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秋官大人被激露真性

作品:《秋月空悬

    酉章和方熹度本来就是他的人,立刻了然齐声道:“是。”说完方熹度已朝东南那个方向潜去。酉章也在机警地打量着四周看上去他也即将实行某项行动。

    他们三人的默契自然是江浸月无法体会的,于是她一头雾水地观察着他俩的表情动作,又望向秋官大人等他给自己下安排,心中难免不腹诽:“你们打的哑谜我看不懂啊,能不能谁来说个明白话。”

    酉章与方熹度虽然同是秋官大人的下属,可两人的职责大不同,酉章的从来只有一个——那就是秋官大人独身行动时,他要么负责打头阵要么负责收拾残局,始终围绕在主子身边。

    按例今日的行动与以往一样,酉章应该或明或暗护在秋官大人身边替他扫清四周潜藏的威胁。

    可是眼下的情况有变了……

    原本此前在船上四人已做好分工,因蓝血岛的传闻实在过于诡谲多变,故而江浸月与方熹度组成一组好相互有个照应。然而现在方熹度耍小孩子脾气了,他正生着江浸月的气,不跟人说话。

    酉章感到为难:“主子……”他话还没说完秋官大人已心知肚明,当即重新做了安排:“你去找熹度,他内你外。江姑娘和我一起,一个时辰后在那块巨石后面汇合。”

    “是。”酉章领完命令就动身了。

    江浸月责任心重,忙问:“大人眼下我们做什么?”

    秋官大人道:“去村里看看。”

    两人朝零零星星闪着灯火的小村落继续向下前行。与老人把家建在洞穴不同,这里的屋排倒跟由天县的民居相似,都是打了地基拔地而起的。

    江浸月扫视一圈,大约猜到了几分——蓝血岛本身是一个四面高中间低的脸盆子的外形,风从山顶刮来越靠近山底风力越小,但脸盆子的底儿再大也大不了多少。终究是僧多粥少。

    贫苦的或者位阶低的人家只好择洞穴而居,位高权重的自然住在这稀罕的盆底儿了,不过巫王因为是最高的统率他住的地方不能比低只能比高,所以他的住宅倒没选在盆底儿。

    或许是因为这里住的毕竟是权贵,有一条石阶搭起的路,路宽可一次容四五个人并列而行。但潜伏的要义就是隐,不能惹人注目。故而洁癖的秋官大人也不再洁癖,跟随江浸月走了另一条顺溪而下的水路。

    由于火折子在山洞里提前耗完了,两人眼下也没火可以用,路又不熟,可真是黑灯瞎火摸着石头过河了。

    秋官大人走在她前面,淡声问:“想要光吗?”

    江浸月以为他指天上的那轮皓魄,促狭道:“大人认识嫦娥?”

    秋官大人勾勾嘴角,掀起黑色道袍从腰侧取出了那把从佛尘变形成的玉杆子来。

    玉身泛着淡淡一层清光,霎时驱散了两人身边的黑暗,带来一丝光亮。

    “哎呀——”江浸月惊讶起来,“大人这件衣服真厉害,竟然可以把玉光都遮得一点也不漏出来。”

    秋官大人道:“跟紧我。”

    一路沿溪而行,秋官大人时不时会出声提醒她注意脚下。可江浸月越来越不想走了,因为所闻气味越来越腥烈。

    她捂着鼻子,道:“死了这么多鱼都腐臭了也没人来管。这还在所谓天子脚下呐,这里的人也忒不讲究了。”

    因为这股她接受不了的腥味环伺不散,她的注意力也没法集中了。

    这时秋官大人转过身,提醒她:“有蛇,当心。”

    一听见“蛇”字,江浸月脸色骤变,身体对蛇的天生恐惧丝丝麻麻立即爬满全身。

    下一刻,她就迅雷不及掩耳地跳到了秋官大人身上,两条腿死死夹住他的腰,双手搂着他的脖子还想拼命顺着他颀长的身子往上爬。

    秋官大人厉声道:“下来!”

    江浸月抱得更紧了:“我不!”

    见江浸月听了非但不下反而夹着他的腰又往上爬了一截。

    秋官大人眉棱骨不易觉察地抖了一下:“你下来!”

    江浸月还是那句:“我不!”说话时她的唇不小心擦到了秋官大人的耳廓。

    秋官大人身子猛地一僵,本要想再呵斥的话忽地就卡在喉咙说不出来了。他的耳朵他的脸颊以旁人难察的速度飞成一片红霞。

    幸好江浸月此时的注意力还在那条蛇身上,压根没发现被她箍着的人,此刻神色、脸色、心情、表情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哆哆嗦嗦向他解释:“大……大人,卑职小时候被蛇咬过……从此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您见谅您恕罪您大人有大量……卑职再借您身体用一会儿……待会儿换卑职来背您……我、我绝无二话更在所不辞。”

    态度摆端正后,紧接着她又急急地问:“还有,它……它、它游走没?”

    秋官大人脸上红一块白一块,道:“它是死的。”

    江浸月“啊”了一声,弱弱道:“死的我也怕。”

    秋官大人倒抽着冷气问:“死了的有什么好怕的。”

    江浸月依旧怕梭梭地道:“万一没死透它还会咬人的。”

    小时候她很顽皮贪玩的,有次见地上睡着一条一动不动通身青幽幽的小蛇,她好奇地伸手想捡谁知手刚摸上去,那蛇身子一卷头一伸反口就咬在了她的手臂,险些把她给废了。

    “大人求求您别站在不动了,快走吧。”江浸月不敢回忆惨事了,哀求他,“卑职其实一点都不重的,您就可怜可怜我先带我离开这儿吧大人。”

    热乎乎的气息翻涌不觉地窜入他的耳朵里,他快受不了,他真的想把江浸月丢下去,可终究他还是伸出手搂她的背上,带着她继续沿溪而行。

    他语气很不痛快地道:“你现在就闭嘴,你胆敢再说一句话我就把你丢蛇窝里去喂蛇。”

    江浸月感恩戴德地捂着嘴巴“嗯嗯嗯”应和道,心中恐惧暗暗松缓下来。

    耳朵里终于没有在窜入任何气息了,可鼻子却若有若无闻到了她身上的淡淡体香。

    要命!

    难受!

    秋官大人表情不由地又难看起来,然而搂着她的那双手却是一点松动都没有。

    两个人缄默相行,脚下是溪水潺潺流动,身旁是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而,他们之间是两颗心脏在怦怦跳动。

    江浸月很愧疚很抱歉,行了一段路后她小心翼翼地开口:“大人,卑职想说句话。就一句,可以吗?”

    秋官大人冷冷道:“随你便。”

    江浸月把头埋在他肩上,瓮着声音说:“大人,谢谢。”说完这四个字她就真的不再继续讲话,还真是说到就做到。

    秋官大人意味深长地瞥了眼她的头顶,沉默着没回应她。

    对此江浸月一点也不觉失望难过,因为她的心此刻很安稳。心安稳又是因为秋官大人步子走得很稳健,如此磕磕坎坎的石子路他抱着自己一点颠簸都察觉不到。

    就像很小的时候,师傅抱着小小的她去武功山山顶看日出,天虽黑路虽烂,可心就是无比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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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行至离民居不足十步时,秋官大人口气严峻地说:“可以下来了。”

    江浸月赶紧松手松脚,很羞赧地从他身上滑下来:“辛苦大人了,卑职没齿难忘。”末了还做个抱拳动作。

    秋官大人垂头掀起黑色道袍把玉柄重新插回腰间,冷冷回应:“没有下次了。”

    江浸月咧着嘴,举手发誓:“大人放心,卑职保证不会有下次。”若有下次我不会找您,只是会换个人。

    这里民居修造布局也很规整,宛若一大整块刚出锅的豆腐被一刀切成很多个巴掌大的小块,鳞次栉比排列着,屋檐以金银裹饰,目测数下来约有五十几户人家。

    晃眼看上去似会以为与由天县的民居别无二致,只是这里更加奢侈,用金银装饰,珍珠铺路。然而待细细观察一番后才又觉得有异,这里很不同。

    这里房屋的瓦片似一排排倒过来的鱼鳞,也像尖尖的刺一根一根插向天空,房子的墙体非笔直而是呈一定弧度,门高高的,窗户却小小窄窄的,看起来很像——很像一只刺猬。对,就是刺猬。

    “大人这刺猬房很棘手呐!不好飞到房顶偷窥。”江浸月给出她的判断。

    秋官大人目光认真看着刺猬房,道:“如果用旋星绕步可以飞上去站稳。”

    江浸月如梦初醒:“对哦卑职都忘了。”

    听见她会旋星绕步后秋官大人率先飞向屋顶,江浸月紧随其后,他们像两只灵活的黑猫在房顶间来回跳动。

    秋官大人先扒开一片瓦,从上往下勘看,见一个身材硬朗的妇人拿着一把精致的银匕首慢慢走向一张大床。那床上躺着两个男人,不,应该是一个魁梧的男人和一个长得大只的垂髫童子。

    这妇人搀着男人坐起,慢慢挽起他的衣袖,一直挽到露出青筋暴起的小臂,期间她嘴里一直在嘟哝,看起来是在做祷告,因为嘟哝完以后她就把匕尖对准男人的小臂划了下去。

    那把匕首在在男人皮肤游走路线似乎也有讲究的,不是随随便便就刺进去,而是依照某种纹路去划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