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笼中伤骨,紫瞳再现
作品:《五州志:含章鬼姬》 睡眼惺忪,叶澜之居然在打坐之时睡去,直到天光大亮才醒来。
梦中的一切仿佛又真实地在他身上经历了一遍,心神恍惚,竟然比昨天睡前还。
他定了定神,又伸了伸懒腰活动筋骨,下床倒了盏茶润喉。
茶汤下肚,突然意识到不对劲,隔壁依旧没有李含章的气息,天光大亮,她难道一夜未归?
他直径去了李含章房门前,他昨日塞进去的纸条纹丝未动,想她再是粗心,进入房间也不可能对这张纸条视若无睹。
推门而入,里面果然空无一人!
会想起昨晚入店时掌柜的怪异举动,连忙提剑下楼。
叶澜之不做声色地询问道:“掌柜,昨日可见与我同行之人回来?”
掌柜故作惊奇:“没啊,昨天上午没见过和公子同行的娘子回来啊!”
上午,叶澜之可没有说她是上午回来的。
他从掌柜游移的神色中,意识到掌柜的话似乎暗藏玄机,接着道:“那你可知,像她这般若是不回楼里,可能会去哪儿了吗?”
“哎哟!”掌柜表情犯难,仰着头开始数落道:“她这个年纪的小娘子啊,最是爱热闹,要不是在城北的瓦子啊,就是在城南的戏舍哟,在下也说不准哦~”
“不是”、“就是”、“准”这三个词掌柜的咬字极重。
叶澜之心领神会,谢过掌柜,立刻出楼,锁定城南戏舍挨个搜寻。
一路上,叶澜之有些自责,以往二人下山历练时,李含章总是能够发现叶澜之任何异样情况,可自己却麻木到现在才发现李含章失踪。
李含章此行汝林查案,绝不会到处乱跑,她必是遇上了麻烦。
叶澜之已经浪费了一整夜,时间不多了!叶澜之加快了步伐。
李含章——等我!
……
此刻,少女还在伤痛之中迷迷糊糊,突然好像听到了叶澜之的声音。
她缓缓睁眼,天色已亮,四下无人。
自己正蜷缩在于院落中高悬的牢笼之中,下面是黑漆漆的湖水。
原来,这个牢笼是用来关人的。
李含章失落地闭上了眼,手捂着膝盖处的碎骨,血已经干了,伤口结了痂,整个人已经没了嚎救的力气
原来——刚才是是幻听。
闭上眼,脑中突然浮现出靖安王温柔体贴的模样,他一脸心疼,在耳边低声询问:“含章,你怎么这副模样,伤口疼不疼?”
她双睑微热,答道:“好疼,真的好疼啊……”
接着,流觞一如既往提不起精神的不屑模样出现,他双手抱胸,皱眉无奈:“早就要你别去汝林了,你非要去。这下好了,疼惨了吧!还说什么危险的都让叶澜之去,你现在连辨别危险的能力都没有!”
她红了眼眶,委屈极了:“不来了,再也不来了……叶澜之这个大笨蛋,到现在还没有来,也不知道有没有发现我失踪了……”
断脉之后,三年的王府生涯里李含章不问江湖,一心文书内务,对危险的敏感度已然下降。
也不知是因为觉得一路上有叶澜之保驾护航、危险无从靠近,还是因为这里是五州人们口中最安宁和乐的汝林。她竟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里遇到危险。
虽然法术全无,这三年里,她跟着王府的巫医兰姨学习基础的医术药理,虽然她不能像巫医一样使用灵力验伤疗伤,但是可以像普通医生一样解决简单的病症。
她很清楚,自己的膝盖骨已被敲碎,碎片插入了周围的血管和肌肉之中,现在她已无法控制肌肉直立,更别说现在趁机逃走。
就算逃过此劫得到巫医医治,重塑碎骨也要吃很多的苦头,以她现在的体质,卧病养伤的时间至少半个月以上,之后也得拄拐一段时间。
想到这里,她越发后悔当日自己非要嘴硬争面子。
“砰——”
李含章身躯一阵,立刻闭眼装晕。
远处墙上的大门被打开,走进来一个身影,还是那个彪形大汉。
大汉:“喂,醒醒!少在这里装睡,我刚才看到你醒了,醒了就继续陪少爷玩啊!”
李含章决定蒙混到底。
几声催促后,大汉也没了耐心,悄悄走到远处,拿出一把长弓,坏笑到:“你就继续装晕吧,等射断这牢笼的绳子,你掉入水中,看你还醒不醒。”
又来!李含章心惊屏息,心想只要这少爷不出现,任这大汉也不敢随意玩死自己,干脆赌了一把,依旧不理那人。
大汉:“好啊,有骨气,那你可千万别醒!”
说罢,大汉张弓拉弦,一根利箭向牢笼飞去,偏离了一点,只是稍稍磨开了一半粗的绳。
牢笼受力不匀,开始前后摇晃。
幸好未断,李含章绷紧了身子一动也不敢动,随着牢笼在空中摆动,深怕自己用力让牢笼提前坠落。
大汉有些不满,又抽出一根箭准备张弓而去:“这一回,你可没那么幸运了!”
李含章屏息凝神,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忽闻一阵箭风划过耳畔,整个人突然失重,向下坠去。
这一箭——绳子真的断了!
李含章猛吸了一口气憋住,随着牢笼进入湖水之中,伤口一沾水有刺骨之痛,让她立刻清醒了过来。
她挣扎着向笼子上方游动,却又被缓缓下沉的笼顶逼入湖底。
随着下落越来越深,她感受到周围死一般的寂静,一片漆黑之中,有一群阴森瘆人东西在向她靠近,这种感觉熟悉又陌生。
突然,她脚下一紧,一双冰冷的手在黑暗中抓住了她受伤的脚踝,一用力,锥心的疼痛从膝盖处传来。
她似乎被什么拉住,连带动起外面的牢笼开始快速下坠!
这黑漆漆的湖水和极速下坠的感觉,她立刻想起了那日在梦中的感觉,她慌忙向下看去,一张刷白的面庞就着红衣正向她死死盯来
是梦中的女鬼!!!
不,不只一个,是一群女鬼!
原来那大汉是要让水中女鬼来欺负自己,可惜了,李含章这辈子什么都怕,就是不怕女鬼!
送她来见女鬼,简直就是送她一把砍人的刀!
她嘴角的弧度逐渐明朗,神色冷冽,双眸竟转化为鬼魅迷幻的深紫色,盯着眼前的女鬼满脸恣意。
随着李含章双眸颜色逐渐稳定为沉紫色,一股沁人心脾的樱花香味席卷而来,瞬间充满了整个湖里。
带头的女鬼神色惊惧,慌忙松手:“紫瞳,快跑!”
随后的女鬼立刻沉入湖底隐去总计,而那带头的女鬼却被李含章抓个正着!
李含章眼神灼人,樱花香气顺着她凌厉的目光而去,将水鬼包围其中。
女鬼全身瞬间失力瘫软,神志模糊,水草一般漂浮起来,横在了李含章面前。
在李含章心中,鬼不失为一种生命的延续。
它们戾气重、怨念深,没有躯体,惧怕阳光,需要吸食阳气精魄维持形态;但他们保留了生前的记忆和自我意识,同样拥有感情,可以与万物共情。
而幽州鬼蜮的存在,已经可以保证厉鬼在不伤异族的情况下永生,这和成天扑在修仙问道追求益寿延年的修炼之人,在结果上有何不同?
要不是王朝对鬼族有禁令,限制它们在只在幽州活动,它们甚至可以继续守护生前的亲人,完成未完成的使命。
可是水鬼不同,她们往往会被困在死亡的水域之中,永远不能离开,去不了幽州鬼蜮,只能不断地通过吸取人类精魄而维持,甚至是索命。
她伸手细心地理顺了水鬼覆面的黑发,露出她明朗的五官。
这一次,她看清了女鬼的面庞,大惊失色,此鬼竟是——徐令元!
她竟然在这里——得来全不费功夫!
可李含章随即感到大脑嗡响,胸口如被大石锤凿般沉闷坠痛,李含章望着被漆黑的湖水印得死气沉沉的徐令元,就像一个刷了白漆的陶瓷娃娃。
徐令元曾是仙门中修,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偏居一汪死水,为虎作伥?
李含章至今还记得——第一次见徐令元,是她来剑门万剑峰明堂领回妹妹的遗体。
含章知道来人是徐令云最亲的姐姐,早已做好了被痛扁的准备,这次无论徐令元如何对她,她都绝不还手,已偿还自己误伤同门的罪过。
可惜,徐令元的行为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那天,她一身素衣,头上簪了朵清冷的白花,脸上尽力粉饰出个平静而得体的苦笑——这比哭天喊地更让含章感到颤栗。
白布掀起,妹妹徐令云惨白无光的脸出现在面前。
她眸子一颤,脸上的笑容瞬间崩坏,却只用了一秒,立刻恢复如初。全身绷着一股劲,一句不得体的话都没有,全是感谢在座尊师道友对妹妹生前的关照和爱护,半句没提对李含章的责骂和惩罚。
临出门的时候,她被半尺高的门槛绊了一脚,跪在地上半天也起不来,身旁的丫鬟想去拉她,她摇摇手,最后还是自己撑着门框站了起来。
全程,她一声都没哭,一滴泪没流,却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她的悲痛。
在此后的很多个夜里,李含章还会想起那天的场景,想到她那天——她摔在地上爬不起来,却倔强着不让人扶的画面。
后来,临安伯府向含章与叶氏发难,手段过分之时,她作为徐家长女,却站出来苦口婆心的劝父亲放手,为失手杀人的李含章说了一句公道话。
她说:“这一切都是妖怪的阴谋,含章和妹妹都是无辜的受害者。父亲希望死去的妹妹能好好活着,为何不能宽容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人,却要逼她去死呢?”
再后来,叶澜之放走李含章。
徐令元奉父命率御灵军沿路追杀,若不是她有意放过,自己也不能顺利逃走。
无疑,含章对徐令元是感激的——徐家上下对她喊打喊杀,她怨;徐令元客观公平地分析她的得失,她谢。
含章向来爱憎分明,对有怨之人报之以恨,对有恩之人还之以情。
所以,在临安伯构陷案中,她暗中帮助叶澜之纠察真相力挽狂澜,最终找到了推翻案件的关键性证据。
但她忘了,徐令元和徐家早就揉碎在了一起,从来不可分割。
临安伯府败了的那一刻,徐令元的人生也就走向了地狱……,
李含章鼻头一酸,低声喃喃:“对不起,对不起,如果知道会是这样,也许……”
随即手指轻绕眉心,轻轻一点,樱花香气顺着李含章的手指缓缓钻入她脑中,徐令元的记忆慢慢浮现在她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