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一只信鸽

作品:《惊凰

    沈鸣鸢落了水,伤到了肺腔,影响轻功的发挥。


    她和司徒信一起往兖州城的方向赶,速度却并不快。


    他们一前一后,谁都没有说话。


    沿着滚滚的黄河,他们只能听到滔滔不绝的河水声。


    一路上谁都没有说一个字。


    走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司徒信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沈鸣鸢一开始还没有注意到,自己走出了两丈远,回过头来却发现司徒信停在原地,捂着胸口,表情十分痛苦。


    她有些慌张,快步上前扶起司徒信:“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司徒信的脸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毒发的疼痛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沈鸣鸢几乎是下意识地,用手掌抵住司徒信的前心,想要给他灌注一些内力。


    司徒信却伸手按住她的胳膊,轻轻摇了摇头。


    诱因司徒信的是知道的,他为了逼出沈鸣鸢肺腔里的水,动用了内力。


    虽然有老渔翁灵丹的压制,但难免要来这么一下。


    只要顺利挨过去,就不会有什么大事。


    他拒绝了沈鸣鸢的好意,又怕沈鸣鸢不肯听自己的,顶着四肢百骸的痛苦,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这样,待一会,就……好……”


    他握住沈鸣鸢手腕的那只手冰冰凉凉的,却有一种坚定的力量。


    沈鸣鸢见他拒绝得这么坚决,也没有强求,而是扶着他的身体,慢慢地坐在地上。


    疼痛让五感都变得令人烦躁,他甚至觉得层云遮蔽下的阳光也很刺眼,只能慢慢闭上眼睛,让自己沉浸在一片黑暗里。


    痛感牵扯着经络,随着心跳一拍一拍地疼。他闭着眼睛,在黑暗里却想起一件事情。


    陆文奚未死这件事,楚王和陆文柬都还不知道。


    他化名司徒信待在沈鸣鸢的身边,也是打了这么一个信息差,希望待时机成熟,可以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他和祈月认识十年,彼此对对方的习惯性格都十分了解。


    以祈月的谨慎,就算自己落水杳无音信,也不可能让所有部下都来寻找自己。


    寒羽在玄贞营中,虽然武艺还算亮眼,但因为父辈的一些龃龉,祈月并不敢重用他。


    她甚至未必会将陆文奚尚在人间的事情告诉寒羽。


    所以寒羽能找到自己,应该并不是奉了祈月的命令来寻找少主。


    那他是为了什么?


    一时间他忽然想起翡玉江血战那天,船舱里莫名其妙的漏洞,和寒羽递过来的一杯茶。


    一个大胆的猜想浮现在他的脑中。


    他蓦地睁开眼睛,额头上是细细密密的一层汗。


    不知是因为毒发,还是后怕。


    他忽然一把攥住沈鸣鸢的手。他此时顾不得去看沈鸣鸢有些不自在的表情。


    他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得回去看看。”


    一番调息,毒素被暂时压制了下去,司徒信的身体刚刚放松一些,就起身往河边小屋的方向而去。


    沈鸣鸢一把拉住了他,有些愠怒地说:“就你这有进气没出气的德性,你是打算把我扔在这里,自己一个人回去吗?你真当我是块木头,不在乎你是死是活?”


    “呃……”司徒信有些语塞。


    他倒也不是担心沈鸣鸢陪自己一同冒险,只是因为老渔翁和寒羽的身份都过于微妙,若是让沈鸣鸢跟他们接触太久,说不好会再生枝节。


    可是看到沈鸣鸢现在的表情,司徒信就知道,他是没可能自己回去了。


    他只好说:“我们一起。”


    两个人没走出一截就迅速折返了回去,这一段路倒是不够长。


    可是还没有走到河边的小屋,脑袋上忽然有一道奇怪的声响。


    沈鸣鸢心中觉着奇怪,抬头一看,正看到一只白色的鸽子飞过。


    刚才的声响,正是鸽子身上戴的鸽哨


    她本没有在意,然而刚刚抬头的时候,司徒信也发现了这只鸽子。


    司徒信的表情却陡然凝固了下来,他甚至有一些慌张。


    这是这几个月来,沈鸣鸢不曾见过的情绪。


    司徒信抬起手指,遥遥指向天上的鸽子:“快,把它拦下来!”


    听到这话,沈鸣鸢几乎想都没有想。


    她足尖一挑,从地上挑起一枚石子,凌空踢起,伸手一把捞入掌心。


    旋即屈指一弹,石子直直朝着那只鸽子而去。


    半空中传来“啪”的一声响,鸽子正好被石子击中,翅膀一扑棱,就向下落去。


    沈鸣鸢飞身去抓落地的鸽子,可是刚刚纵身跃起,鸽子已经落在了不远处的河水中,被浩浩荡荡的黄河水卷走了。


    她有一些遗憾,回头去看司徒信,却发现司徒信的脸上只有大事已了的释然。


    好像他知道那只信鸽的脚上带着怎样的字条,只要将它击落,就可以放下心来。


    却并不在意上面的内容。


    他远远望一眼河中消失不见的信鸽,这才郑重地对沈鸣鸢说道:“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拉住沈鸣鸢的手,一路惶惶急急地往河边小屋赶。


    他自己心中藏着事情,一时间忘记注意这些细枝末节,沈鸣鸢却被他拉着,一边往小屋那边走,一边忍不住看他们紧握的手。


    自从相识以来,他们无数次用这样的方式共同赶路。


    更亲近的接触也不是没有过。


    司徒信的手心,是沈鸣鸢几乎习以为常的冰凉。


    但是这一次,沈鸣鸢心中却升腾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她说不清那是什么,她只觉得眼下被这只冰凉的手握着,她的心里却是无比踏实。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反握住司徒信,好让他不那么紧张。


    在匆忙赶路的途中,她好像感觉到,自己的胸口有一些酸疼。


    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了一下。


    ——可是,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