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祥贵进入了一个清晰的梦境。


    他看着孟秀兰和王小河结婚，他赶着牛车把她送到了老王家。


    一进屋就看见小兰子的婆婆得了肺结核，一口一口地往外吐带着血丝的痰，孟秀兰张罗着送婆婆去医院，可是老王家谁也拿不出钱来。


    他们结婚还不到三个月，婆婆就病死了。孟秀兰回家哭诉，王家人说她把婆婆克死，王小河喝完酒还动手打了她。


    可是孟祥贵觉得男人都有点脾气，把孟秀兰又送了回去，时间过得很快，孟秀兰肚子很大了，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又来到老王家屋外，听见孟秀兰的哭声，他急忙跑进去。


    只见孟秀兰跪在地上，王小河拽着她的头发狠狠地扇着她的耳光，只因为她想让小叔子出去干活挣钱补贴家用，王小河觉得她在挑拨分家。


    孟祥贵想上去拉，孟秀兰却指着他怪他，说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如果她当初在服装厂接着上班有多好。


    时间又过得飞快，孟秀兰生了个女儿，婆家根本没有人能帮她照看，大小叔子要结婚需要房子，把他们一家三口赶到了仓房去住，孟秀兰一个人背着女儿在黑漆漆的厨房里做饭。


    孟祥贵看着这些画面，心里发堵，明知道时间不可能过得这么快，却能感觉到孟秀兰生孩子都没通知他家，已经好几个月没跟他联系过了。


    梦还在继续着，孟祥贵终于病到了，他去医院检查得了肺癌，把四个孩子全都叫到病房里想办法。


    孟秀兰说家里太穷，一分钱都拿不出来，王小河把家里仅有的积蓄都给他弟弟用了，现在女儿都辍学在家，交不起学费。


    孟秀英说家里都是婆婆当家，她说了也不算。


    孟秀杰刚离了婚，自己还背着一身债务。


    孟小钟听了孟祥贵的话，高考失败后没有复读，也去了灰场干活，年纪轻轻就得了尘肺病，也没有钱治病。


    四个孩子告诉孟祥贵，当家当了一辈子，得了这个病，也自己做主吧！


    他从四个孩子的目光里没看见一点心疼和同情，只剩下了厌烦和憎恨。


    他们竟然全都恨他？


    他忍不住质问他们，他把他们养大，为什么要恨他？


    孟秀兰说：“我如果不嫁给王小河，好好地去上班，就不会变成这样。”


    孟秀英说：“听你的结婚，一辈子都受人摆布，我能说什么。”


    孟秀杰说：“我幸亏没听你的继续挺着，不然小媳妇都得我给伺候月子，爸，你这辈子是真糊涂啊！”


    孟小钟说：“爸，我高考的时候是报错了志愿，我要是复读一年，肯定比李晓明考得还好，你看他现在当大官，出门有车有秘书，我有啥？你为啥非得看眼前挣钱，不让我复读呢？”


    四个孩子对他只有埋怨，孟祥贵呆呆地看着他们，回想着自己当家做主的一生，在李桂芬的姊妹七人里，他家过的日子是最穷的，孩子都是最没出息的。


    他一下感到了后悔，如果当年李桂金、李桂银和秦建国来家里劝他的时候，他放下大男子主义的面子，听他们的话，让孩子走出去，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唉……


    秦建国他们三个继续喝着酒，时间也就是过了十几分钟，却忽然听见孟祥贵的哭声。


    哭得伤心欲绝，一边哭还一边说：“都是我的错，我错啦！”


    李桂芬以为是他魇住了，急忙把他拍醒。


    孟祥贵恍恍惚惚地坐起来，看着眼前的几个人，再看看还没散的酒桌。


    他一下明白了，刚才是做了一个梦，做了一个好像预兆未来的梦。


    “大姐夫，你刚才咋的了？”李桂银笑嘻嘻地问。


    孟祥贵摇摇头，闷不作声，仔细回忆着梦里的细节，忽然问：“我睡了多久？”


    “也就十分钟吧！你就开始哭，哇哇哭，”李桂银回道。


    秦建国奇怪地看着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又看了看坐在炕上玩嘎拉哈的秦燕姝。


    “大姐夫你是不是做梦了？”


    “是，做了个梦，没啥事，接着喝酒。”孟祥贵不想把梦里的事讲出来，担心说出来之后真的实现可咋办？


    这一辈子都没做过这么奇怪的梦，才十分钟就走完了后半辈子。


    “哎呀，做梦啦，”李桂银若有所思地说道：“开春的时候我媳妇和老三媳妇一块做了个梦，你说巧不巧，做的梦是一样的，都梦到陈淑芳的亲妈了，连梦里说的话都一样，太邪门。从那以后陈淑芳性格全变了。”


    “我也做过梦，”李桂梅连忙说道，“梦到我家老三是被人送走了，还要把老四也送走，结果我一问，还真是跟梦里一样，她们骗我说老三生下来就死了，其实是给出去了。”


    “如果梦到一些特殊的事，说不定是真的，”秦建国补充道。


    李桂金接着说：“你们都知道爸那个人吧，以前在粮库上班的时候啥也不信，现在啥都信，他家北窗台上天天摆上好吃的，都不让孩子吃。也别说不信，我之前在银行差点没下来，爸说我有贵人，结果建国就帮了我个天大的忙，他不就是贵人？”


    听着他们的话，孟祥贵闷闷的喝了一口酒。


    秦燕姝紧张的打量着他，将来会发生的事，她挑严重的都给他放进梦里了，如果这都不能让他改变主意，那真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的人了。


    “我刚才梦到小兰子他们几个了，”孟祥贵慢悠悠的开口，后边的话还没说眼泪先掉了出来，把酒盅放在桌上，盯着孟秀兰和孟秀英问。


    “你们俩心里边恨我不？真要是让你们听我的话，找我相中的对象，你们恨我不？”


    孟秀兰和孟秀英被他的态度吓的不敢做声，李桂梅鼓励道：“有啥想说的就说，怕啥呀？你们大舅，二舅，二姨，二姨夫都在这给你们撑腰。”


    李桂银和李桂金一头，给足了孟秀兰勇气。


    她盯着孟祥贵说道：“我恨你，就算你是我爸，我也恨你，我很可能有更好的人生，却被你给禁锢在这山沟里。”


    听了她的话，孟秀英也鼓足了勇气说道：“如果不让我回市里，让我干啥我都恨你，让我去市里，我凭本事挣钱，真有一天就算是要饭吃，我也不怪你。”


    “我也是，”孟秀兰拉住孟秀英的手，姐俩互相鼓劲。


    孟祥贵苦笑着说道：“你们都好好挣钱，等以后我得了绝症啥的，都得给我掏钱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