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肠人遇暖人获新生2

作品:《秋月空悬

    第二日当江浸月背着柴回来,洗干净手从冀娘手里接过那颗热乎乎的煮鸡蛋时,憋了一会儿,就像个摔伤的小女孩独自含痛往家走,走了好久,终于见到了信任的亲人:

    “姐姐我觉得自己的命好苦。”

    冀娘伸出手温柔地替江浸月轻揩着泪珠子,安慰道:“你命不苦。再大的难事,姐姐都陪你一起扛。”说着,她就轻轻拍着她的手背,“你是个好孩子,将来的日子会一天比一天活得出彩。”

    江浸月吸着鼻子,嗯了一声,然后把这颗白嫩嫩的煮鸡蛋递给冀娘,认真道:“姐姐鸡蛋以后你吃,我伤口早恢复好了。从今起,我跟你学制香膏香胰香线,咱们好好挣钱过好日子。”

    结果冀娘说什么也不肯吃那颗鸡蛋,于是江浸月不得不把拉着冀娘的手将她带去门外。

    这日,她砍柴时顺便猎到了两只野味,想给冀娘补补身子,却又怕这血腥味让冀娘反胃,所以才藏在门外。

    江浸月说:“我跟师傅学过武,如今真气全恢复了,不用吃吃鸡蛋补了,随随便便我就能徒手猎到一只野味。今儿是没那运气,赶明遇上了我活捉一只母山鸡回来,让它专门下蛋给姐姐吃。”

    冀娘见状,一边摸着肚子,一边乐呵呵赞道:“那今日咱一人吃一半。”说着就要去分。

    江浸月立刻提起两只野味,冲去了厨房:“不吃。要吃我也是吃肉。

    从这日起,江浸月便很认真地跟着冀娘学习起了制香的手艺,不过为了更好地养家糊口,她仍然隔些日子清晨都要上山砍柴打猎,只不过所做这一切都不再是为了换钱,而是为了给冀娘补身子。

    由于冀娘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江浸月掌握的制香手艺也越来越娴熟,她便不再让冀娘上山采草料:“姐姐以后上山和出摊的事就交给我来做,你就乖乖留在家里给我做好吃的。”

    冀娘知道自己体弱,为了胎儿着想,她也就无奈点头答应了,于是每日江浸月出摊到到饭点,冀娘都会做好吃食带去给江浸月吃。

    这时,两姐妹就会在香铺摊上有说有笑的,江浸月总是兴致高昂地告诉冀娘今日她卖了多少货入了多少钱,冀娘则给她讲今日做的什么吃的工序有多少道。云云。

    总之,她们的日子越过越好。渐渐的,江浸月也清楚了冀娘的故事。

    冀娘如今十九,稍长江浸月四个月,是凌州郁县人。冀娘双亲都健在,二老在郁县经营一家香铺,两年前却为了盘下一间商铺,巴结上了当地的一个员外,谁知那员外提出要冀娘给他做妾,冀娘不从,而她父母却一心只想买女求荣,便把冀娘五花大绑关在家里。

    后来,冀娘挣脱缰绳连夜从家逃跑了,准备去凌州投靠表姐,没曾想,在去凌州的路上,她翻山越岭也在山野中捡到了一个人。

    “我呀当时扒拉开地上这人脸上的头发丝,心里就咯噔一下,这小子长得这么俊,莫不是这林子里的妖怪,专门装昏迷好骗过路人然后一口吃掉。”冀娘笑逐颜开回忆着与自己夫君的初遇。

    “然后我就把腰带抽出来绑住了他的两只手,就怕他待会儿醒了对我行凶。做好这一切后,我就使命地拍他的脸,要他醒来。”

    江浸月听得入迷,忙问道:“那他醒没?”

    冀娘点点头:“醒了。与此同时我也被他的那双眼睛迷住了。”

    江浸月长大嘴巴,愕然:“这……这个小子不会就是姐姐的夫君吧。”

    若再没听出个明白,江浸月也枉费这几年她读了那么多篇的志怪小说。

    冀娘重重点个头:“正是我夫君白五郎。”

    然后她又很感慨地说道:“这山林里的神仙待我真是太眷顾,先是让我在林子里捡回来一个夫君,后来又让我捡回一个妹子。等以后我有了积蓄,我要给神仙建个小庙供奉香火。”

    得到肯定答案后,江浸月又好奇:“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冀娘得知这个昏迷的小子,就是凌州本地人,由父亲独自抚养长大,还未弱冠,才十七岁。

    可惜大前年父亲感染瘟疫而死,家产田宅被本家族叔侵占,从此家道中落。原本父亲健在时,他们父子二人就常受到族人排挤、奚落、嘲讽,这下日子更不好过了。

    此次他昏迷山间,也是因为族人趁他不备一把火烧光了他所有的书,要的就是不要他有书看,不要他参加科考。于是心灰意冷下他就走上山想要寻短见,没曾想先昏了过去。

    于是像宽慰江浸月那样,冀娘也宽慰白五郎:“书烧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身上有钱,我给公子买,想买多少本就买多少本。不过,你得让我住你家,——因为,买了书我就没钱住客栈咯。”

    所以后来,同住一个屋檐下,书生挑灯夜读,姑娘红袖添香,渐渐的两人情愫暗生。

    一个是死了爹娘的孤儿,一个是被爹娘负的女子,他们都没高堂了,所以自己的姻缘自己做主,于是在一个良辰吉日,冀娘与白五郎成亲做了夫妻。

    “我家五郎真是了不起,仅两年他就考中举人。所以这次为了进京赶考,我把凌州的家当全买了攒了点盘缠钱,与五郎一并往帝京走。没曾想,我突然有孕,每日孕吐不说,还双脚肿胀难行,拖累了五郎……”

    听到这里,江浸月登时怒目圆瞪,冷着声道:“所以他就抛弃了姐姐?!——把你留下,而他自己去帝京!是不是这样?”

    相处这么久,冀娘还从未在这个爱想事不爱笑的妹妹脸上看见过如此翻滚的怒意,也惊了一跳,连忙解释:“不是,不是这样的。五郎并没有抛下我,而是我不忍也不能看到五郎寒窗十年的付出尽付在我身上。”

    “——所以当我们路过带溪城时,我主动提出在此安胎,等五郎科考完以后再来接我们。”

    江浸月横眉:“姐姐这么提议,那个白五郎是不是很爽快就答应了。”

    冀娘摇着头:“五郎当然不答应了。是我又哭又闹了七日把他赶走的。临走时,他身上只留了三吊钱,其余的钱全给了负责照料我的老嬷上,可惜我是个药罐子,钱很快就花光了,还倒欠了老嬷钱。唉——”

    江浸月接过话:“姐姐别放心上,老嬷钱我来还。她家住哪里,我明日去找她。”

    冀娘苦笑:“老嬷她也是苦命人,住在陈家山的大山沟里。”

    江浸月想了想,抬头笑道:“住大山沟嘛,其实问题不大。好办!”

    冀娘不解:“妹妹想怎么办?”

    江浸月含笑解释:“崔郎中不是经常派人去山里收药材么,我请他代劳一下不就行了。”

    崔郎中正是之前被江浸月拿刀抹脖子威胁来给大出血的冀娘看病的那个郎中,两人不打不相识。

    日月如梭,转眼冀娘还差一月就要临盆。

    虽然自从身边多了一个江浸月,冀娘的日子相较以前的确过的更轻松了,但她因为体弱的原因仍然离不开药罐,这让江浸月总是担心冀娘生产时遭遇困难。

    在冀娘怀胎八月时,江浸月去崔郎中那里捡药,把她的担忧说了出来:“这都几个月了我姐姐还跟没长肉似的,会不会生孩子的时候没力气生?”

    崔郎中回应:“有这种可能。产妇如果实在体弱没有力气很容易挤不出胎儿。”

    当下江浸月就慌了:“那我该怎么办?我姐姐该怎么办?”

    崔郎中说:“你尽快给她找个有经验的稳婆,最好让这个稳婆提前个把月住进你家里。其次,我再新加点药给冀娘调下身子。”

    然后江浸月茫然地问:“有经验的稳婆是指年纪大的么?”

    崔郎中瞥了眼江浸月腰间的那把短刀,最终决定不向江浸月说嘲讽,于是指正道:“女侠,我说的有经验是指接生的婴儿多,不是说年纪大。”

    “哦哦。”江浸月懵懂点头,旋即又问,“这要去哪里找?”

    崔郎中揉着太阳穴,手指西南方,道:“陈村有个远近闻名的陈稳婆,你能把她请来,冀娘生产就多了四分保障。”

    “四分?不行,我要十分,我要冀娘绝对安全。”江浸月霸道起来,“老崔头再给我想想办法。”

    听见这声老崔头,崔郎中差点没掉凳,瞪大眼睛看着江浸月:“我没那么老。还有别瞎给我取绰号。”

    “好好好,小崔,快给我想办法。”江浸月轻易妥协。

    小崔这个称呼,崔郎中也不甚满意,但迫于江浸月的威严,他最终不情不愿地接受了小崔的称呼,没好气地告诉江浸月:“你分点你自己的真气给冀娘。”

    “对哦!”江浸月双掌相击,接着又问,“那我每日分多少给我姐姐合适?”

    “够大方的。”崔郎中咂嘴点评一句,方又正经道,“你每晚让冀娘先用热水泡一炷香工夫的脚,紧接着你在从冀娘的足底的涌泉穴慢慢给她注入真气,这里只需一袋烟工夫即可。”

    “明白,小崔谢了。”江浸月拎起自己捡的药包风一阵地离开了崔郎中的药铺,动作之迅速,让崔郎中好半天没回过神。

    回家后,江浸月就把请稳婆这件事跟冀娘说了,当然她不会提及是因为担心冀娘身体才这么做的,而是讲崔郎中说很多人请这个陈稳婆,所以她们也得早一点去请,免得别人截胡。

    冀娘拗不过江浸月,这小妮子降起来真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于是点点头拿出二十吊钱给她去请人,然后家里就只剩下五吊钱糊日子。

    幸好砍柴与打猎,江浸月一直在做,这个日子依然能带得过去,只是没那么甜而已。

    从此,江浸月每晚开始烧水给冀娘泡脚,一边泡还一边给冀娘揉着穴位,然后就是替冀娘擦拭干净双脚后开始给她注真气。

    冀娘每次这样都很愧疚地对江浸月说:“妹妹,姐姐拖累你了。”

    江浸月总是仰起头,对着冀娘绽放一个笑容:“姐姐胡说,若没有你早就没我了。”

    冀娘伸出手一只手温柔地摸着江浸月的头顶,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大肚上,道:“我真想生个跟妹妹一样的乖女儿。”

    “姐姐会心想事成的。”江浸月笑笑。

    的确在江浸月给冀娘注入真气后,冀娘的精气神越发好了,陈稳婆自从拿了“高”俸也提前住进了她们家,一心一意照料起冀娘。

    不曾想,肚子中的小婴儿还不足九月时,有日冀娘突然在房里昏厥,紧接着羊水破了,然后陈稳婆告诉江浸月——冀娘要早产了!

    然而,冀娘难产了!

    生了三天,冀娘总算在一个三鼓鼓天把孩子生下来。是个男婴。

    江浸月激动地看着襁褓里的这个小婴儿,莫名就哭了,他好小,整个脑袋才她拳头那么大,这得养多久才能长大呐。

    正当江浸月胡思乱想之际,陈稳婆忽然大叫起来:“大出血了,产妇大出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