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嫌疑人诈死掀出秘情

作品:《秋月空悬

    曹雾果然是诈死。

    想通此节,江浸月压低嗓子又道:“爹爹怎会嫌弃我的心肝宝贝儿。宝儿你乖乖躺在床上不动,我们来玩答答游戏好不好。”

    宝儿撒起娇:“不躺不躺,我要爹爹来床上陪宝儿玩游戏。”

    江浸月哄他:“这也是游戏哦。宝儿答对一题爹爹就朝你走近一步。乖,宝儿好聪明的,爹爹猜你会每次都答对哦。”

    “我是聪明的孩子,我一定会每个问题都回答正确。”宝儿被夸后胜负欲登时就起了,很配合地躺好在床上。

    江浸月满意道:“听好了。第一个问题,爹爹昨日跟宝儿说过哪些话。”

    宝儿滴溜溜转着眼珠子,片刻后认真说:“爹爹说‘我和别人打赌可以藏起来叫他们十天半月都找不到’‘我只能每三天回家悄悄看一次宝儿’,爹爹我答对了么。”

    “完全正确!”江浸月立即夸奖,微微朝前迈开一小步,“第二个问题来咯。和爹爹打赌藏猫猫的是什么人?他们名字是?”

    这次宝儿卡了许久,须臾很委屈地说:“爹爹耍赖。爹爹没有和宝儿说过这个秘密。”

    闻言,江浸月没觉失望,小朋友不知这种细节完全合理,于是她飞快肯定已略带哭腔的小朋友:“真聪明,宝儿又答对了。”

    果然宝儿听了情绪立刻雨转晴,嚷道:“再来再来。”

    江浸月掏出定气丹,道:“爹爹从海神仙那给宝儿寻来了治腿的灵药。宝儿现在把眼睛闭上,不许睁开偷看哦,爹爹喂你吃,乖乖的,这药不苦。”

    宝儿摇头,语气中竟带了一丝不属于小朋友的灰心丧气:“我的腿根本治不好。”

    “……”江浸月一怔,多了点耐心:“这次的药是水晶宫的老神仙亲自给爹爹的。水晶宫宝儿听过没?”

    见那孩子没开腔打断话,江浸月继续说道:“海里龙王住的宫殿就是水晶宫。他们一家子以及无数的仆人都住在那,宫殿虽好可住久了也会腻,所以偶尔他们也喜欢来岸上人间看看热闹。这时他们就要服上一粒定气丹,把一条鱼尾巴变成两条走路的腿。”

    江浸月暗自观察,宝儿把小木人小木马拿起贴在肚子上抚摸,知他是信了这个故事,于是松弛一笑,又道:“这次爹爹出海在海滩上救了一个满头花发、碧眼蜷须的老爷爷,不料他竟是海里的老神仙,他游回海里时一直念叨着说爹爹救了他一命,所以他便把仅有的一颗定气丹都给了我。”

    “乖孩子我们吃了药病就好得快了。来把眼睛闭好爹爹喂你。”

    --

    亥时二刻,沐风客栈。

    江浸月从屋檐越下,轻轻扣着东厢房的门。

    秋官大人的仆从笑眯眯打开门,道:“看来江姑娘带来了好消息。”

    江浸月对他笑笑。此时窗牑边传来冷冷的一声“哼“,江浸月闻声望去,见方熹度抱着手臂正用不屑的眼神盯着自己。

    江浸月款步朝他走去,莞尔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大人想先听哪个?您可是这屋里除我以外第一个可以知道的人哦。”

    方熹度一哂:“本官素来只听坏消息。”

    江浸月叹气:“大胆问一句大人您活得真幸福吗。没有好消息好事情的人生我怀疑会活得很凄惨。”

    “你——!!”方熹度脸色又青又白,咬紧牙低头看着她,道,“敢对我阴阳怪气的至今还没哪个人,还-活-着!”

    “怕了怕了。”江浸月举起手做投降,又绕回主题,“坏消息是——恐怕又令方大人失望了,卑职不才现已十分肯定及确定了曹雾没死。”

    说着,她转面向正端坐在一块蒲垫上盘腿打坐的白衣道人施施然踱去,道:“卑职可在三日内活捉到曹雾,请问秋官大人接下来怎么安排。”

    秋官大人语气平静道:“做得好。再探再议。”

    “……”就没其他要说要嘱咐要交代的话了吗。

    江浸月似乎没摸清又似乎有些摸清这位秋官大人的行事作风了。他要肯定的结论,却不关心为了得出这个结论中间发生了什么。

    只看结果,不看过程。

    老天呐,这要她一个小小衙差如何才好。

    思索片刻,江浸月踌躇道:“大人,秋官大人,其实……卑职觉得您得暂时把我当自己人对待。唔,卑职的意思就是一件事总有前因后果吧,那么为什么要做,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是不是能透露的多少就透露点啊,卑职总不能睁着眼瞎做事吧。”

    闻言,秋官大人把佛尘一甩,站起身,点头:“姑娘说得有理,确实是我疏忽了。酉章你来说说。”

    原来那位和善的仆从叫酉章。

    他端了一杯茶给江浸月,仍是一副笑脸:“不妨江姑娘先说说今晚的事。然后我再来补充些曹雾的背景。”

    江浸月端着茶杯吹了吹,浅浅抿了小口,把今日暗访曹府的异样气氛以及曹宝儿的古怪行为一五一十交代清楚,然后又不急不缓开始说定气丹。

    “定气丹服下后不到一个时辰患者会出暴汗淋漓,同时四肢会像被抽了筋骨般软哒哒,这些症状在外行人眼里就似中了邪得了绝症。曹府上下对这孩子稀罕极了,何况此时一家之主的曹雾又躲在外面,府里的太太们肯定急得病急乱投医,如此,动静一定会闹大起来最终惊动曹雾。这时……”

    “等等。”方熹度忽地插言打断,“你方才说这些病状只是吓唬外行人。若曹府请了郎中这个局岂不是不攻自破?”

    江浸月微微点头:“方大人说得在理,不过能医治小儿肌无力的医士民间已不多了,一方面还是方才讲的那个道理,药贵穷人与其倾家荡产治病不如再生一个,没有患者求医问药哪还有郎中会研习这门医术。另一方面曹府也是此地名门望族,若是能找到大夫还能等到今天?故而——

    当曹府阖府会乱成一锅粥时,我作为由天县的衙差恰巧去附近办差,恰巧知晓了此事,又恰巧招呼众衙差兄弟帮锣鼓喧天给曹府小公子张罗找郎中。试问,官府出面帮忙,他们会拒绝吗,敢拒绝吗。”

    “妙。”酉章拍手,“先打草惊蛇再引蛇出洞。我想江姑娘今日应该回公廨查过曹雾档案,不知有何发现?”

    闻言,江浸月一惊,没料到这个从始至终仅和自己打过两声客气招呼的人如此有断力。

    当即抱拳望着他,诚恳道:“大人妙算神机,卑职从曹府出来后的确回了衙门,不过可惜从宗卷里卑职只知曹雾祖辈前朝轩帝时就已在由天县落户,族里曾有好几位先辈在当时的济州府指挥佥事麾下从军。”

    酉章颔首:“就是这点至关重要了。”

    然后听他娓娓道来。

    轩帝是前朝倒数第二个皇帝,他年少继位时整个遂朝早已千疮百孔、民生凋敝,此时雄踞南方的海厦侯李遂对皇位早虎视眈眈了,他是轩帝父亲驱逐出京的王爷,数年来他一直在谋划着篡位夺权,于是他让手下的海兵做起海盗生意专门沿海抢劫各路商船,不止如此他还加重赋税剥削治下百姓富商财银,短短三十年,敛的财竟比国库还多。

    不过他因年少被驱致使其防备心甚重,身旁又堆着个人人见了都要眼红的金山银山,于是他将这批宝藏一分为三,分别藏在三处。

    三个藏宝地,除了他和几个亲随几乎无人知晓,其中曹雾祖辈恰好是当年负责押运的兵头之一。

    可惜李遂被闯王改摇诛杀时,仅有藏在府邸营区的那三分之一钱银被找到,被瓜分。而剩余的两处宝藏统统没有下落,不知所踪,随着战事频发朝代更迭,最后彻底隐入历史瀚海中。

    直至五年前旧朝皇室后裔在南方某地集会想起兵造反,兵部派人去镇压后偶然得知此秘密,于是靖监院开展秘密调查,才终于在五年之后发现曹雾这条微小的线索。

    “所以说……曹雾可能是祖传的守金人。”江浸月凝神细思做了个不太恰当的比喻。

    秋官大人听了轻咳一声,道:“这么讲也没错。”

    江浸月于是凑近他,好奇问:“秋官大人,假若,只是个假若,假若曹雾他也不知道宝藏的事您打算怎么办?”

    闻言方熹度忍不住讥讽:“方才你不是很有自信的么,怎么目下就怀疑起这怀疑起那了。”

    江浸月望向他,指正这句话:“卑职认为自信和怀疑不是矛盾的,怀疑不意味着不自信,反而是通过思辨让结论更加自信。”

    想想,她举了个例:“比如,曹雾家境富裕,可他不是躺在祖宗的功德簿上潇洒挥霍的纨绔子弟,也没听说他发家是因为家有金山而是他做渔业。普通百姓靠出海捕获的零零散散海货养家糊口,挣多挣少看老天爷的心情,而曹雾却在近海处圈地养鱼,比起散兵游卒的渔民,他把胜算握住手中。所以基于此推断,要么曹雾不知宝藏之事,要么他知道却不敢去取。”

    秋官大人眼睛一亮,柔和地对着江浸月“嗯”了一声表示认同。

    受此鼓舞,江浸月声调也提高了,续言:“不敢取,无非是那里危机重重,令他生恐生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