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作品:《他不曾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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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澄西写给陈简存的信, 有第一封就有熟,越写越流畅,今天发生了什么, 认识了什么朋友, 还写听说部队管理严格, 训练是不是很辛苦啊, 又写。


    孟澄西羞红着脸,


    删完想了想, ,这些信件送出去的时候, 两人肯定都已经在一起了, 到那时候,任何羞油的小情趣。要是没能在一起……孟澄西是万万不敢把这些信件交给他的, 这跟将自己的脸路过的人踩来踩去有什么区别。


    在一起的。


    陈简存对她那么好, 又讨孟远征和席文文喜欢, 怎么可能不喜欢她。


    就算以前不喜欢,以后也是会喜欢上的!


    孟澄西在心里如是笃定地洗脑。


    作为孟澄西的同桌、邻居,陈铮鸣一天有一半的时间和她待在一起,自然不可能忽略孟澄西在自习课上或者在课间或者上不用听也能考不错的语文课时抽出一张张粉粉嫩嫩的信纸,一边抿着甜蜜幸福的笑,一边满脸春光地写着。


    至于她写给谁?


    陈铮鸣不用猜,也知道,就像第一封那样, 是写给她简存哥的吧。


    陈铮鸣不八卦,但看着孟澄西有了自己的小秘密,心里别扭死了。


    “你是不是在写我的坏话?”陈铮鸣紧盯着孟澄西,问道。


    孟澄西警惕地捂着信纸, 挪远些,说:“你想得美。”


    陈铮鸣盯着孟澄西脸上与自己无关的笑容,有种被冷落的挫败感。


    心里记挂着这件事,陈铮鸣在一次跟陈简存通电话时,状似不经意地问起陈简存在部队能不能收信件,重点问起有没有人给他写信。


    在听到陈简存说“没有”后,陈铮鸣确定孟澄西偷偷摸摸写的信并没有寄出,不知怎的,突然就松了口气。


    好像患得患失了好一阵的情绪,完全是自己过度脑补。


    “嘿!被我抓住了吧!”孟澄西突然从身后蹿出来,吓了他一跳。


    陈铮鸣猛地从胡思乱想的情绪中挣脱出来,心虚地上下打量着孟澄西:“你走路怎么没声儿啊?”


    孟澄西两手背在身后,短裙的裙摆扬起轻盈的弧度,黑亮的长发束在脑后,马尾辫随着她摇晃的动作甩动。


    孟澄西在笑,眼睛亮亮的,弯得跟月牙似的。


    陈铮鸣撞上她这笑容,愣怔得晃了下神。他俩认识这么多年,算得上青梅竹马,大言不惭地说,陈铮鸣见过孟澄西所有的样子,哭起来毫无形象的样子,第一次涂口红卷头发跟唱大戏似的样子,留起长头发穿裙子时的样子,站在舞台上做文艺汇演时光彩夺目的样子。


    但这一刻,陈铮鸣对孟澄西的感觉跟以往任何时候都不一样了。


    不一样在哪里?陈铮鸣还没思索出个所以然来,便发现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孟澄西的目光压根不是看着他,而是落在他手里的,举在耳边的手机上。


    很快,孟澄西的话印证了陈铮鸣的关注点——


    “是简存哥的电话吗?”


    陈铮鸣心里酸酸涩涩,很不是滋味,仿佛不想看到孟澄西对陈简存也这样笑一般,陈铮鸣下意识地否定道:“不是。”


    孟澄西失落地哦了声,瘪着嘴在一旁踢脚边的石子玩。见陈铮鸣挂断电话,孟澄西又一脸雀跃地挡在他前面,讨好地问:“你哥哥什么时候往家里打电话啊?下次能让我也跟他说几句话吗?”


    “……”


    陈铮鸣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


    孟澄西升高二那年,陈简存结束两年义务兵生涯,退伍返回校园。


    他大学在北央本地,距离附中一个半小时的交通时间,坐地铁很快。陈简存退伍后没第一时间回家,去学校做交接手续。孟澄西无意间从陈铮鸣那听说后,借口身体不舒服找班主任要了假条,逃了一天课冲去学校见他。


    财经大学校门恢弘气派,包容度更高的校园环境下,来往的学生各有各的漂亮,孟澄西身上穿着没来得及换的附中校服,满脸的胶原蛋白,眼神青涩稚嫩闪着亮光。


    进校门时并没有人阻拦,孟澄西顺利进入后松了口气,可站在宽敞亮堂的喷泉广场上,孟澄西东张西望半天,一时拿不准该往哪里走。


    孟澄西知道陈简存的学院和专业,跟路人打听确认好方向后,决定先去那碰碰运气。


    她手里捏着手机,想打电话问一下陈简存,但打通后说什么呢?说简存哥我来找你了,但她是说谎翘课,要是被陈简存知道,会教育她的。可还有什么理由呢?


    孟澄西很快来到金融学院的教学楼下。


    似乎正好是下课时间,教学楼前人来人往,穿着漂亮精致又舒适的男男女女抱着课本教材,有说有笑地从孟澄西身边经过。


    孟澄西试图从人群中找找看有没有陈简存,但人太多了,根本看不过来。


    手机振动的声音打断了孟澄西东张西望的动作,是陈铮鸣打来的电话。孟澄西接通,听见陈铮鸣慢慢悠悠地调侃她:“喂,你干嘛去了?竟然敢翘课,有这么好的事情为什么不叫上我!”


    孟澄西视线还在四处扫,没什么耐心地回道:“我请假了好吗?”


    “请假?!”陈铮鸣诧声,认真问,“你怎么了?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也没什么事,就是……就是……”孟澄西支支吾吾半天,也没编出个所以然来。


    这时有两个大学生从孟澄西旁边经过,聊起下午还有两节什么课,说那个教授特别变态,爱点名,一定不能缺席。


    陈铮鸣耳尖地听到,再一琢磨,意识到:“你去财经大学找我哥了?”


    “没……”孟澄西下意识否定,顿了下,如实说到:“还没找到。陈铮鸣,你哥宿舍楼在哪一栋啊?”


    “……”


    陈铮鸣不想理她,很生气,不由分说地把电话挂断。


    孟澄西嘟囔了句一言不合就撂电话是什么毛病,不告诉她就不告诉她呗,她就不信自己找不到。连人都找不到,还提什么两人最有缘分啊。


    孟澄西给自己打气,打算找个同学问问认不认识陈简存。


    只不过还没等行动,孟澄西手机再次响起来,她以为又是陈铮鸣,看也没看接通后沉声怼他:“又做什么?你不上课的吗?”


    “澄西。”电话那头温和动听如三月能吹得冰雪消融的春风,如缓缓流淌的大提琴琴音,揪住了孟澄西的每一根神经。


    “简、简存哥……”孟澄西嘴角扬起笑,为自己方才的唐突感到懊悔和窘迫。


    是陈铮鸣给陈简存打电话说明情况,孟澄西才接到了这通电话。


    当她见到陈简存,得知了这件事后,在心里小小地对陈铮鸣道了个歉。


    她不该蛮不讲理的和他生气,分明陈铮鸣挺好的,除了时不时和她互呛,拆她的台。


    -


    陈简存回来,陈家一家人都很高兴,薛崔茜早早地下厨准备了几道陈简存爱吃的菜。这两年陈简存虽然没在家,但薛崔茜身体保养得不错,杨贺——也就是孟澄西早些年在球场旁边见到的戴眼镜的斯文男人,陈简存和陈铮鸣的继父——工作稳定,不忙碌,人本分务实,对薛崔茜和陈铮鸣很尽心。


    而且还有孟远征和席文文的帮衬,陈家的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陈简存记得孟家的恩情,回家见过母亲后,便带着礼物敲开了孟家的门。


    在院子里贴着墙角玩的孟澄西,一直留了个神经给隔壁,所以听到陈简存朝她家过来,激动地站起来,又是扯衣服,又是捋头发的。


    院门的门板刚被敲响一声,孟澄西便嚯一下拉开,和门外的陈铮鸣来了个脸对脸。


    她眨眨眼,一脸震惊:“怎么是你!”


    孟澄西踮着脚尖,伸长脖子朝陈铮鸣身后望了望,疑惑:“你哥呢?”


    陈铮鸣将手里的两瓶酒,往她眼前举了举,说:“我哥让我来送酒。他不想见你,说吧,你之前对他做什么了,把她都吓得连你家都不敢来了。”


    “……”孟澄西心虚地搓搓手,顾左右而言他,“没做什么啊。我能做什么。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胆子这么小,你想来我家还不欢迎呢。”


    “你不欢迎就不欢迎呗,我又不是来见你的。我是来给孟叔叔和席阿姨送酒的,你不欢迎闪一边去。”


    “你!”孟澄西长腿一伸,挡住陈铮鸣的去路。


    陈铮鸣不客气地抬腿一跨,正打算过去,哪知孟澄西偏偏不趁他的意思,猛地一抬腿。


    “卧槽!孟橙子,我断子绝孙了你负责啊!”陈铮鸣爆发出惊呼。


    孟澄西刚刚动作是有点猛,但感觉没踢到他啊。


    孟澄西动作往回收一点,嘴上不饶人道:“你叫我一声爸爸,我就负责。”


    陈铮鸣从她腿上跨过去,站稳后猛地一回头,右手伸在脸前弯着手指作老虎爪子状,整个人朝孟澄西面前一扑,把她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撞在门上,皱着眉来打他,陈铮鸣撇撇嘴,笑着说:“你想得美。”


    陈铮鸣溜得快,脚底抹油似的往院子里走,孟澄西胳膊再长也只打到了陈铮鸣一点点后背。她朝陈铮鸣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嘟囔了一句“幼稚鬼”,然后便关门,边自言自语地接着陈铮鸣刚刚的话:“我不止想得美,我还长得美呢。”


    门关到一半,陈简存过来,手里拎着两盒薛崔茜酱的牛肉。孟澄西面上一喜,语气轻快道:“简存哥!”


    当兵两年,陈简存气质变了很多,更硬朗了,身型较之前更挺拔结实了,孟澄西虽然没有上手摸过,却能感受的到。


    拐过来见孟澄西在门口,陈简存笑着抬了抬手里的东西,说:“我妈说你爱吃,让我给你拿过来些,新酱的。”


    原来是因为拿东西才落后陈铮鸣几步,拿的还是孟澄西喜欢吃的酱牛肉。


    孟澄西笑容明媚,别提有多开心了。


    孟澄西十分淑女地陪同陈简存进屋时,陈铮鸣正趴在窗台上,拨弄她养的那一排多肉植物。


    “陈铮鸣!!!你给我放下!!!”


    孟澄西吼完,意识到陈简存在旁边,扯了扯嘴角,收敛些,疾步过去,压着声很严肃地对陈铮鸣强调,“我好不容易养活的,你别乱动。”


    “我就看看。养盆多肉都能养死,孟橙子你还能做什么啊。”


    …………


    孟澄西和陈铮鸣在为了几盆多肉斗嘴时,陈简存正跟孟家父母说话。


    孟远征看人没错,陈简存这孩子稳重、仁义,这次过来是特意感谢孟家这两年对他家人的照顾和帮助。


    客套的话说完,孟远征和他聊起部队的事情。


    席文文准备了水果,一份搁在茶几上给陈简存吃,一份送到窗边让陈铮鸣和孟澄西吃。


    孟澄西吃着水果,懒得跟陈铮鸣较劲,注意力不着痕迹地落到沙发区聊天的话题上。


    她也挺好奇陈简存在部队的生活,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问。


    就像她没找到机会跟陈简存告白似的。


    以前是分隔异地,没机会,现在同处一个城市,孟澄西不做点什么,都对不起她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先天优势。


    “这是阿姨给我切的水果,你都吃了我吃什么啊!”陈铮鸣在一旁抗议。


    孟澄西瞥一眼果盘,把牙签丢掉,整个盘子都推到陈铮鸣面前,说:“你吃你吃,撑不死你。哼!”


    孟澄西说完,就着他的衣服袖子擦擦手,起身大步走回了房间。


    陈铮鸣一脸疑惑。她这是……生气了?


    陈铮鸣半点吃水果的念头都没有,盯着砰一下关上的卧室门,自己敲也不合适,不在意她的情绪也不合适。


    孟澄西对陈铮鸣的自我愧疚一无所知。她回到卧室,第一时间坐到书桌前,翻开一本新的笔记本,在扉页写上“向CJC告白计划”,然后她盯着窗外,用上嘴唇和鼻子夹着中性笔,双手托着脸,思考告白第一步要做些什么。


    孟澄西经过深思熟虑地周密计划,终于在周日下午,陈简存返校时,孟澄西说想吃财经大学东门的炒酸奶,要跟他一起去学校。


    陈简存见时间不晚,她吃完再回来也不黑天,便没拦着。


    两人走到地铁口搭地铁,一起刷乘车卡进站。正值夏末秋初,天气闷热,需要来一场雨水帮这个城市冷静一下。


    地铁里,孟澄西绘声绘色地给陈简存讲着这未见的两年间有趣的事情,陈简存是个很好的倾听者,邻家大哥哥似的,适当的给予回复,又不像长辈似的,那么爱说教。所以孟澄西觉得,陈简存特别懂她,两个人很有默契。


    她说得口干舌燥,再找不出话题,才问陈简存这两年有没有想家。


    听到陈简存说,有,孟澄西飞快地问:“那有没有想我?”


    孟澄西说这话时,眼睛明亮,嘴角挂着笑,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的她,连大气都不敢喘,屏息凝神,生怕错过陈简存的答案。


    但陈简存只是盯着她,一句话也没说。


    地铁即将到站点,有位抱着孩子的乘客离开座位朝门口的方向挤,因为对方视线受阻,没注意到孟澄西,一不留神手肘撞了下她的后背。


    孟澄西猝不及防的吃痛,人往前跌了几步。


    陈简存反应快,及时扶住她的手臂。孟澄西堪堪站稳,她始终盯着陈简存沉寂漆黑的眸子,试图从其中看出答案。


    但什么也没有。


    是温存的,是柔和的。


    却也是有距离的。


    孟澄西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在陈简存确认她站稳要撤手时,不死心地抬手,反抓住陈简存的手臂。


    陈简存穿的短袖,手臂肌肉结实线条流畅。


    孟澄西手柔若无骨,软得跟面团似的。


    一软一硬触碰在一起,两人眼中都不平静。


    “简存哥,我……”


    广播通知到达的站点名称,提醒乘客有序下车。孟澄西本就不自信、没底气的这句话毫无征兆地被干扰,似乎也给孟澄西留足了面子。


    陈简存的声音渐渐清晰:“澄西,你和小鸣同龄,我一直拿你当妹妹。”


    陈简存好像是在回答上一个问题,又像是回答连孟澄西自己都不能确定他有没有听到的第二句话。


    妹妹啊。


    孟澄西一瞬间清醒过来,她在做什么,不能着急不能着急。


    他没听到没听到,他一定没听到。当时车厢里这么乱,他怎么可能听清楚。


    陈简存回答的一定是上一个问题,至于她要告白这件事,以后还有机会。


    她现在只是高中生,不能早恋,不能早恋。


    这样做着心理建设,孟澄西突然就平静了。


    又过了几站,到了财经大学。孟澄西来过一次,轻车熟路,跟在陈简存身边,朝他学校的方向走去。


    孟澄西吃到了想吃的烤冷面,打算再找点什么由头多呆一会时,中午还闷热晴朗的天,此刻阴沉下来,孟澄西心中窃喜,要是下雨了,自己就可以有理由多呆一会了。跟着陈简存去图书馆,或者去自习室,或者在路边找家小店坐着待一会,总之去哪都很好。


    但孟澄西这小算盘没等打响,只听陈简存拨通了陈铮鸣的电话,得知他在附近的商场后,让他打车过来接上孟澄西一起回家。


    陈铮鸣在电话那头咋咋呼呼说了什么,孟澄西没听清,猜不过是问孟澄西为什么又去财经大学了。


    这通电话结束,陈铮鸣很快赶到。


    眼看雨要下起来,几个人没多闲聊,出租车停下接上孟澄西便又开走了,连火都没熄。


    回去路上,陈铮鸣喋喋不休地说着自己今天和朋友去商场电玩城破了什么记录,许喃兴致缺缺地听着,隔一会,敷衍地应一声。


    陈铮鸣没有得到满意的反应,准备兴师问罪,但一偏头见孟澄西的状态,愣了下。


    这时怎么了?陈铮鸣大大咧咧,难得收起嬉皮笑脸,认真想了想,凑到她面前,轻声说:“孟橙子,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哥啊?”


    之前看孟澄西写信,还没有很真切的意识到。如今见孟澄西接连两次跑来财经大学,财经大学有没有她的同学她的朋友,来这除了是因为陈简存还能是因为什么。因此,陈铮鸣后知后觉。


    孟澄西声音闷闷的,跟车窗外的天似的,道:“要你管。”


    “切,谁要管你。”陈铮鸣嘟囔:“你这整天看樱桃小丸子的脑子,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他绝对没有瞧不起樱桃小丸子的意思,毕竟他也爱看动画片。就像他对什么是爱情稀里糊涂一样,也认为孟澄西对爱情啊喜欢啊的判断不准确。


    所以,哪怕是此刻,陈铮鸣都以为孟澄西是冲动,是闲的没事闹着玩。


    “瞧不起谁呢。”孟澄西说给自己听,顺便让陈铮鸣也听到了,“喜欢就是,看到他会开心,见不到会想见他,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有趣的事第一时间就想跟他分享,虽然认识很久了,可时不时就会发现他身上新的优点。”


    陈铮鸣愣住。


    孟澄西说的这些情绪,陈铮鸣对孟澄西也有。


    难道这就是喜欢吗?


    他喜欢孟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