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言的鉴茶雷达并不灵敏，听【寄一颗橘子】左一句哥哥右一句哥哥，只当对方是缺少玩伴的小男生。


    “可以”两个字还没发出去，手机屏幕上方突然弹出一条微信消息。


    是刚分别不到一个小时的顾清城发来的。


    “胃药在你的外套口袋里，一日三次，一次六粒，记得吃。”


    ……胃药？


    凌言给【寄一颗橘子】回了句“下次”，起身去盥洗间，果真在外套口袋里找出一个小药瓶，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顾清城放进去的。


    系统哇呜一声感叹道:【反派boss真的很好欸，还给宿主偷偷送药！】


    浅棕色药瓶被凌言握在掌心，更衬得这只手骨节修长，温润剔透如上好的羊脂白玉。


    前世，凌言经历过漫长无望的黑暗与饥饿，环环相扣无休无止的阴谋或背叛，也在末世中见惯了恃强凌弱、争营夺地、尸骸爆野的人间炼狱。


    在那个世界，大到公平、自由，小到食物、药物，乃至一小簇纯挚的善意都变成了弥足珍贵的东西。人人变得暴虐又阴郁，你永远不知道对方递过来的糖纸里包裹着的是甜蜜无害的糖果还是一击毙命的毒药。


    被药瓶勾出的灰暗记忆就如同突然出现在平湖之上的污秽气流，凌言眸光微黯，某种令旁人紧绷窒息的气场突然环绕周身。


    系统再一次心惊胆颤的意识到——


    它从异世界拐来的宿主……是“不同”的。


    卸下人畜无害的伪装，只一眼，便能让人联想到血月之下层层叠叠的尸山，嗅到断肢残骸身上满是血腥与腐烂的气味。


    系统久久无法回神。


    挑选宿主的时候，它只是大略看过凌言的资料——


    被尊称为【末世理想主义者】，以一己之力带领着幸存部队创建出防御力最强、支援范围最广的幸存者基地，为人类提供【最后的伊甸园】的……


    a-3201位面救世主。


    没错，为了节省人力资源，它们就连宿主都是去其他低维位面捡漏得来的。


    意外身死的、被背叛谋害的、视死如饴的……


    小系统根据前辈的指示，在危险程度为a级的众位面里挑中了3201位面的天选之子。


    看起来靠谱是靠谱，但它怎么觉得……


    宿主的危险级别远远不止一个a？


    凌言不知道系统在苦恼些什么，只“看见”它像一只追着自己尾巴跑的蠢猫，小小圆圆的澄黄色光球在系统空间里转出了残影。


    被系统稍稍分去注意力，凌言脸色稍霁。就在这时，被他放进卫衣口袋的手机传来震动声。


    凌言用指纹解开屏幕锁，跳到眼前的又是顾清城发来的信息。


    “小言，胃药吃了吗？”


    “吃药时最好用温开水送服，别喝凉水。”


    大衹是为了消除他们之间的年龄差，顾清城打了两行字后又发来一张表情包。


    是一只探头探脑的小浣熊。


    ……还挺可爱。


    系统看着自家宿主神情懒倦的走去厨房烧水晾温，堪称顺从的吞掉药丸，一口一口喝完了杯子里的温开水，才点开微信回复顾清城。


    “吃了，谢谢。”


    言简意赅，一如他表现出来的冷淡性子。


    手机另一边，顾清城唇角挂着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浅笑。


    从等待回复到收到回复这二十分钟，顾清城脑子里莫名蹦出这样一副画面——


    黑猫一般冷矜漂亮的少年依照他的建议，乖乖去煮水，乖乖等热水变温，再乖乖的吃药、打字、道谢……


    被自己的脑补画面戳中了萌点，顾清城不自觉地伸出手，加重力道按在左胸膛靠近心脏的位置。


    像是要把过分热烈、砰砰作响的奇怪震动按耐下去。


    初秋，天气多了几分凉意。


    a大9点才开课，凌言又是个早睡早起的，六点钟便已经穿着运动服出现在附近公园了。


    他现在这具身体委实太差，只是绕着公园跑了四五圈，就累到想摊在地上休息了。


    怀揣着某种不为人知的隐秘心思，早早起床的顾清城难得没有赶往公司处理事务，而是穿上一身有别于西装的休闲服下楼。


    他住的房区和凌言租住的公寓社区很近，去公寓楼下转了一圈没发现人后，顾清城在小区公园找到了黑发少年的身影。


    顾清城原本只是揣着碰运气的想法过来的。


    没想到，还真的让他遇见了凌言。


    颇有种……开盲盒开出ssr的感觉。


    顾清城视力极好，不仅能看清少年因跑步在脸上泛起的红晕，还能看见从额角、鼻尖冒出的小汗珠……


    凌言额发凌乱，呼吸微喘的模样令顾清城脚步猛顿，某种古怪又羞耻的情绪在胸膛胡冲乱撞，险些令他怀疑起这颗心脏的健康状态。


    顾清城上下滚了滚喉结，突然觉得有点渴。


    他没有贸贸然上前打扰，定定地看了一会儿，转身往公园门口的自动售卖机走去。


    十分钟后——


    绕着公园小路跑了整整八圈的凌言慢慢放缓脚步，拖着酸软沉重的双腿走到长椅边坐下，垂着头调整呼吸。


    稍稍汗湿的碎发遮住眼睑，原本颜色就很浅淡的薄唇苍白了好几分。即使如此，身形清瘦的少年依旧背脊直挺如青竹，疲倦又不致于失礼。


    【宿主呜呜呜都让你别逞强，嘴唇都白了！】


    【下次不要一下子跑这么多圈，锻炼身体也要循环渐进嘛。】


    系统咕咕囔囔的小奶音、暖煦的阳光、拂过的微风，从四周传来的花香……


    对凌言来说都干净得不可思议。


    面前突然落下好大一片阴影，凌言早有所觉，直到热烫的脸颊被凉快舒服的东西碰了碰，他才慢慢掀开眼睑，抬头撞进男人深邃专注的眼眸里。


    “早安。”顾清城道。


    面容俊美的男人手中递着一支矿泉水瓶，手指骨节分明，瓶壁上清澈透亮的水珠在日光下闪闪发亮。


    “……早。”


    凌言眸光微动，视线不知怎的，顺着水瓶一路往上，停在了顾清城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