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沐浴

作品:《京师第一女仵作

    你这辈子,有没有为自己拼过命?


    拉着叶江沅闯进谢衍的公署时,陆沉已经累到快虚脱了。


    他扶着园圃的栅栏,干呕个不停,还不忘回头叮嘱叶江沅,“你一定要跟他说,我们是半个时辰之内回来的,一定啊!呕——”


    再挨顿打,他可就撑不过去了。


    “知道了。”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叶江沅抬手敲响了谢衍的房门,“谢大人,陆大人有疾,我代他向您交差。”


    拉着她的手盖章玩,可不是有大病吗?


    “你才有病,你俩都有病,呕——”陆沉小声嘟囔,并不敢让她听到。


    他即使吐到两眼冒金星,也是不忘维护自己名誉的。


    等了半天,也不见里面有人答应,叶江沅看向陆沉,后者对她做出推的动作,示意她赶紧推门进去,别让他挨了军法。


    叹了口气,叶江沅开口道:“谢大人,我数三声,您不说话,我就进来了啊。”


    依旧无人应答。


    数了三声,叶江沅推门进去,一股热浪扑面而来,温暖芬芳,屋内云雾袅袅,如仙境一般。


    她一抬眼,便与粉紫纱帘后的幽深目光撞了个正着,再往下看,是个原木色的浴桶,她下意识反手关上了门。


    外面风这么大,冷到他怎么办?


    随即她反应过来,谢衍他怎么这时候沐浴啊?


    下一个认知,让她脸上红得几乎要滴下血来。


    她把门给关了。


    转身想拉门出去,却听见谢衍慵懒中带着沙哑的语调响起,“要我出去拉住你?”


    那还了得?


    “不……不必了。”叶江沅背对着他,手指成爪,一下一下扣着门板,“谢大人您且忙着,属下在这儿等着便是。”


    “好。”他的声音微凉,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四籁俱寂,只余两人深深浅浅的呼吸声。


    他是故意的,故意磋磨她。


    叶江沅畏寒,身上的衣料,都是息兰特意选的厚锦缎,在这桑拿房一般的温室一蒸,简直像受了一番酷刑。


    她的额头抵着门板,呼吸被甜腻的杏香包围,后背汗湿了一片,里衣黏黏腻腻,贴着皮肉,怪让人不舒服的。


    为了显气色,她今天的脂粉也重,香汗淋漓,红白相间的汗珠,有的滴在地上,有的随着碎发黏在脸上,好不狼狈。


    叶江沅狠狠抹了一把脸,脂粉腻在明紫袖口,像是糊上了一层将干未干的白水泥,明明白白写着,她现在是个丑姑娘了。


    谢衍就是个大混蛋!


    叶江沅磨爪霍霍,只想在那张小白脸上来一道九阴白骨爪,让他跟自己一样变成丑八怪。


    “在骂我?”水声叮咚,谢衍应当是换了个姿势,手臂架在木桶沿,水滴落地,滴答作响。


    “属下不敢,谢大人勿要说笑。”叶江沅咬着牙,手指在门缝扣得更紧,转移话题,“属下有一事禀告,陆大人的确是在半个时辰内回来的,还请大人勿要降罪于他。”


    “知道了。”他的视线,透过纱帘望向她,好整以暇,“那为何与本官的大门过不去?”


    “羡慕大人豁达,刻门以记之。”叶江沅皮笑肉不笑,“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在即将出人命案子时,还有心思沐浴更衣的。”


    还让人进来看,不要脸!


    “你也可以一同豁达一番,本官不介意身旁多一个人。”谢衍尾音勾起,笑意更深。


    “多谢大人好意,属下介意。”叶江沅姿势不变,挂在门上,像条风干的紫色死鱼。


    “当真不要?”


    “……不!要!”


    “当真可惜。”他似在叹息,声音中的笑意却不容忽视。


    “……”


    可惜个球!


    水声哗啦,谢衍似已起身,随即便是衣料摩擦皮肤的声音,窸窣作响。


    木屐扣在黑石地板上,咔哒声清脆,在叶江沅身后停住,淡雅的白芷香取代杏香,包裹住她。


    “这么喜欢这扇门,卸下来送给你?”谢衍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不过,你得自己背回去,摆在房中日日赏玩,方不辜负本官这一番豁达。”


    “不必了!”闻言,叶江沅立马转身,以袖遮面,低了头并不看他,“不知大人找属下何事?”


    让他看到自己现在这副鬼样子,怕是要笑死。


    “你是何人?”略微凑近她,谢衍淡淡开口。


    “属下大理寺仵作叶江沅,不知道谢大人找属下何事?”被他的明知故问气到,叶江沅尽力克制住了火气,沉声答道。


    “以何为凭?”谢衍不依不饶,“眼见为证。”


    她算是听明白了,这狗男人就是想看她出丑!


    被他激怒,叶江沅猛地放下袖子,闭了眼睛,把脸凑到他眼前,怒气冲冲,“给你看!你看吧!谢衍你真是大坏蛋!就只会欺负我!”


    “原来是花了妆容。”谢衍语气淡然,带着些许遗憾,转身离开。


    白芷香渐渐远离,叶江沅刚要松口气,下巴就被抬了起来。


    脸上传来柔软的触感,谢衍手执沾了淘米水的丝帕,动作温柔,为她擦去脂粉汗渍,开口道:“一会儿换上男装,随我去王家办案。”


    “你少哄人!办案为什么还要沐浴更衣……”


    叶江沅还在生气,不想让他碰自己,伸手去推他,却在碰到他的下一刻,立马收回手,闭紧了眸子,任由他动作,半点也不敢再动。


    只见他身着纯白亵衣,衣带松松垮垮,斜系在腰间,露出大片腹肌,发梢的水珠顺着脖颈滑落,从锁骨处坠下,没入瓷白肌肤,消失不见。


    她的手,刚刚放在了不该放的位置。


    “若是以办案为名登门调查,难免会打草惊蛇,得不偿失。故而,我需要找个更好的名头。”手帕在她的脖颈处游走,他解开她的两颗领扣,耐心与她解释,“王家与谢家同为世族,虽已没落,规矩却仍然繁杂。我以谢家嫡子身份登门,既不请自去,必得沐浴焚香以示尊敬。”


    “那为什么要我跟你一同去?”叶江沅拂开他要往下解扣子的手,嗔怒瞪他,“大理寺又不是没有活人了,干嘛非要找我?”


    “你是我的妻子,又聪敏机警,是个很好的助手。我本想着以拜见世伯的名义,与你同行,倒也自然。”他后退一步,倾身打量她,目光与她齐平,眼中带着笑意,说道,“谁知你竟是这番模样,倒是与我想象的有些出入,就只能让你扮作小厮了。”


    “……”就你好看!


    既然已经问了,索性问个彻底。


    叶江沅冷哼一声,开口问道:“那你刚刚干嘛不让我出去?你就是知道我穿的衣服多,让我在这个热得要死的地方蒸着,故意磋磨我吧?”


    这人心计颇深,又小心眼,报复欲还重,她真是越来越不喜欢他了。


    “若是让你出去了,你可还会再回来?”谢衍站直身体,正色道。


    “……”还真让他猜对了。


    他回答得完美,叶江沅无言以对,长叹一口气,拱手作揖,闷声闷气地道歉,“对不起,我昨晚不该不辞而别,耽误了公事,还请谢大人恕罪。”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夫人日后可莫要如此了。”谢衍伸手将她扶起,望着她的目光清亮,温声道,“纵使你在心中认定我十恶不赦,也应当像今日一样,予我一个解释剖白的机会,你说是也不是?”


    被他的目光看得酸楚,叶江沅别过头不应他。


    他说的固然没错,他的确是拥有申辩权。


    可有些事,他解释不了,她无法释怀。


    长久磨合下去,只会消耗彼此的情分。


    倒不如,结个良缘,好聚好散。


    日后回想起来,忘掉的是他的坏,念的都是他的好。


    只是,她以后还能再碰到这样好的郎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