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挫至情冷终别离3

作品:《秋月空悬

    两人亲昵一阵后,忽然门外传来侍卫恭敬的敲门声:“主子,蒋州巡抚、州牧及总镇皆到西房等候。”

    “知道了。”

    贺绻挑出几本折子,临走前伸手刮了刮江浸月的鼻头,叮嘱道:“今夜有诸多事情需要我安排下去,若我亥时还没回,月儿就别等我先去睡,好吗?”

    “不好。”江浸月嘟着嘴拒绝。

    贺绻一愕,关心道:“为何?”

    江浸月垂眸,踢了踢脚:“好久没见,我还有些悄悄话要跟大人说呢。”

    闻言贺绻立刻心就化了,率先妥协:“好。我尽快赶回来。”

    贺绻离去后,江浸月找了条圈椅盘腿坐上嗑起了瓜子儿。这是大人特意从帝京给她带回的煎茶味的香瓜子。

    大人果然重诺,当初在迁延观他们俩还没戳破那层窗户纸,还是单纯的上下级,只是因为她夸了句迁延观自己种的瓜子好吃,贺绻就许诺他日回帝京给她带来更美味的煎茶味的香瓜子。

    其实方才她就嘴馋了,只是怕嗑瓜子的碎碎声吵着大人办公,所以才忍啊又忍的。

    嗑得正香,房门“砰”地被一脚踹开。

    举止好粗鲁,根本没点大家闺秀的做派。——江浸月心里如此腹诽。

    “大人不是吩咐郡主不要再不请自来么。” 江浸月不爽看过去。

    佳箩盛气凌人:“区区一个不知来历的贱民,也敢狐假虎威。”

    江浸月站起来走到门口,嘲讽:“郡主听仔细了——大人与我很有渊源,他的师傅正巧也是我的师傅,这种缘分可是老天爷赏的。咱来历可清晰着。”

    “你!你你你!”佳箩听了这话也惊诧不已,当下气得跳脚,“你师傅哪个旮沓的?!”语气里竟然有八分的不信。

    江浸月怒了手指一划,点住了佳箩的穴位,叫她动弹不得,像个傀儡娃娃。

    江浸月凑近佳箩的耳朵,朝里面吹了一口气,方道:“听好了,家师大名叫仇甫。”

    说完一掌把佳箩推了出门:“慢走,不送。”

    看着在自己眼皮下重重合上的房门,佳箩气得跺脚,猛地意识到江浸月给她解开了穴道,便恶狠狠朝屋内的人吼着:“你以为就你会武功啊。咱走着瞧!”

    子夜将近。

    客栈东上房的门从里面打开,贺绻被众星拱月般拥着走了出来,随行几人脚步都放得轻,显得很有章程。

    “官驿比客栈好,下官肯请七爷到官驿歇息。”说话者是个上年纪的人,可语气却毕恭毕敬。

    贺绻摆手拒绝:“有人为了等我在这里住了旬月,若换个地方,我怕她住不惯。”

    闻言这几位侍立在旁的官员目光相互碰了一下,会意。

    “是下官冒失了。既如此,下官立刻派人让客栈老板清退全部闲杂人等,四周再加派些兵差。”说话的还是这位老者。

    “不必了。今日入住有人已打点好一切。”贺绻挥挥手,“不早了,你们都先回吧。”

    “是。下官告退。”三人齐声答道,依次辞行。

    贺绻吁了口气,疲惫地揉着眉心快步朝南上房走去,在那里,他的心上人还秉烛等待着他。

    那日虽然她拒绝了佟氏邀请,对那个专供女人消乐的青楼过门不入,可电光石火间还是让她江浸月不小心瞥见了里面一些男人伺候女人的画面。

    如果说在安粉楼的所见所闻唤醒了江浸月身为女人的认知,那么这间匆匆一瞥的男妓青楼则唤醒了江浸月想做女人的认知。

    当贺绻推开房门时,见江浸月整个人躺在床上,被子盖的严实,只露出一个望着他含情脉脉的脑袋。

    他连连道歉:“对不起还是回晚了。我吵着月儿的觉了。”

    “我没睡呢!”江浸月很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就是腿不舒服想躺着。”

    这话一出,贺绻警铃大作,连忙走到床沿,关心:“我看看伤口恢复的如何?”

    皇帝重病,夺嫡之事顷刻间被推了出来,最后的厮杀最后的角逐就在眼前。

    所有相关方都蠢蠢欲动,排兵布阵,以前的各种暗斗一下子都摆在台面上了,他却丝毫不敢大意,为了快马加鞭赶回蒋州,贺绻连着积压了好几日的公务。

    日间见江浸月为了向他展示自己的恢复成果,还活蹦乱跳一番。又是当初那个灵活好动的小姑娘了,贺绻悬着的心也就落稳了,便一心扑在处理公务上。

    直到……直到这时听见江浸月说不舒服,他才又慌起来。

    闻言,江浸月一脸的娇羞看着眼前焦灼的心上人:“我脱的只剩件单衣,大人敢好意思看么。”

    这句温馨提示唰地让贺绻脸一红,最终还是腼腆地点头,傻傻解释道:“是挺不好意思的。不过情况所迫,当时你伤的那么重,如今我还是要看一眼的。”

    “嗯。”江浸月羞得没脸见人了,指挥道,“那大人把灯吹了,躺进来。”

    贺绻有些错愕:“那样看不太清。”

    若不是此刻江浸月自觉自己身上穿的少,简直恨不得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锤这人几口:“靠摸不也可以的么。”

    “唔?!”

    她这句话简直像一个幻术,眨眼之间就把方才在蒋州官职最大的三位官员面前冷酷严苛、咄咄逼人的当朝权臣皇子贺绻变成了一个口拙笨腮、木讷无趣的小郎官贺绻。

    贺绻羞红着脸不说话,直勾勾看着同样煮熟似的江浸月,良久才闷出一句话:“还是看、看一眼吧。”

    意思就是他不想摸,送上门都不摸。

    江浸月听了好气,却又觉得委屈,咬着唇少顷,逼问道:“大人其实并不想娶我吧?”

    她这话又是一道惊雷劈在贺绻身上,原本贺绻正支着身坐在床沿,听了这话立刻笔直端立一旁,慌忙否决着。

    “想,我一直都想娶你。”旋即他又补上一句,“我只想娶你一人。”

    江浸月顺着这话继续往下问:“那大人的意思,咱们早晚都会成夫妻的,对么?”

    贺绻像被夫子抽问的学子,老实但又恐惧地点着头:“对。”

    见他这幅可怜小心的模样,江浸月气也消了,从被单里伸出手悄悄勾住贺绻的小指,羞赧道:“既然早晚都要做夫妻,大人今晚便跟我行房。我想和大人提早坐实夫妻之实。”

    贺绻以为方才那道惊雷已经够惊的了,岂料现在这道惊雷更惊,差点儿惊得他神魂俱破。

    他明白了,统统明白了。

    难怪他暗地里派来保护江浸月的四个靖监院司员中,有个小司员今日被问话时,支支吾吾提及一事:“院长,对面那个卖豆腐的佟氏曾带江姑娘去过戏园。”

    当时他怎么回的,他回:“戏园子去就去呗,月儿说过她打小就爱去听戏。”

    知晓院长大人误会后,小司员更结巴了:“可——可是院长您有所不知,蒋州这边说的戏园其……其实是指男妓馆。”

    哐。

    贺绻差点一脚踩空,冷眼回头盯着这小司员,厉声问:“她们进去了多久?”

    小司员颤着声,道:“江姑娘是被卖豆腐的女人诓过去的。她发现受骗后还没进门就掉头走了。”

    于是,贺绻很不客气地用扇骨敲了敲这个小司员的脑袋:“记住了,下次跟我说事情,要一口气讲完。否则误了事绝不轻饶。”

    贺绻重新坐在床沿上,语重心长跟她解释:“这世上就是有些事,人一旦生下来就要学会遵从、顺应还有接受,因为有时候遵规守矩是为了避免/流言蜚语,毕竟人言可畏,史笔不留情。若一个男人真心疼爱自己的女人,那么就算他再怎么情难自禁,我相信他最终也会止乎于礼。”

    江浸月对此有疑问:“都情难自禁了,怎么还能克制下来呀?感情又不是真气,说控制就能控制。”

    其实她忽略了,人在走火入魔时也是控制不了体内真气的。

    这厢贺绻耐着心告诉她:“因为情/欲之上还压着一层道德。如果这个男人稍有处理不当之处,他日必定会被宵小们拿来做文章,用来伤害他的女人。所以为了保护自己的心上人,他一定能克制下来。”

    江浸月摇头:“大人,我还是听不明白。”

    “傻姑娘。”

    贺绻叹口气,终究还是把晦涩的话挑明了:“月儿,我虽不喜欢我父亲那个家,可那个家规矩太细太多了也太严厉了。比如——家里的哪个儿子要娶妻了,父亲就会派人提前把女方的家底打探清楚,其次还会派老嬷嬷去给女方验身,若此女非是完璧之身,则不许娶进门。”

    “呀!真的好严苛。”江浸月瞪大眼睛,重新为难着纠结着,“大人我家世不好,你父亲那关若我过不了可怎么办?”

    虽然上次在马车里她也问过大人同样的话。

    贺绻温柔地捏捏她的手指:“月儿且放心,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答案依然如故。

    江浸月身上的聪明劲儿又回来了,她抿抿嘴唇,少顷道:“那我明白了。我得眼光放长些,放到将来咱们的洞房花烛之夜。”

    “嗯。”贺绻酡红着耳根点头。

    可是信誓旦旦、清心寡欲没一会儿,江浸月又得寸进尺了,撒着娇:“大人,今晚你和我一块睡好不好?”末了,她飞快补充,“我发誓就是单纯的睡,什么也不做。”

    “嗯。”难得贺绻没有再拒绝,坦白讲,他这一个多月没见到心上人,也是心欠欠的,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然后等到他吹灯钻进被窝后,贺绻就侧卧着身子借着外面的月光目不转睛地端详着心上人,良久呢喃道:“月儿。狐狸娘子。小冤家。小祖宗。”

    “在呢。在呢。在呢。在呢。”

    他每叫一个爱称,江浸月就回应一句。短短几字,相思爱恋之情胜却千言万语。

    江浸月抓住他的手,两人十指相扣,辗转间说了好多的相思话、情话、悄悄话。

    正当贺绻沉溺在柔情蜜意里,忽然像被雷击中了,哆嗦颤抖不止,整个人都僵住了。

    江浸月按着他的手放在心口,含羞问道:“大人,小么?”

    “不、不小。正——正合适。”贺绻舌头也僵了,呼吸都快不会了。

    要命,谁来救救他。

    “可我觉得小。”江浸月委屈,叹气,“对面卖豆腐的佟姐说,她这两块肉加起来比一只兔子都重。那晚我看见了,她那里像发面馒头似的都快要溢出抹胸了。”

    “那是衣服穿小了。”贺绻慌忙跳将出去被窝,全身滚烫,冲着门外大吼,“来人,给我备洗澡水。——要凉的。”

    然后他就站在离床最远的那扇窗格子下,赤脚走来走去,一会儿拍着脑袋,一会儿以手作扇扇着风,一会儿扯着衣襟口。

    引起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江浸月望了会儿,也实在困了,打着哈欠叮嘱,却势要拴住大人不放他走:“大人冲完凉就上来睡觉哦。好梦,大人。”

    话才说完一会儿,贺绻就听见了床上小冤家的浅浅呼吸声,心道:“还真是我小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