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顺子
作品:《七月半,活人棺》 刺眼的阳光透过窗格耀到床头,我疲惫地睁开眼,天竟然已经大亮。
我怎么也想不起昨晚是怎样回的房间,记忆似乎从回到堂屋后就断了片。
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到了中午十一点半,阿婆和三叔居然都没有来喊我?
我揉着生疼的太阳穴下楼,整座宅子静得出奇,也闻不到饭菜的香气。
我环顾四周,堂屋里一切如常,却又似乎哪里不太对劲。
是供桌,放着田玖儿玉镯的那张供桌不见了。
我使劲揉了揉眼睛,却发现不是不见,而是那个角落,不知被谁拉上了一道灰色的布帘,那布帘从天花板上直接垂下来,一直拖到地上。
我死死盯着那帘子,一下,两下,三下,……,似乎是什么东西在里面有规律地晃动,而布帘和地面交接的缝隙间,却渐渐溢出了暗红色的液体。
我的背后浸出一层冷汗,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伴随着恐惧在全身蔓延。
我克制着恐惧,强迫自己向那布帘靠近。
即便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拉开帘子的那一刹那,我还是几乎要昏厥过去。
只见阿婆、顺子和三叔都分别被一条白麻布系着脖子,齐展展地挂在供桌前面,正缓缓地晃动着。
他们的眼珠上翻,只留下无力的眼白,而舌头则几乎拖到了下巴。
最让我感到恐惧的,是他们每个人的脖颈上,在几乎是同一个位置,都扎着一把一模一样的匕首。
那青铜的匕首身上刻满了狰狞的鬼脸,鲜红浓稠的血液顺着匕首上一道细细的凹槽往下滴落,在地上汇聚成一条条蜿蜒的脉络。
“这刀,是不是很熟悉?你收了我的血,却又不帮我了结心愿,那我就只能让他们给我陪葬,把血还给我咯。”
幽怨诡异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我知道是谁。
此刻我满腔的愤怒早已超过了恐惧,抬手拔下一把刀,转身就朝后刺去。
然而我的背后什么都没有,反而一个没收住力,整个人直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哎呀!”
我惨叫一声抬头,脑袋磕到了八仙桌的一角上,立即就鼓起了一个包。
“赫,这大早上的,你练铁头功呢?”
三叔放下手里的一锅粥,眯缝着眼睛笑看我的狼狈。
要是以前,我再怎么样,也会立刻给他一个白眼,但这会儿,我只是愣了一秒,便红着眼眶扑到了三叔怀里,眼泪吧嗒吧嗒地直往下掉。
三叔被我吓了一跳,收住笑容,轻轻拍了拍我的头。
“怎么了啊珞珞,是不是做噩梦了?”
我狠狠点头,是做噩梦了,很噩很噩的梦。
情绪宣泄过后,我才算稳了心神,捡起掉在地上的薄毯,此时的窗外,晨光刚至,最多也就七八点的样子。
我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再去看那供桌,木盒、香炉,一切如初,才算相信刚刚真的只是做了场梦,但那情绪,拿刀的触感,血腥的气味真实到不敢回忆。
“我怎么会在这里?”
“谁知道你。我起来就看你趴在这儿睡觉,本来想喊你回房睡的,但看你睡得这么香,便没忍心。”
三叔无奈地看了看胸前被我哭湿的衣服,嘴里嘟嘟囔囔。
“多大的孩子了,哭成这样,害我还得去换件衣服。”
我笑着帮忙摆好碗筷,阿婆正好也已经下了楼。
“你俩说什么呢,大早上的这么热闹。珞珞你也不多睡会儿,这么早就起来了。”
阿婆看样子,并不知道我在堂屋睡了一夜。
三叔没有解释,倒是指着衣服跟老太太抱怨。
“师母,你看看你这外孙女,眼泪鼻涕糊了我一身,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死了呢。”
“啊呸!”
我被他这个“死”字说得心头一颤,阿婆也在边上埋怨他大早上的不吉利。
这顿早饭,我们吃得格外热闹,这些带着烟火气的嬉笑怒骂,让我有种失而复得,劫后余生的幸福感。
早饭吃罢,三叔打算去集市买点粽叶和糯米回来包粽子,毕竟端午节快到了,应个景也还是要的,顺便弄点中草药,回来给我煮压惊茶。
他觉得我早上这一惊一乍,还有大半夜的趴在堂屋桌上睡觉,肯定是因为受了惊吓。
“那你再买点肉,顺子昨天也累够呛,我看他昨天饺子都没吃尽兴,等会儿中午醒来了肯定会来蹭饭。”
这话是阿婆交代的,三叔撇了撇嘴:
“今天可是五月初三。”
阿婆看了看日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轻叹一声便没再说话。
我听不太懂他们俩的对话,见三叔已经准备出门,就也跟上去,帮忙拎东西,也顺便出去散散心。
这一路,我们天南海北的闲聊,我好奇五月初三怎么了,跟顺子有啥关系。
每次说到顺子,三叔总要占点嘴上的便宜,但这次的语气中,却难得透出了些伤感。
“听说十年前的今天,顺子的父亲出门捞尸,结果就再也没回来。
那天雷雨交加,岸上围观的人说,顺子他爸一直站在船头在探水下的情形,突然间,小船一阵剧烈的晃动,便倒扣在了水面上,顺子爸也跟着掉到了河里。
当时雨太大,没有人愿意下去下水送命,就在岸边眼睁睁地看着顺子爸慢慢被河水淹没了头顶。
大家都说,那种情况就是水鬼找替身,掉下去的人肯定是死了,但顺子却坚持,只要不找到尸体,他爸就没有死。
顺子以前是不愿意捞尸的,他觉得捞尸没前途,更觉得没面子
但他没念过书,也没有别的一技之长,十几岁的时候就扬言要出去闯出一番天地,结果自然是灰溜溜的回来了。
就算这样,他也不想子承父业,不管他老子怎么威逼利诱,他就是坚决不妥协,宁愿在家每天混吃等死,幻想着再出去闯一闯。
那天之后,他在家闷头睡了七天七夜,但醒过来,便像是换了个人,把唯一的房子卖了,换了一辆小面包车,加上他爸留下的船,也像模像样干起了捞尸的行当。
他爸当年虽然拼,但好歹也遵守行业的禁忌,但顺子可不一样,什么活儿都接,给够钱都行。
虽然他嘴上天天念叨说是要存老婆本,但我总觉得,他还是对他爸的死耿耿于怀。
或者说,他到现在都相信,他爸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