看这么久。”

    “……”江南没有跟他呛起来,心里软乎乎的,什么脾气也没有了。

    她其实还有很多疑问,比如时隔十四年他是怎么认出自己的?比如他大学时期手机锁屏上的十二三岁女孩儿是谁?如果真的是自己,他哪儿来的自己的照片?

    还有个更重要的问题,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自己的?

    总不可能是八岁吧……

    但江南不敢问,她和岑君之间的关系,实在太微妙。

    好像近一步,就可以牵手拥抱,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好像远一步,又可以一刀两断,当做从来没有遇见过。

    她有些害怕,害怕自己稍有不慎,就把那个狠厉的岑君招了回来。

    回到老家岖州,已是六月初了。江南的脚踝康复得很快,走起路来已经不需要拐杖了,只是医生交待要慢些,不能跑跳。

    岑君没让她挤火车,直接派司机开长途,将她送到了家门口。

    江爸江妈知道她受伤的事,特别心疼。

    江爸情绪内敛,都几度哽咽,江妈更是后怕得一直掉眼泪。

    江南告诉他们是上次那个叫岑君的小伙子救了她,江爸江妈对他的印象更好了,还说找机会一定要亲自感谢他。

    江南作为病人,在家里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日子倒也过得很舒坦。

    只是三不五时的,她会突然想到岑君,然后莫名地叹一口气。

    直到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好像有记日记的习惯,才猛地跳起来,在江妈的斥责声中,蹒跚着爬上阁楼。

    她找到了那本小学时候写的日记,只是个普通的生字本,封面上写着“日记本”三个字。翻开来,页面已经泛黄,字迹也有些模糊,但不影响阅读。

    她快速地查看,费劲地从一堆拼音中找到了“陈军”两个字。

    江南哑然失笑,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对“岑君”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从小学生那种记流水账的笔触里,她一点点拼凑出当年的记忆,很快许多尘封的往事便浮现在她脑海里,越来越清晰,像老电影般有了画面。

    她想起了初次见到岑君的时候,是她放学归来,发现有一个清秀高挑的白净少年站在她家堂屋里,他穿着白衬衫牛仔裤,全身洁净得一尘不染,隐隐像在发光,跟那破败脏乱的土砖房形成鲜明对比。

    只是这名少年神情清冷,眼神阴沉,对周遭的一切怀着巨大的敌意。

    江南那时并不懂他们在拍节目,只觉得所有人都围着少年转,甚至几近讨好地服侍他,但他压根就不给人好脸色,骄横嚣张的样子十分讨厌。

    渐渐地,她对他的好印象没了,甚至希望他赶紧滚蛋。

    真正的爆发,是在第一天吃饭的时候。那时尚且年轻的江爸江妈清早起来杀鸡杀鸭,费劲心力地做了一桌子菜,那是他们过年都舍不得吃的东西。

    但少年只是厌恶地看了一眼,任旁人怎么劝说也不肯坐到桌前。

    他当时撇着嘴说了一句:“看起来脏兮兮的,是人吃的吗?”

    江南气得涨红了脸,二话没说,从柴房里挑了根最粗的棍子,无声无息溜到他背后,闷声给了他一棍子。

    “砰”地敲在他肩膀上,力道挺重,但少年只是跳起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两人的梁子就算结下了,之后的几天里,整个拍摄现场鸡飞狗跳,充斥着他们的争吵。

    江南回忆不起那些鸡毛蒜皮的细节,但她记得岑君临走的时候,好像变了个人。

    他安安静静地跟他们同桌吃饭,吃相十分斯文,没有再挑挑拣拣,甚至还低声说了句“好吃”。他紧紧绷直的唇角,偶尔也会悄然扬起,心情特别好的时候,还给了她一颗甜甜的巧克力。

    离开的那一天,江南竟然颇为不舍,问他:“陈军哥哥,你还会来看我吗?”

    岑君弯腰,伸手在她头上拍了一下:“好好学习就来看你。”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约定。

    江南真的有好好学习,但他并没有再来看她。

    忆起这些往事,她心里并不痛快,虽然也有忍俊不禁的时刻,但更多的是一种惆怅。

    她那时并不知道,岑君是怀着怎样一种心情被父亲从繁华都市送到了陌生的乡村里。

    他当时一定充满痛苦和孤独吧。

    或许是傲慢了些,但并不是个一无是处的坏孩子。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江南只扒了几口饭,就没什么胃口了。她觉得心里堵得难受,有一肚子话想说,却不知怎么开口。

    六月的晚风带着凉爽,吹拂着她的发梢。江南躺在爷爷留下的摇椅里,抬头望天。

    繁星密布,灿似银河。

    她突然想起了岑君的朋友圈背景,点开一看,照片下缘有着模糊的树影和山形湖面。江南举着手机往屋后走,在一处山坡上,找到了相似的轮廓。

    十几年过去,树只是长高了一些,山水都没有变。

    那一瞬间,她想起了这张照片,是他们俩吵完架之后,岑君来找她道歉。

    然后两个人躺在山坡上看星星时,他随手拍下的。

    ——“重要的是,一起看星星的人。”

    原来,她就是那个人啊。

    江南顾不上泥土会弄脏衣服,像八岁时那样躺在山坡上,抬手取景,拍下一幕星空,给岑君发了过去。

    她心情太复杂了,不知道说什么,便什么都没有说。

    但满腔都是柔情,暖烘烘的一片。

    可气的是,岑君居然只发过来一个“?”,然后极其不解风情地问她:【你很闲?】

    江南咬着牙回了一句:【嗯,在家没什么事做。】

    然后岑君说:【没事可以睡觉。】

    “……”江南气得跺脚,肚子竟然也不争气地叫了两下。

    大概是晚上吃太少了吧。

    这么一想,她赌气地回了一句:【太饿了,睡不着】

    岑君这次回得稍微快一点:【没吃饭?家里没米了?】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男人嘴真毒。

    江南装可怜:【有米,但我爸妈忙着干活,没人给我做饭。】

    她以为这样说,岑君一定会很心软,没想到男人极其绝情地回道:【你伤的是脚】。

    “……”江南恨恨地关掉微信,回家了。

    她甚至当场发誓,再也不要理岑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