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第九十五章 北定中原,克复天下……

作品:《我在乱世当“奸雄”

    谈完对北伐的看法后,云秦又问了梁阑玉一些民间的情况。


    对于这个问题,梁阑玉没有保留,把她所知道的郁州一带的情况都汇报给了云秦。而这些都是云秦往日里无从得知的。


    云秦听罢,感慨万分,又问道:“阿玉,我听闻你在郁州促进农耕,改良了不少农具?”


    “是。”梁阑玉今日本就有这个打算,听云秦提起这话题,她便顺势从怀中掏出一摞图纸交给云秦,“陛下,这些器具臣皆在郁州试过,能使耕作事半功倍。若陛下不弃,交由大司农推行全国,当可丰实仓廪。”


    云秦一愣,连忙接了过去。


    虽贵为帝王,可他年少时亦是在民间生活过的,因此对农耕之事并不陌生。眼下没有实物,只有这几张图纸,看起来虽有些抽象,可他生性聪慧,倒也不难理解。


    不多时,他捧着水车的图纸,越看越惊奇:“你从哪里弄来这些的?”世上竟有这种能自行从河中取水灌田的神物!太玄妙了!


    梁阑玉道:“都是民间匠人的妙想,我将其推而广之罢了。”这些确实都是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只是不属于这个朝代罢了。


    云秦感慨道:“郁州真是人杰地灵,竟有如此能人……”


    梁阑玉笑了笑。


    看罢后,云秦小心地将图纸收好。他打算明天再找人好好看看这些图纸,做出几份实物来瞧瞧。不过如何推行全国,他还得好好考量再做决定——如今天下土地大多集中于阀阅豪强之手,若贸然推行,只怕不能富裕百姓、充实国库,反将豪强养得更为强横。


    两人又聊了一阵,张礼不断注意眼外面的天色,终于忍不住小声提醒云秦道:“陛下,快到晚膳的时辰了。要留梁大姑娘在宫里用膳吗?”


    云秦望了眼竖在殿外的日晷,这才发现竟然已快申时了。梁阑玉是上午入宫的,不知不觉,他们竟已聊了这么久了。


    “陛下,臣该告退了。”梁阑玉道。今日她想说的都已说了,若回去得太晚,指不定梁羡会怎么想。


    “好罢。”云秦道,“那你回去吧。”


    梁阑玉起身行了个礼,告退了。


    她离开后,张礼问道:“陛下,奴让人把晚膳送过来吧?”


    云秦却没听见似的,竟全无反应。


    张礼见他眯着眼走神的模样,便知梁阑玉人虽走了,可话却留下了。因此也不再询问,自行出去安排了。


    正如张礼所料,云秦仍然沉浸在方才的对话中。梁阑玉和他的谈话,令他感到诸多惊讶,亦产生许多想法。其中最叫他心中百转千回,便是放弃坚壁清野、开垦边地的建议……


    其实若非他们坚壁清野,先前北燕军在夺取历城后,绝不可能因为粮草不足而主动弃城,甚至能凭借掠夺来的补给一路南下。也许现在已经打到长江边了!


    但,如果不是坚壁清野,留在历城的不止百户百姓、八百守军,而是千户百姓、数千守军呢?也许历城压根就不会丢,甚至……在二十年前,他们就已经收复了洛阳,将胡人赶出了潼关!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也绝无可能再更改过去。他所能抉择的,只有尚不清晰的来日……


    ……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申时,梁羡从尚书台回到了自己的府上。昨夜喝得太多,他一整天都有些昏昏沉沉的,好在今天并无大事,全是些例行琐碎之事,倒也能轻松应付。


    直到快回府时,他的酒才彻底醒了。


    一进府门,他便抓着守门的下人问道:“大姑娘可回来了?”


    下人道:“禀家公,尚未回来。”


    梁羡有些吃惊:“她今日回来过么?”


    “不曾……”


    既然不曾回过府,应当不是去别处了,还在宫里。她竟然在宫里待了这么久?她与云秦有这么多话说?


    梁羡也没太在意,女儿与皇帝说得上话没什么不好。他想了想,招来府上的管事问道:“大姑娘从郁州带回来的人安置在何处?我去见见。”


    管事忙道:“就在后院里。家公想见,我这便去叫他们来。”


    “不碍事!”梁羡摆手道,“我看看去!”


    不多时,梁羡带了几个下人来到后院,甲士们听说消息,连忙出来迎接。


    “参见梁公!”几人向梁羡行礼。


    梁羡面上挂着笑,本欲与这几人聊聊女儿在郁州的情况,然而他的目光来回两遍扫过众人后,他的眼神变了,眉头也蹙了起来。


    “张庆人在何处?”他不悦地问。张庆是他当初拨给梁阑玉的甲士中的队主,和刘平一样,亦是他派去监督梁阑玉的。然而眼下待在后院的这些人里非但没有张庆,竟连一个叫他眼熟的都没有!


    甲士忙道:“回梁公的话,回京前张队主得了痢疾,因此都督就让他留在郁州了。”


    早在刚到郁州时,张庆就被梁阑玉黜了,如今甲士的队主是赵九。赵九今日陪梁阑玉进宫去了。这些话是梁阑玉教他们说的。


    梁羡重复:“痢疾?”


    “是……”


    梁羡犀利的目光回来打量这些人。


    若只是一个刘平没回来,他还不曾多想,毕竟郁州那边确实需要留人主持大局。可连张庆也不见了,就难叫他不起疑了——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梁阑玉有意为之?


    他质问道:“张队主是何时得的痢疾?”


    方才回话的甲士正要接话,梁羡却指着最边上的一人道:“你说!”


    被他指着的人吓了一跳,磕磕巴巴道:“月、月初时,他连泻数日不止,刺史便命他好生休息了……”他心虚地不敢抬头看梁羡,但好歹话是答上了。


    梁羡冷冷审视众人。


    他正欲再问,有下人跑了过来,禀报道:“家公,大姑娘回来了!”


    梁羡眯了眯眼,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


    ……


    ……


    梁阑玉带着赵九回到府上,便让赵九回后院休息了。她自己回屋换了身衣服,去向梁羡请安。


    她走进梁羡的房间后,先观察了一下梁羡的脸色,想确定梁羡是否酒醒,却见梁羡面色和蔼,正挂着笑容。


    梁阑玉忍不住心里咯噔了一下——梁羡会很少这样笑,这反倒叫她觉得不自然。


    她低下头道:“女儿见过父亲。”


    梁羡道:“不必多礼。吾儿,上前来。”


    梁阑玉走上前,在梁羡身边坐下。果不其然,她发现梁羡虽然笑着,但审视她的目光异常犀利。


    她只做不知,神色如常。


    梁羡淡声问道:“今日和陛下聊了什么?怎么这时辰才回来?”


    梁阑玉道:“我与陛下许久未见,因此叙了些旧话。确如父亲所言,陛下有北伐之心,问了我许多与北寇、历城有关的事。”


    “哦?那你是如何说的?”


    梁阑玉便将自己给云秦献的策如此这般复述了一遍。这些事瞒不了梁羡,如若云秦愿意采纳她的意见,定然会在朝堂上征集众臣的意见。


    梁羡听完梁阑玉说的话,不由吃了一惊,不解道:“你建议陛下开垦边地?缘何?”古往今来,若两国处在常年交战之中,都会采取坚壁清野之国策,甚少例外。


    梁阑玉道:“爹不是希望陛下能尽快北伐么?一旦朝廷在淮河以北投入民力,垦出良田,充实仓廪,朝廷必会全力守卫淮北不受侵略!然而淮北缺少天险,为了守卫国土,朝廷就不得不主动挥师北上,将燕人赶过黄河,打出潼关!如此,北伐便势在必行。”


    她自不会梁羡说起此计对阀阅造成的打击,毕竟梁羡如今亦为阀阅。然而她在云秦面前不曾袒露的私心,却可以说与梁羡。


    她停顿了片刻,接着道:“爹,一旦两国交战,无论是北寇南下,或是我们挥师北上,我身为郁州刺史,定要带兵参战……我虽是女儿身,可我自幼随军,亦有北定中原,克复天下之野心!只是,我害怕。”


    梁羡一怔:“你怕什么?”


    梁阑玉道:“古往今来,多少将领见疑于君王?我虽与陛下有竹马之情,可若有朝一日,我立下赫赫战功,又能免遭猜忌?且朝中派系林立,纵使爹与陛下有心回护,亦难免有奸人算计于我。我怕有朝一日,我身处战局,却遭人背后捅刀,断我粮草!每思及此处,我便惊惧难眠……”


    梁羡听到一半便已极为吃惊。他以为梁阑玉说的怕是对战场的畏惧,却不料梁阑玉会说这个。待到听完,他简直震惊不已,不可思议地上下打量梁阑玉。


    他知道自己这女儿争强好胜,从前就知道。可以往的梁阑玉是内敛的,她的心事只藏在心中,从不肯说出来。因此她的倔强好胜于梁羡而言如同反骨,怎看怎不顺眼。


    他是第一次,听梁阑玉这样明明白白地放下豪言壮语,说她要北定中原、克复天下!她甚至还未北伐,便已担心自己立下赫赫战功时的情形,她怎没想过她会输?多么张狂放肆啊!


    然而她的话却唤醒了梁羡胸腔中早已沉寂的东西。他太明白梁阑玉忌惮的是什么了——那对梁阑玉而言或许还是虚无缥缈的胡思乱想,可对他而言,却是实实在在剜骨之恨!


    当年他追随先帝北伐,他们浴血奋战,终于攻下洛阳城……那可是洛阳,是汉家的龙兴之地,是历时数百年的都城啊!那种大喜若狂之情,他至今想起都觉热血沸腾。


    他还记得那天晚上,全军一起杀猪宰羊,饮酒狂欢,他喝到酩酊大醉,为他们即将青史留名而庆贺。然而一觉醒来,他看到的却是朝廷发来要求退兵的军令。说是国库空虚,难以为继,要求他们把已经打下的山河拱手让人!


    即使已过去了近二十载,可至今想起此事,那种锥心之痛仍叫他咬牙切齿!先帝急火攻心,当场斩杀了朝廷派来的使臣。可使臣杀了,兵也不得不退。退回驻地后,他们立刻开始谋划造反之事,并最终成功率兵攻进了建康!


    倘若当年豫州、兖州之地府库充盈,田野丰饶,他们能就地取粮,而不受朝廷拿捏,或许他早已马革裹尸,战死沙场了,未必会有今日的贵极人臣。可他心中的憾很却始终如鲠在喉,难与旁人言说。


    他深深凝视着梁阑玉,忽然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虽然梁阑玉已经二十二岁了,这可是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这是他的女儿,他们竟是如此相似。


    他抬起手,想要摸一摸梁阑玉的头发,却叫梁阑玉吃了一惊,下意识地躲开了。


    梁羡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会儿,眼神恢复清明,又将手收了回来。


    他缓声道:“你的提议,陛下怎么说?”


    梁阑玉摇头:“女儿不知。可今日观陛下神色,我想他心中亦有北伐之志。”


    梁羡点了点头。这毕竟是云尚的儿子,若连此志都无,未免太叫人失望。


    梁阑玉道:“若朝中有争议,还请父亲替我争取。”


    刚才那番话,她固然是故意说给梁羡听的,但亦是她真心的想法。她绝不愿意受制于人,无论这人是朝廷,是父亲,还是任何人!


    梁羡缓缓道:“好。”


    到底是年纪大了,沸腾的热血没过多久已冷了下来,他又重归理智。可无论为了昔日未竟之雄心,还是为今日之权势,北伐,终究是他要极力促成之事。


    北定中原,克复天下……这个美梦,他今晚应该会做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