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作品:《私慕

    江南立刻叫停,待车子稳稳停在路边,她才松了一口气,问丘梁到底怎么回事。

    丘梁吞吞吐吐半天,挤出几个字:“我想…呃,上厕所。”

    “只是上厕所而已?!”江南无语了,想了想这荒郊野外也没那么多讲究,便说:“那你去吧。”

    谁知丘梁还真挺讲究,挤出一丝笑容讨好地给她开门道:“你在路边等我一下,我开车去,马上就回。”

    江南一听,也行,便下车了,下车才发现自己手机还没拿:“诶!我的手机!”

    丘梁似乎没听见一样,窜得飞快,一下就消失在小路尽头。

    没有手机,没有钱包,她相当于什么都没带,这让江南很没有安全感。再加上采访了一天,现在已是傍晚,天色渐渐昏暗下来,一切都笼罩上一层阴影。

    山间的风吹得林子里一阵一阵地呼啸,像随时会冲出什么可怕的动物一样。

    丘梁说马上就来,但半个小时过去了,他连影子都没有。

    江南不敢站在靠山的那边,总觉得里面黑乎乎的很诡异。只好站在山崖边等待,时不时侧耳倾听一下,有没有车子朝这边驶过来。

    很可惜,这荒山野岭一点儿人声都没有,也没有灯,只有鸟叫虫鸣,和不知名的动物窜来窜去时弄出去的窸窣声。

    一阵微凉的夜风吹过,树枝跟着摇晃起来,像鬼影婆娑,江南禁不住一阵鸡皮疙瘩。

    但这都不是最叫人害怕的,真正令她害怕的反倒是人。江南记得网上有句话叫“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她这时才真正体会到这句话说的是个什么意思。

    当一个衣衫邋遢、面红耳赤的醉汉从小路那边一点点朝她走过来,用淫邪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看时,她想到了这村里被关在地窖里女人们。

    醉汉越走越近,嘴里甚至开始冒出听不懂的土话,一听就不像好话。他两眼因兴奋而发光,一只手伸到□□里乱抠,一只手就要往江南身上抓。

    江南吓得往后躲,想跑,那男人竟然朝路的尽头喊:“快来啊,有个女的!”

    完了,他还有同伙!江南脑子一下就懵了。

    隐隐约约地,确实听到一群男人的吆喝声,夹杂着野兽般的狂热。

    她什么都不敢往下想,只知道一旦被他们这群男人抓到,她也会像那些被解救的女人一样,纵使看到天光,但已经生不如死。

    没有任何犹豫地,江南一脚踹开醉汉的手,朝山崖这边跳了下去。

    山崖很陡峭,有一些稀疏的树木,高度不可预计。有可能掉进万丈深渊,也有可能被岩石和平台接住,免于一死。

    江南顾不得那么多了,与其被这些男人污辱,她觉得死也没那么可怕。

    随着她的下坠,醉汉发出一声惊呼,然后便没了声响,估计是被吓跑了。

    江南闭上眼睛,只觉得身体“啪啪啪”地撞在了许多东西上,到处都疼。

    等她终于停下来,才发现自己被一根粗粗的大树挡住,跌落在了一块足有两米见方的大岩石上,旁边还有一条小路。性命虽然保住了,但她手脚均受了伤。

    手还好,都是些小擦伤,脚踝处却痛得要命,大约是骨折了。

    江南试着站起来,完全没有办法挪动,只得靠着山壁坐下。

    没有手机就没办法跟外界联系,没办法叫救援,她能做的非常有限。

    她甚至不敢喊叫,唯恐再将那些醉汉引过来。

    夜色越来越深,山间的寒意越来越浓,气温骤降。江南全身都痛,好几处渗出殷红的血。额上冒出来的汗被冷风一吹,忍不住哆嗦起来。

    她好像又发烧了,意识开始模糊,只觉得这具身体都不像自己的。

    这样冻一夜的话,她猜自己很可能会熬不过去。

    但会有人发现她不见了吗,江南有些怀疑。

    她现在才意识到,丘梁这个人根本就不正常。

    一个不正常的人,会在发现她不见了之后立马找人来救她吗?

    但如果他不来,就真的没人会来了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蒙蒙之中,一束光照在她脸上,江南差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直到那束光越来越亮,于光亮后面现出一张熟悉的男人的脸。

    男人眉头紧蹙,眼睛比这无边的荒郊深野还要沉郁。只在她睁开眼看过去的瞬间,划过一抹光亮。

    她设想过无数次自己被找到时的场面,但她没想到,找到她的人,偏偏是他。

    是岑君。

    江南轻轻晃了晃沉重的脑袋,确定这不是幻觉之后,才张嘴问:“你,怎么来了?”

    张嘴的瞬间她才发现,嘴角竟然也撕裂了,隐隐作痛,嗓音哑得好像沙漠里走出来的人。

    岑君显然并不想回答她的问题,脸色冷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可怕,他好像压抑着极其浓烈的情绪,沉声道:“不要说话。”

    随后,他打了个电话,通知救援队具体方位,再接着,他闭眼深呼吸一口气,给她披上自己的外套,开始冷静地查看她的伤口。

    查看完伤口,他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脸色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最终他什么也没做,只是握住她的手,把温热的体温传到她冰凉的身体里。

    江南被救援人员用担架抬着,送上了救护车,直奔医院而去。

    期间,她因为发烧睡了过去,醒来时发现岑君还坐在她身边,但没有看她。

    他还在生气,似乎比之前分手的时候更生气了。

    江南什么也不敢问,也不敢说,在医院里待了六天。

    她的踝关节粉碎性骨折,做完手术还要卧床一个星期,身上的擦伤倒是好得很快。

    岑君每天都来看她,但只是送来饭菜和汤,看着她吃下去,就默默地走了。

    江南想谢谢他,但对着他那张冰山脸,实在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

    有时候,她情愿岑君干脆骂她一顿好了,不要像现在这样,闷不吭声的,反而叫她又愧疚又难受。

    在出院的前一天,江南终于鼓足勇气,叫住了岑君。

    她打了很长时间的腹稿,对着窗户一股脑说了出来。

    她说谢谢他,谢谢他从别人口中得知她晚上没回家的时候,第一时间发现问题,第一时间联系她单位,第一时间报警带着救援人员赶来找她。

    谢谢他托关系把她放在最好的骨科医院里治疗,找最好的医生给她做手术,安排人照顾她,亲自给她送饭送菜。

    还谢谢他这么多年来一直记得她,并在她进入高远实习后,帮助并指导她。

    最后,谢谢他不计前嫌,没有恨她。

    岑君听完,眼睑微颤,沉默了足足一分钟,才幽幽地抬起头:“谁说我不计前嫌,谁说我没有恨你?”

    “……”江南尴尬了,抿了抿唇,“哦,那你…继续恨吧。”

    话说完,房间里无比静谧。

    想象中的久别重逢,不该是这样子。

    岑君咬着后槽牙,瞪了她一眼:“出院打算住哪?”

    江南想了想:“我打算回老家休养。”

    岑君用一种看傻子似的眼光看她:“你这幅样子,怎么回老家?就算回去了,不怕你父母担心?”

    江南就不说话了,垂眸道:“那我先住宿舍吧。”

    岑君没理她,径自走了。

    第二天来接她出院,车子却没有去A大,径直开向了他的别墅。

    江南:“?”

    岑君:“还债的时候到了。”

    “哦。”江南想了下,她确实欠了岑君不少人情债,于是问:“怎么还?”

    岑君瞥她一眼,淡淡地开口:“脚受伤,就用你的手还。”

    用手还?

    江南不知想到哪去了,脸竟然红了半截。

    住进他家才知道,岑君说的用手还,是指帮他打字。

    岑君的手稿大多是用笔修改的,密密麻麻,标注很多。

    江南坐在他电脑前,帮他一个字一个字打上去,时不时地回几句微信。

    这次出事,朋友们知道后纷纷来关心她,同事们也私下告知她处理进度。

    原来丘梁确实不是个正常人,而是个有前科的瘾君子,烟瘾犯起来就顾不了那么多,只管自己吞云吐雾,早把江南忘在了九霄云外。

    他是半夜回过神去找,才发现她不见了,还以为她自己搭车回去了。

    等他开车奔回公司,才知道江南压根没回来,这才后知后觉出事了。

    因为他是周茜违规介绍进来,不仅他被开除送进了戒毒所,周茜也连带着被单位处罚,取消了年终评优的资格。

    原本坛城传媒想就此压下这件事,但背后似乎有人给了压力,领导没办法,又把所有跟招聘丘梁有关系的部门和个人全部进行了调查。

    最后不少人受到严厉批评,几个牵涉较深的负责人受到降职处罚。周茜更是作为直接责任人,被坛城传媒评定为试用期不合格。

    也就是说,她在这里干到实习结束,就得走了。

    周茜她爸在坛城当个小官,关系面挺广,找人来说情,以为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万万没想到这个看似毫无背景的受害女学生,背后竟有人撑腰,而且还是个他听到名字就闻风丧胆的男人。

    只好叹了口气,就此作罢。

    住在岑君的别墅里,比住在医院还方便舒适,不止衣食起居有人照顾,竟然还有医生上门给她换药。

    江南住了一个星期,实在觉得不好意思,跟岑君提出她已经可以拄着拐棍走了,想回家休养。

    岑君见她确实肉眼可见地精神了许多,便同意了。

    临行前的那天晚上,江南照例坐在书房里帮岑君打手稿,而他本人则悠哉悠哉地坐在沙发上看书喝茶。

    她的微信挂在电脑上,不时有“滴滴”的信息声。江南瞄了一眼,是谢富找她。

    大概是听说了她受伤的事,过来关心一下,江南简单地回应了几句,感谢了他。

    但谢富似乎并不满足,聊了几句之后突然开始真情告白,一会儿说江南这几天没上网课令他很是想念,一会儿说听到她受伤之后自己有多么害怕。

    “滴滴滴”的声音不断在安静的书房里响起,岑君终于抬起头扫过来,语气不耐:“谁这么多话?”

    江南赶紧把电脑上的微信关掉,掩饰道:“一个…呃,朋友。”

    岑君的关注点有些奇怪,蹙眉问道:“男的?”

    “嗯。”江南莫名有些慌,不敢直视他眼睛。

    起身,拄着拐杖去了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