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奇遇结交神人话生活

作品:《秋月空悬

    江浸月伸手比了比,粗粗目测一下后,道:“徒儿长高了约三寸。”然后视线又扫到那种蹦蹦跳跳的大牙黄狗身上,道:“杏子约长重了三斤。”

    谭理欢嘻地一笑,啧啧称赞道:“师傅好眼力。两个都说得准。”

    江浸月笑笑:“你这个年纪只要爱耍剑甩棒,个头刷刷只管往上冒。”

    谭理欢拔出腰间佩剑甩出一个剑招,对着大黄狗用戏腔念道:“杏-子,随-我-杀-过-去。”吼完,就带着狗儿朝前面奔了去,把哥哥和师傅甩身后十来个身位。

    谭理趣的眼神自江浸月落到码头起,就黏人身上了,早心细地发现江浸月的衣袖上有条划口,知道这是被利器割坏的。

    他关心道:“手上受伤了么?严不严重,给我看看,好不好?”

    江浸月知道谭理趣素来挺医者仁心的,最不爱看到她身上带伤,于是把胳膊伸他面前,幽幽道:“看吧看吧,有理大夫。这只是一条很小的伤口,快结痂了。”

    “回去。我给你上药,再好好包扎一下。不要留疤。”谭理趣严肃道。

    江浸月对他吐吐舌头,学着他的口气道:“我这病号悉听大夫的话。受伤我无所谓,但留了疤毁我娇肤,我是万万不答应的。走,我们快快回到念情堂。”

    走了一半路程,江浸月忽然慢下步子,转身问:“有理大夫,宝儿怎么样了?”

    谭理趣声转轻柔,道:“每日施完针,我会带着他做一个时辰的康复训练。几日下来,他想双手把身子撑起来,问题已经不大了。”

    “那太好了。希望这孩子早日康复。”江浸月跳跳,“有理大夫我多问一句。宝儿这不会走路的病到底病根是什么?噢,这次办差我遇见了位制毒解毒高手,他跟我讲了讲曹家人身体不好的原因,你想听吗?”

    谭理趣:“想。”

    于是江浸月把福先生那通关于看不见的遗传病的话,以及为了方便叙述简单提及了一些关于蓝血人的前尘旧事,认真向谭理趣说了。

    不过,出于差使的保密性,她没有提及岛上的宝藏、巫王、以及“靖监院”相关的人和事。就是说到福先生,她也只一句话介绍了他的名字和他的那通分析。

    好在,谭理趣从来不是一个爱八卦的人,江浸月给他讲什么,他就听什么。因为他很尊重江浸月衙差这个身份,通常两人交谈一些公事,他也只是就事论事,从不发散追问。算是一个极好的听众。

    “福先生说的话,有理大人怎么看呢?”江浸月讲完故事问他看法。

    谭理趣道:“是这么个道理。家里有本家传医书,上面也辩证过‘看不见的病’这个说法。”

    “嗯嗯。”江浸月点头,“所以我好奇宝儿不会走路这个毛病不属于‘看不见的病’范畴,因为一眼可见。那又怎么曹氏祖辈都没人这样,唯独这孩子遭了这罪受。”

    “问诊后,我发现宝儿的肌无力跟常见的肌无力病症不同。而且——”谭理趣语气很轻,“宝儿母亲那头的族系有人得过类似的病,不过早已病逝无法溯源。或许,宝儿是遗传了母系这边的恶疾吧。其次,最要不得的还是……”

    嗐,这呆言言还学会吊人胃口了。江浸月憋不住,迫不及待道:“要不得什么?”

    谭理趣勾勾唇,叹气道:“做长辈的太宠溺着孩子了,从没让他下地走过一次路。”

    “什么?”江浸月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道,“那,宝儿这是根本没学过走路?!”

    谭理趣抚额,喟然长叹道:“是呐。走路也是要学的。只不过曹家长辈怕这孩子学半步摔一步,这里伤着了那里磕着了,走哪都是丫鬟婆子给抱着。”

    江浸月感慨:“慢则亏。大人爱得太过反而成了孩子的一种伤害。溺爱,要不得啊!”

    谭理趣认同此话,轻轻“嗯”一声。

    闻言,江浸月转过身面朝着谭理趣,退着步走,一边退一边道:“有理大夫你以后一定是个好夫君,好父亲。”

    此话一出,谭理趣脸颊登时飞出一片红霞,很羞涩很紧张地问:“你、你怎么忽然这样说我了?”

    江浸月挑挑眉,调侃道:“因为,无趣小谭你是个爱之光芒四射穹宇的大夫啊。一个人的爱就像一个水缸,总共就那么多。你怜悯苍生,总会把自己一部分的爱分给病人,所以自然而然,你对家人的爱就不会满出来。你觉得我说的有理么,哎呀——你脸好红,我是又说了什么令你这般子害羞?”

    下一瞬,江浸月话音一转,直直瞪着谭理趣语气有些严肃道:“说!大夫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闻言,谭理趣仿佛窒息了,老半天就只会重复着一个字:“我……我……我……我……”

    江浸月见谭理趣这副羞滴滴的小表情,立即兴致勃勃转身和他并排走,八卦道:“是不是经常找你看病的尤家三姑娘?”

    谭理趣红着脸摇头。

    “那是,安靖街的杨小姐?”

    继续摇头。

    叽里呱啦,江浸月把认识的姑娘名都报了一遍,谭理趣听了不停地摇头。

    猜了一圈,江浸月给出了最后一个重磅的猜测:“不会是杨氏饭庄老板的女儿吧?唔,我见过几面,杨女的确长得很漂亮,不过听说她脾气挺辣的,他爹都怕她。所以,是她吗?”

    谭理趣终于说句话了,可答案仍是——“不是。”

    “都不是……”江浸月摸着下颌,缓缓道,“有理大夫,你直接告诉我是谁吧?!你要是没追上人家,我可以做你军师呐。两个人追一个人,胜算很大的哦。”

    谭理趣支支吾吾半晌,终于很羞涩地承认:“她、她傻乎乎的……都不知道我……喜欢她。”

    江浸月此时已化身狗头军师,立即接过话:“你个呆言言!你把她约出来,直接表白呐。”

    谭理趣垂着头:“可、可我怕她不喜欢我。”

    江浸月着急道:“那,那我问你——你跟这姑娘说过话见过面没?要是人姑娘都不知有你这号人,很肯能听了你的表白,会送你一声‘无赖’。”

    “我……我……我……”谭理趣结巴半天没说出一个其他字来,结果他忽然扭扭捏捏反问起江浸月,

    “你也是女孩子。我、我问问你,如果一个你曾经随手救过的人跟你说,他暗恋你好久了,想跟你在一起。你听了会怎么处理?”

    “我啊……”江浸月这傻妞还真思绪就跟着转了过去,开始认真想着若是自己该如何应付,全然忽略了谭理趣话里隐藏的关键“被自己救过”“暗恋”等等。

    想了好一会儿,江浸月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重重叹口气道:“我不知。从来没有人向我表诉衷肠,我都想象不出那样的场景。算了,这个奥妙的问题,有理大人我帮不了你。你自己努力吧,祝你好运,早日抱得美人归。”

    “喔。”谭理趣无悲无喜回应着。

    少顷,他又腼腆道:“那、那你现在有珍视的人吗?我……我是指对男人。”

    江浸月盯着他,重重点头:“有啊。有理大夫你呀。噢,还有我徒儿。不过——”她忽然凑到谭理趣耳边,道:“你在我心里排第一。”

    话音一落,谭理趣的耳朵立即红得要滴出血。江浸月其实说完这话,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于是脚步一点朝前方一人一狗飞去,叫道:

    “徒儿。师傅来了——”

    --

    江浸月回到公廨,先去许县令那里点了个卯。

    本来许县令想仔细盘问这个差事细节的,江浸月只淡淡说了句“那几位大人说了,靖监院公务,凡有打听者,按院规处置”,许县令听完立即就把舌头缩了回去。明哲保身是他的为官之道。

    从公廨出来,江浸月多了五天的假期,心里美滋滋的。她本打算回家换身衣服在去念情堂找人的,结果掂了掂兜里的金瓜子,她折身往反方向走去。

    这是西城边上一处乡小。

    这个破落的乡小总共就盖了两间草屋,此刻书声琅琅。

    江浸月莞尔一笑,转身走到旁边街市上,有目的地去找了几家负责修房盖瓦的店。跟老板讨价还价半晌,江浸月领着这店里派出来的小伙计重新走回了草屋乡小。

    学子们下课了,此时正在院里追逐打闹。江浸月带着这小伙计朝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走去,恭敬道:“熊先生,我来兑现承诺了,这次不再修修补补,一次性给孩子们新造几间教舍。这位是负责测量的小师傅,他负责跟您细谈——噢,钱您不用操心,我全打点好了——期待尽早看见新教舍盖起。”

    熊先生不知籍贯不知年岁,松姿鹤形,是个很神秘的人。一年多前云游到由天县,在西城寻了间被遗弃的草房,自己上山劈柴简单修葺一番后,把由天县那些想念书却念不起书的孩子召集起来,免费为他们讲学。

    江浸月也是机缘巧合下与熊先生相遇,攀谈后为他的所言所行给深深折服了。

    熊先生显然很爱读书,也很会读书。自己躺身睡觉的那块六尺长的床板上堆满书籍。不过,更令江浸月感到震撼的还是每本书都被先生读烂读透了,本本都有他的批注心得。

    江浸月只要巡街来到西城,时不时就爱去他“书房”找点书读读,时常还会向熊先生请教,他在这里批注是什么含义,为何先生觉得这两处是因与果的关系。等等。

    两人以这种非正规的师徒身份来往许久,江浸月曾对熊先生说:她要努力挣钱早点给先生和孩子们一个更好的求学读书场所。

    于是,每次发了月前她就拿来对草屋乡小进行修修补补,一会儿给这里增了茅草,一会儿把破墙加固了,一会儿给添了书桌,一会儿又……

    总之,钱少就办钱少的事,钱多就多办点事。而这次差使结束后她得了金瓜子,一次性就能造个新学堂出来。

    在安排完修葺事宜后,江浸月向熊先生辞别,这才迤逦往家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