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第九十三章 此番天子召你回来,不知所……

作品:《我在乱世当“奸雄”

    梁阑玉回到建康时天色已经不早。她命人去宫城送信,告知她已经到京,随时等候天子的召见。


    随后她便跟着小胡子等人回了尚书府。


    到了府外,府上的管事带着一群下人就在府门口等着。见一行人回来,管事欢欢喜喜地迎上来:“大姑娘可算回来了!”


    梁阑玉朝他点头示意,领着大队人马跨进门槛往里走。


    那管事跟在梁阑玉身边,打量了梁阑玉几眼,寒暄道:“许久没见,姑娘似是瘦了。在郁州定很操劳吧?”


    “瘦了么?”梁阑玉随口应道。或许是年纪渐长,她有时照镜子,的确感觉自己的脸庞不如从前圆润了,可身上因为常年习武的关系,很是结实,绝不算瘦弱。


    管家道:“瘦了不少呢!家公看到该心疼了。”


    梁阑玉脚步一顿,神色微妙:“……是么。”


    梁羡可不是这么柔情的父亲,相反,他是个暴躁粗鲁的武人。


    她清楚记得在年少时,只要她敢对梁羡的话稍有反抗,梁羡的拳脚立刻就招呼上来了。有时甚至不是她做了什么,只是梁羡自己心情烦闷,也会打她出气。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云氏造反成功,在建康称帝,并将梁羡任命为辅政大臣才停止。也不知是因为他飞黄腾达,开始在乎脸面了,还是因为女儿长大了,再动手就不好了。


    而她自幼酷爱习武的一个重要原因,便是她曾暗中发过誓,她有一天必须要打得过梁羡——当然,这些话她从未与任何人说过。


    管事道:“家公今早听说姑娘回来,特意命人到城西买了头猪回来。府上的接风宴已经备好了,大姑娘快进去吧,别叫家公和蔡娘子等急了。”


    梁阑玉点了点头,让他安置自己带回来的人马,随后独自里走去。


    当她来到内堂时,梁羡、蔡琵琶及她的一双儿女果然都已在堂上候着了。


    “孩儿见过爹、四娘。”梁阑玉上前向梁羡夫妇行礼。梁璧与梁琮则起身向姐姐行礼。


    “哎,阿玉,你可算回来了!”梁羡见女儿进来,眼睛立刻就亮了。他笑得满面春风,无比亲切,“快起来,来爹身边坐,让爹好好瞧瞧你。”


    一旁的蔡四儿笑容僵硬,却也只得勉力陪笑。


    梁阑玉起身走上前,在梁羡身边落座。


    梁羡上下打量女儿,感慨道:“好啊,真好。”


    他目光中满是欣赏之意。梁阑玉是去年七月离开建康,至今已快一年了,这一年里女儿不在身边,反倒是他的父爱最泛滥的一年。今日再见,他对这女儿怎么看怎么顺眼。


    近来门客们时常在他面前吹捧时梁阑玉,说虎父无犬女,说梁阑玉继承了他当年的风采。其实从前他并不觉得梁阑玉像自己,可听多了这些话后,他再看梁阑玉,忽然觉得这五官中也有不少自己的影子。


    他更是越看越喜欢了。


    梁羡开口道:“你可是又长高了些?方才你走进来时我便觉得,从前似乎没有这般高。”


    梁阑玉抿了抿唇,呵呵一笑:“爹若觉得女儿高了,那必定就是长高了。”


    “你得有七尺了吧?女子如你这般身量的,可不多见。”


    “差不多罢。”


    聊天时,鬓边的碎发弄得脸庞有些痒,梁阑玉抬头理了理鬓角。梁羡跟着她的动作看了过去,忽然眉头一皱。


    “你怎么受伤了?谁弄的?”梁羡想起什么,冷冷道,“难道是你在草市遇刺时伤的?”


    梁阑玉一怔,顺着他的目光摸了摸自己耳后的一道疤痕,用疑惑的目光询问:是在说这道疤么?


    梁羡的目光给了她肯定的答案。


    梁阑玉失笑。她眯着眼看了梁羡一会儿,眼珠向下瞥了瞥,再抬起眼时目光已然恢复如初。她笑道:“是我不小心划伤的。多谢阿爹关心。”


    梁羡听不是别人弄的,且那疤痕并没有留在要害之处,也就没再多纠结。否则若是刺客所为,他便要问问梁阑玉有没有将那些刺客凌迟处死了。


    他语重心长道:“你孤身在外,若有何难处,定要写信回来。爹虽不在你身边,能帮得上你的事绝不会推脱。”


    “女儿明白,谢谢阿爹。”


    父女俩又寒暄了一阵,问了些彼此的近况,堂上的气氛十分温馨。唯有蔡四儿一人时而偷眼瞧瞧梁羡,时而偷眼瞧瞧梁阑玉,如坐针毡,却又一句话都不敢说。


    她心中惶恐:那道疤,难道不是已经在梁阑玉耳后留了许多年吗?那不是梁羡昔年用砚台砸她时留下的吗?


    可父女俩的聊得都太自然了,以至于蔡四儿产生了一种错乱感:难不成是自己年纪大了,已经糊涂了?到底哪里出了错……


    过了一阵,奴仆前来禀报,说膳房已经准备妥当,可以用晚膳了。父女这才暂时止了话头。


    “走吧。”梁羡起身,“你的接风宴已经准备好了,今晚好好吃一顿,陪为父喝酒!”


    不多时,一家人在膳厅入座,还有数名心腹门客亦被梁羡叫来一起入席,堂上异常热闹。


    奴仆们将菜肴与酒水端了上来,大鱼大肉,异常丰盛。


    梁羡问梁阑玉道:“刘安和呢?把他也叫来一起吃。”


    梁阑玉道:“回爹的话,我此番受召回京,行程匆忙。且历城之战刚过,郁州还有许多事情亟待处置,因此刘安和被我留在郁州办事了。”


    梁羡微微一怔。他还以为梁阑玉回京,刘平定会跟过来的。虽说这一年来他与刘平通信不断,可书信总是隔着一层,他早想跟刘平当面好好聊聊,能更清楚郁州的情况。然而刘平竟然没来?这可太不像刘平的性子……


    梁阑玉这么说,他也并未多想,只能点了点头:“好罢。许久没见他了,我原还想与他叙叙旧。既然没来,那便算了。”


    众人喝了些酒,又吃了点东西。梁羡又问梁阑玉:“阿玉,此番天子召你回来,不知所为何事啊?”


    梁阑玉摇了摇头:“信中并未明说,只说有事想与我商议。我也想问问阿爹,最近朝堂上出了什么事么?”


    梁羡沉吟片刻,道:“看来……应当是与北伐有关。”


    梁阑玉眯眼:果然,她猜测也是和战事有关的。她问梁羡:“难道朝廷准备北伐了?定下了?”


    “还没有,目前朝堂上争论得很激烈。陛下召你回来,应当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梁阑玉点了点头。战争是件牵扯极广的事,必定会产生强烈的矛盾。别说眼下还不算正式开打,哪怕战争全面开始了,这种矛盾仍然不会止歇。


    门客小胡子听到这话,找准机会,忙拍马屁道:“朝中如此多重臣,外面也有如此多将领,可陛下偏偏召大姑娘回京,想与大姑娘商讨对策,可见陛下是多么倚重大姑娘呵!”


    梁阑玉瞥了他一眼。这话倒还真不是瞎拍马屁,云秦召她进京,的确有抬重她之意。


    南朝在外掌兵的将领有几十个,郁州虽然地处边境,但既不是兵马最多最强的地方,也不是战略意义最重的地方,云秦不召其他外臣却召她,应当是念在两人私交深厚,梁阑玉能与他说一些别人不会说的事。


    其余门客亦不甘示弱,跟着拍起父女俩的马屁:“大姑娘真厉害。”“不愧是梁公的女儿!”


    梁阑玉问梁羡道:“若真是为了北伐,不知爹的意思,是希望开战,还是觉得时机未到?”


    梁羡见她主动问自己意见,以为她是准备以此来决定如何向云秦进言,心中不由甚是满意,亦感慨女儿成熟了不少。


    他冷笑道:“我自然希望尽早开战!如今天子羽翼渐丰,对我们这些老臣早生嫌防之心。然而一旦开战,他仍不得不倚重我们。况且你身处边境,开战后,朝廷必会准许你招兵买马,你便可借机坐大势力!若你能立下军功,又有我在朝中为你帮衬,何愁不能功成名就?”


    朝中如梁羡、潘亮这样靠军功起来的北府旧将都是极力支持北伐的。他们有作战的经验,且各地领兵的将领多是他们的故旧,开战后云秦无人可用,还得靠他们这些老臣,他们便能权势日隆。


    他们之于齐国,便如慕容山之于燕国,都能从战争中牟利。


    而如徐善、傅亮那样三吴豪强出身的官员,则激烈反对北伐。为了支持战事,朝廷一定会大力打压地方豪强,要求豪强们派部曲出战。可那些鲜卑军兵强马壮,一旦卷入其中,必然损兵折将。即使能从中赚点军功也划不来。


    梁阑玉听完梁羡的话,只是点了点头,没有作声。


    小胡子又道:“先帝自己便是北府将出身,可他登基后,又怕别人步他后尘,尚未收复中原,便开始着手打压军队,殊为不智!如今北寇主动挑衅,朝廷又将北伐提上议程,可算是重回正途了。”


    “是啊,早该如此。”


    “待开战后,梁公不愁便不能收回昔日旧部了!”


    堂上一派其乐融融的气氛,仿佛他们期盼的并不是一场战争,而是一场盛大的庆典。


    梁阑玉端起酒盏缓缓啜饮着,目光幽凉。


    终于有门客注意到这段对话里她始终未曾参与,连忙问道:“大姑娘有何见解?”


    “我么?”梁阑玉放下了酒盏,若有所思地垂着眼。片刻后,她抬眼笑道,“父亲的想法,便是我的想法。”


    她的回答正和梁羡心意,堂上响起一片爽朗的笑声。


    梁阑玉舔了舔嘴唇。


    她憎恶战争。但她是热爱权力的。如果这场战争终究无可避免,那么她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将权力揽到自己的手里。


    当天晚上,宫里便派了个小黄门来,通知梁阑玉明日早朝后入宫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