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老友会面共话开心事

作品:《秋月空悬

    江浸月双脚刚落稳在埠头,那只叫杏子的大黄狗就撒欢似的朝她奔来。江浸月见状立即伸开双手接住它,蹲着身抚着它光亮的黄毛,道:“两个月不见,看来杏子很想我噢。”

    正这时,脚力比杏子慢了好几步的两位公子也跑了过来。江浸月惊喜地问:“你们兄弟俩怎知道我今儿要回来?”

    年纪小的那位公子接过话,道:“我和哥都在这码头守了两天了。昨天没碰着,今儿才碰着。”

    江浸月惊诧:“你俩为何这么干?!”

    还是那个小公子在回答:“因为学堂好不容易放半月的假,我想早点见到月师傅。”

    江浸月这才认真打量这位小公子,须臾道:“小欢是又长高了些。”

    这个被叫小欢的小公子,全名叫谭理欢,今年农历九月十一才满十三,是谭理趣的胞弟。与沉稳静娴的哥哥相比,弟弟是个话痨,也是个武痴,心思一点都没放在家学医术上。

    七个月前正好江浸月休沐,谭理趣便邀请她一同去濉奚书院看望弟弟。濉奚书院坐落在由天县所在州府既望府西南方向的濉奚山,是一个远近闻名,历史渊源的著名学堂。

    谭理趣讲自己这个弟弟从小就猴得很,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把谭氏学堂搅得鸡飞狗跳,奶奶气得没法只好把他送去了千里之外的濉奚书院,因此谭理欢成了谭氏近五代第一个不在族学求学的本家子弟。

    虽然谭理欢皮得很,但因父母很早就离世,兄弟俩自小就很亲近。弟弟离家千里求学,哥哥也紧跟其后在濉奚山脚下的城镇开了一间药堂。

    只不过后来不知是何缘由,谭理趣没跟江浸月讲过,反正这药堂才开了三个月不到谭理趣就给关掉了,辗转来了由天县重新开了一家叫念情堂的药堂。

    江浸月虽然与谭理趣不是一见如故,却越相处越很投缘。两人在由天县重遇后,未及一个月就发展成了很铁的朋友。

    江浸月只要不跑外县办差,基本天天都要跑念情堂蹭吃蹭喝,用她那厚颜无耻的原话讲就是——‘有理大人做的饭菜这么美味,如果独享老天爷都看不下去的。正好我最会吃也最能吃了,我可以保证让每天你都不会吃到前一顿的剩饭剩菜,一定让大夫你保持着最佳的饮食作风。’

    由于谭理趣和江浸月的友情发展得很不错,还志趣相投得很,因此两人后来但凡有点假期空暇,总会相约结伴出游。所以当江浸月听见谭理趣要去濉奚山访亲时,很爽快就同意了。

    虽对谭理趣的弟弟时常有所耳闻,但这还是她第一次去见谭理欢。

    谭理趣叫了一辆马车,马车幽幽行了大半日,近黄昏时他们俩才来到濉溪镇。

    这濉溪镇名字虽带个“镇”,实际却繁华不输州府,依然有三市六街。

    谭理趣显然对这里很熟络,马车直接载着他们就去了最气魄的一家大客栈落脚。

    江浸月等谭理趣放好行李后,两人散着步在镇上随便逛逛,打算明儿天一亮就上山去濉奚书院找谭理欢。

    濉奚书院作为缙朝四大书院之一,果然名不虚传。这里的街道巷陌的名字都与修身养性有关,颇具书香气,诸如:凝道、考德、作圣、克己等等。

    甚至这里的居民在气质上也与其他地方的人不太一样。就拿街头卖艺这个来说,寻常的地方,大多是弄点杂耍比比武来拉客官,可在濉奚镇,却是比斗诗比书画来讨彩。

    江浸月好容易寻到一家略显另类的小店,之所以评价是略显另类,完全是因为这家店的彩头是——若有人能飞镖连续射中十只,那么这人可让店主随意在扇面题字带走。当然这个店主的字在此地不算多有名,但贵在老板自创了一套新颖的字体,还挺受人欢迎的。

    见竟有十来个人排在这个靶前等待射击,江浸月也跑去凑热闹,她望着一旁闲庭研磨的老板,朝谭理趣仰仰头,嘻嘻道:“有理大夫你先过去排着,我准能十只都射中。你想要什么字只管想好了叫老板写。”

    果然不出意料,江浸月很轻松地十发连中,看得四周射击落败的看官们又惊叹又羡慕。

    江浸月跳着步子来到店主的书案前,正开口问谭理趣想好要什么字时,忽然从他们十步远的地方传来一群少年的打声、骂声以及犬吠声。

    谭理趣立刻站起来,慌乱说道:“是小欢的声音。还有杏子一直在叫,它这是在恐吓谁?”

    谭理趣扒开人堆就朝那吵闹声处赶去,江浸月随便在已经提好字的扇堆了随便抓了一把,拔步紧追而去。

    只见一群穿校服的年轻小公子,大约有十一二个,想来正是濉奚书院的学生。他们正围成圈在大街上你推我攘。

    一个肥肥矮矮的少年正用手中的剑鞘猛戳面前的人,这一下劲儿够大的,那个比他个头差不多高的小公子登时就朝后面栽。

    “你个小畜生还敢来教训老子。”肥矮的少年见对面的人整个栽地上了,立即一脚踩在其胸口上,压着不叫人起来。

    被踩的小公子奋力挣不脱,嘴里咿咿呀呀叫到:“范逆,有种我们单挑。别放你的那些走狗帮你打架。”

    “我操!你这贱东西叫谁走狗。”另一个眼泡下垂少年抬腿又狠狠踩了一脚上去,紧接着他向左右两边使了个眼色,立即上来两人各自踩住了地上少年的左右胳膊上,彻底叫那地上的少年无法动弹。

    然后其他少年上前对被踩住的少年,拳打脚踢,好一顿欺负。

    “我就叫你走狗怎么了?走狗走狗走狗走狗……”被踩的那少年风骨倒很硬。

    “他娘的。上,给老子打残他这张烂嘴。”眼泡下垂少年又发号施令了。

    闻言,被踩的少年大吼一声。

    “杏子——!!救我——”

    话音一落,人堆后面跑出来一只龇牙咧嘴大黄狗,逮着其中一个踩着自己主人胳膊的人撕咬。

    “快捡棒子打狗。给老子往死里打。”

    “范哥……这老狗太凶猛了……弟兄几个上次就遭过这老狗的亏了。”眼泡下垂少年低腰求着情,显然矮肥男才是这群混混学子里的头目。

    “废物!连条狗都对付不了。”矮肥男骂完,忽然威胁道,“怕狗,好啊,那今儿起一文钱你们都休想让老子施舍。”

    眼泡下垂少年似被人打到了七寸,立即跳起来,高声嚷道:“兄弟们抄家伙。”

    刷刷刷,耳边忽然传来很多拆箱劈木的声音,

    “杏子——快跑!!!”

    被踩的少年声嘶力竭吼起来:“范逆你个发臭发烂的肥猪。你要是敢动我杏子我一定弄死你。”

    “谭理欢你他娘的都快死到临头了还敢威胁老子。”矮肥男大怒道,“给老子打死这个小畜生!”

    “范哥,人教训教训出完气就行了,真要打死人会吃官司的。”眼泡下垂少年“劝”道。

    “这小畜生何时见有人来看他,老子看他就是个孤魂野鬼。打!打死了老子来负责。”矮肥男道。

    “范逆你个发臭发烂的肥猪——!!!”忽然,从人堆背后传来句一模一样骂词的女声。

    矮肥男涨着脖子,怒吼:“是哪个臭婊.子骂老子,有种再——”他“骂”字还没吐出,整个人已被从天而降的一脚给踢飞出了三米远。

    “是姑奶奶骂的啊。怎么?你还想再听一次。可以,姑奶奶再骂几次,你这小畜生可得听好了”江浸月佛了佛衣角,嫌恶地看了看鞋底,

    “——范逆你个发臭发烂的肥猪,范逆你个发臭发烂的肥猪,范逆你个发臭发烂的肥猪。”连续重复三遍。

    说着,她轻飘飘转身睨着那几个欺负人的混混,冷冷道:“松开你们的狗腿。”

    眼泡下垂少年见她不过比自己大几岁,还是个女的,根本不带怕她的,凑到她跟前,恶狠狠骂道:“你个臭贱——”

    话还没说完,他的鼻子正正挨了一拳,顿时鲜血迸流,伸手一摸,整个歪在半边。

    眼泡下垂少年大怒,从腰后摸出一把尖刀,直直朝江浸月胸口插来。

    江浸月闪身轻松一避,踮脚朝后跳了半步,就着手里那把扇子骨啪啪开始还击。

    她边打边乜向其他人,不怒自威道:“还要我再说一遍吗?”

    那两人见眼泡下垂少年被这女人收拾得忒惨,压根没有点还手之力,被她一瞪,立即战战巍巍把踩着谭理欢双臂的腿收了回来。

    谭理趣这时也赶到了,立即把弟弟从地上扶起来,江浸月见了立即交代:“有理大夫你把你弟弟带安全点的地方看看伤势。我手痒了,得留下来打会儿架。”

    谭理欢揉着手臂,朗声对着江浸月道:“姐姐——”

    江浸月立刻转头,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对他笑笑道:“放心,这些渣滓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弟弟你旁边瞧着就行,我准定替你把这口恶气出够了。接下来的画面,会很爽的噢。”

    “嗯!”谭理欢重重点头,声音雀跃,一边被自己亲哥搀着带到墙角,一边不忘招呼杏子跟上。

    这时矮肥男也爬起来,朝江浸月冲了过来。一瞬间,这十多个人团团把江浸月围了起来。

    “姐姐小心。他们人多又爱背后耍阴招。”谭理欢蹦起来高声提醒。

    江浸月对着谭理欢挑了挑眉,虽未言语,但那副神情足以说明——她不怕的。

    这时,谭理趣掷地有声对弟弟道:“这个姐姐很厉害的。小欢不用担心。”闻言,谭理欢高兴得眼中放光。

    江浸月漫不经心扫了一圈包围她的人,遗憾道:“一个个明明都穿着雅洁的校服,结果好端端的学生不做非要当什么混混渣滓。真替你们父母不值!”

    说着她拿着手里的合扇指着矮肥男,道:“尤其你。长得丑还不好好读书做人。”

    “臭婊.子!我他娘撕烂你的——”

    “姑奶奶今儿就替你娘好好教训你这出口成脏的小畜生。噢,你别误会,我说不是文章的‘章’,是肮脏的‘脏’。出口成脏。”

    “狗,日的,贱,女人!兄弟,们给我扒,光她,衣服。”嘴里包着血的眼泡下垂少年,含糊不清地发着命令。

    “上,把这臭婊.子给我扒光丢街上。”矮肥男咆哮着也跟着发出同样的指令。

    听见这丧心病狂的“拔衣服”,江浸月双眉一皱,扇骨一转对准眼泡下垂少年,道:“看来姑奶奶非得把你牙全给打了。叫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说完掌风一起,这把普普通通的扇子倏然变得比刀还锐利,其他人还没瞧清手法,这把合扇已经忽左忽右交替在眼泡下垂少年的脸颊上飞速扇起来。

    这声响,竟然比一个正怒气冲冲的爹扇不肖子的耳光声都要响。

    众人一个眨眼的短暂光辰,就见江浸月把扇子已从眼泡下垂少年的脸颊上收了回来。下一瞬,眼泡下垂少年“扑”的一口鲜血对空喷了出来。

    还夹杂着十几颗牙。

    “好了,下一个轮到收拾你个发臭发烂的肥猪了。咦?你叫什么?范-贱-?噢,犯-贱-这名儿取得极好极贴切。”江浸月阴森森笑着,故意改了矮肥男的名字,一字一字叫着恶心他。

    “贱婊.子老子今儿必须弄死你!上,替爷啐她!”矮肥男暴跳如雷,朝左右挥着手,“怕什么!我们人多还怕打不过一个贱婊.子!给我抄家伙拿棍子,打赢了小爷事后每人赏二十吊钱。”

    本来有几人见眼泡下垂男被江浸月收拾得很惨,不由都怕了,想临阵脱逃。忽然听见矮肥男的话,看来老话说的一点没错——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于是,个个立刻像吃了熊心壮了豹胆,捋袖挽臂拿着方才从旁边货摊上硬拆下来的木头棍子,就往江浸月身上打。

    见状,江浸月摸出腰间双刀,脚尖轻点就腾在了半空中,一前一后甩出两把刀,等再收回手里时,那些被混小子们拿手里的棍棒木头已被齐齐削断。

    秒杀,完全是秒杀!

    “还心存幻想吗?!”江浸月讥讽一声,抬起腿身子溜溜一转,这些混小子就跟商量好了似的一个接一个地往后栽。

    “刚才你们踢了我弟弟,所以我替他向你们讨回来。这就叫,噢,你们书上应该读过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如何?滋味好受吗?回答——!!”

    这些混小子被江浸月这声怒吼吓得声音都颤起来:“不、不不,不好受。”

    “不好受就得长教训。”江浸月忽然像师长那样对他们语重心长,“那么,起来,一个个去给我弟弟道歉,说下次不会了。”

    性格软的混小子已经有所行动了,可甫一见其他兄弟没动身,再听到矮肥男的威胁又吓得缩了回去。

    见状,江浸月淡淡道了句:“很好。”然后优哉游哉倚在了一个卖货郎的货架上玩着合起来的扇子,却并不展开扇面。

    片刻后,她道:“看来,你们有其他的想法。要不我来猜猜看何?——你们兄弟齐心,有难同当,都想一嘴牙被我打落。或者,你们兄弟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有的想退残,有的想手残,有的想脑残,有的想……”

    江浸月举的例还没说完,原先就想道歉了事的混小子爬起来,朝着谭理欢叩起头道歉了。

    有一个带头了,很快就有第二个,第三个跟上。

    忽然,矮肥男呵道:“贱婊.子,老子的爹是锦县县令。”

    江浸月“啪”地扇面一合,立起身道:“你小小年纪欺男霸女,欺羞清白姑娘。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方才不止殴打了我弟弟,还殴打了另一个同窗学子及他的妹子。”

    咬着牙说完这句话,江浸月便一步一步走到矮肥男跟前,看的那几个道歉的混小子觉得她这每走一步就叫他们发一次颤,忒吓人。

    江浸月停下来,用扇骨挑起他的下颌,口气变得严峻起来,道:“你甭抬出你老子来吓唬人,这件事是你做错了先,这么多人都可以作证。何况,就是天子犯了法也要与庶民同罪,告诉你,姑奶奶就是状告到了御前也不带怕的。你给我听好了——姑奶奶叫江浸月,由天县衙差。你只管叫你爹来,我一定,奉-陪-到-底!”

    说完,江浸月再次提腿又重重把矮肥男踢飞出去三米,嫌恶道:“滚远点。少在这脏姑奶奶眼睛和耳朵。”

    紧接着,江浸月转过身对着那几个已经道完歉的混小子,对准他们“啪”地一声展开扇面,大大方方露出上面的题字。

    竟然是一个,歪歪扭扭的

    “滚”字。

    江浸月冷森森问他们:“都看清楚了吧。看清楚就立刻按这字的意思办。三,二……”

    她还没数到“一”,这群乌合之众就逃了去。

    最后,江浸月又移步来到一货摊后把那对被欺辱的兄妹俩扶了起来,温和地对他们说:“别怕。走,随我过去让有理大夫给瞧瞧伤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