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第八十九章 我只要历城。北寇是死是活……

作品:《我在乱世当“奸雄”

    “刺史——刺史——”


    大清早,一名急探闯进梁阑玉的庭院。


    梁阑玉闻声推门出来:“何事?”


    那探子冲到梁阑玉面前,因跑得太急,险些摔倒,被梁阑玉眼疾手快扶住了。他顺势跪倒在地,焦急道:“刺史,历城失守了!”


    “失守了?!”梁阑玉先是睁大眼睛,旋即猛地皱了下眉。


    由于郁州距离历城最近,郁州得到消息也比朝廷快得多。就在历城遭遇袭击的第二天,梁阑玉便已获知此事,立刻下令军队加强戒备,并派出数路探子前去打探情报。


    眼下是历城遇袭的第三天,朝廷还没收到相关情报,梁阑玉却已先得到了城池沦陷的噩耗。


    她做了个深呼吸,令自己保持冷静:“此消息如何得知?”此人是最快赶回来的探子,她心里多少存了些侥幸,希望消息有误。


    那探子道:“小人尚未赶到历城,沿途便已遇见从历城溃逃出来的军民!他们说,在遇袭的当天,守军只坚持了几个时辰,城门便被燕军攻破了……”


    “……怎会如此?”


    探子道:“听说北寇是绕小路来的,守军事先完全没有察觉……当敌军逼近城池,将领才匆忙集结军队防御,可那天又是休沐日……当燕军杀到城下时,军队还没集结完成……就……”


    梁阑玉眉头皱得越发厉害。历城地处两国交界,按理说应该时刻保持最高的警戒,怎会如此麻痹大意?定是这守将玩忽职守!而燕军估计是提前查探过,知道历城疏于防范,并查清了军队休沐规律,这才一击得手。


    她虽对历城守军的无能感到愤慨,但事已至此,也只有接受。


    “你遇到了历城逃出来的军民?”她问,“在什么地方遇到的?有多少人?”


    “有上百人,我遇到的时候他们正沿着沂河南下,往郁州走!”


    历城距离郁州最近,路上的险阻也相对较少,所以难民大多都选择了往郁州跑。


    梁阑玉立刻叫来陆春,让探子向她说明了遇到难民的地点、行进路线,然后让陆春安排人去接收集结那些逃窜的军民。现下的当务之急,是她必须弄清在历城到底发生了什么,才好做出合适的应对。


    ……


    当天晚上,陆春便将上百名南逃的历城军民接回城中。


    由于历城距离北燕太近,只有一些丘陵河道作为阻隔,缺少天险,因此朝廷对历城采取的是坚壁清野的策略。整个历城只有守军八百,农家百余户。人少的好处是,军民彼此互相认识,不必担心有北寇细作混迹其中。


    眼下,百余名灰头土脸的逃难者在空地上坐成几排,梁阑玉命人给他们煮了热汤和小米粥压惊。


    “历城守将现在何处?”她高声问道。


    人群互相对视、张望。


    有人小声道:“程将军死了……”


    “死了?”梁阑玉追问,“怎么死的?”


    那穿着兵服的男子黯然道:“将军在城楼上,被敌人的流矢射中……一箭当胸……”


    “你亲眼看见了?”梁阑玉不依不饶地追问。倒不是她觉得这人在说谎,只是战场上情况混乱,很容易出现以讹传讹导致军心溃散的情况。


    那士卒怯生生地点头:“小人就在城楼上,亲眼看见了。”


    “还有其他人看见吗?”梁阑玉目光犀利地巡视在场众人,“一定要亲眼!听说的不算!”


    过了一会儿,另一个人小心翼翼举起手道:“小人也看见了。”


    还有个人小声道:“我看见程将军的尸体被人抬下来……然后军队就乱了……”


    有三人作证,看来历城的守将大概率真的阵亡了。梁阑玉不由叹了口气。


    丢城丢得这么快,而且如此麻痹大意,竟连敌军来了都不知道,这守将若还活着,也是要被她押去京城问斩的。好在这守将没有做逃兵,以身殉职,至少保全了他的族人不会被朝廷连坐问罪。


    而北燕军攻城赢得如此顺利,应当也与此有关——主将死得太早,导致历城军迅速军心溃散,失去指挥,也失去了作战能力。


    梁阑玉又问:“北寇来袭,带了多少兵马?”


    一名士卒激动地带着哭腔答道:“至少有七八千人,或许上万了!梁刺史,他们是要发起大战了么?”


    他的话令在场众人哗然。


    “胡说八道!哪来七八千人?!”一名文吏激动地怒斥道:“顶多也就几百人!明明是你们怯战,一触即溃,才丢了城池!”


    那士卒反驳道:“怎么可能才几百人?城中八百守军都拦不住他们,他们定有数千人!”


    “就是你们怯战!混账!若不是你们,我爹也不会……”


    双方吵了起来,由于在场人数众多,不少人加入了争执或者劝架的队伍。


    “就算没有七八千,三四千总是有的……”


    “不可能!我当时就在山上看着呢,最多只有一两千人!”


    “说我们胆怯?你们怎么不自己作战!”


    众人各执一词,吵得梁阑玉头都疼了。


    这将领还真不是那么好当的,她只是想弄清敌军的人数,人们给出的回答五花八门,跨度竟然从几百到上万都有。而这还不像做题,书本后面没有标准答案可参考,她只能依据各种信息自行判断。


    “都别吵了!现在谁也不许擅自发话!”梁阑玉大声呵斥,令众人暂时安静下来。她问道,“有谁看清楚,他们有几排盾手?几排矛兵?看清的举手回答!”


    有几人举手,仍然给出了不同答案,但差距逐渐缩小了。


    在询问了多项细节后,梁阑玉心中稍稍有数:在场的军人为了推脱战败的责任,倾向于夸大敌人的数量。而有些愤怒的百姓则因看轻军队或未接触战局,会往少了报。


    总而言之,由于事先没听说敌军有大规模动员,且溃逃的军民也证实了敌军以轻骑轻步为主,并未携带太多辎重。因此七八千人是不可能的,梁阑玉认为敌军在一两千上下较为合理。


    她又问道:“你们之中可有军官?”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竟然没人做声。


    于是有人指认自己身边的人道:“你不是军官么?”


    那人吓了一跳,瞬间胀红了脸,慌张道:“我、我只是个什长……梁刺史要找的可不是我!”


    身上有职衔的军官都害怕梁阑玉是要追究他们的责任,是以不敢承认。


    梁阑玉冷声道:“所有军官都给我出来!我有话问你们,不治你们的罪!敢有隐瞒,就地斩首!”


    她的气场令众人瑟瑟发抖,不一会儿,五名男子陆陆续续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们自报身份,最小的是什长,最大的是队副,还有一名军需官。


    挑出军官后,她又把剩下的人分成了军和民两个阵营。眼下这么多人实在太混乱了,而且人们容易互相影响,所以还是分开询问比较好。军官由她亲自问话,民众交给陆春问话,而士卒们……


    她想了想,吩咐道:“把宋二郎找来,这些兵交给宋二郎问清楚。”


    不多时,陆春与宋愈二人分别领着自己负责的人群走了,梁阑玉也把军官们全都叫进房间,并且让阿秋在旁负责记录,


    ……


    两天后,都督府的内堂,梁阑玉坐在上首的位置,下首坐了八个人,分别是蔡帔、韩卫、陆春、宋愈以及她的几名幕僚。这些幕僚是被她招揽或者主动前来投奔的,亦有豪族推举的子弟,都是饱读诗书、熟读兵法之人。


    而堂上还站了一人,乃是宋闻。


    在历城遇袭后,梁阑玉紧急命令宋闻召集商队的人手,打听与历城、碻磝守军有关的一切信息。由于最近他们的生意越做越大,商队的规模也迅速扩张,其中有不少经常往来燕、齐之间的贩夫走卒,能够提供很多情报。


    今日宋闻便是来汇报他汇总的消息的:“攻陷历城的北燕军乃是驻扎于碻磝的军队。那里原有五六千兵马。驻军将领名周贤。他本是一名汉人流民,因武艺出众,十四岁时被燕国大都督慕容山收养为义子。经慕容山一手提拔,成为北燕将领。”


    “周贤驻扎碻磝已有三年,他与我大齐一直有经商往来,每年都会从徐、郁两州购买大量羽、革、皮等商品,继续销往北方,并且将北方的战马卖给我们,从中渔利。”


    碻磝亦是地处南北边境的要塞,周贤便利用这地理之便,做中间商赚取了不少金钱。


    然而作为一个能够在南北贸易中获利的将领,他不应该主动挑起战事才对,他如今的做法不免令人感到费解。


    韩卫想了想,问道:“是否周贤与历城的驻军最近产生了龃龉,因此出兵报复?”


    宋闻摇头道:“未曾听说。”


    梁阑玉亦道:“我问过城中的军民,亦无人知晓此事。周贤的商队经常从历城附近过路,历城军会收取关税,但抽成并不多,且三年来一直按定数抽取,从未增加。”


    韩卫神色茫然。这么说来,其实周贤与历城军最近并无过节?攻陷历城,固然可以令他少交一笔过路费,但更会导致齐国人停止与他通商,这种杀鸡取卵的做法殊为不智。因此这应当不是他袭城的理由。


    宋闻又汇报了一些关于周贤本人与碻磝驻军的情况,他从商队那里打听来的情报就这么多了。


    陆春、宋愈亦把自己从历城逃出的军民那里打听来的情况阐述了一遍,这便是目前他们掌握的所有信息了。


    历城遇袭后,梁阑玉亦想尽快夺回历城,增加郁州的战略纵深。但正所谓不打无准备之仗,在没有摸清敌人之前,她不能贸然出兵,这是对手下士卒的不负责。因此她只是命郁州两军做好防御准备,随时待命。


    “你们有何想法?”梁阑玉问座下众人。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弄清周贤出兵的理由和目的。


    然而座下竟无一人发言。他们心中都很迷茫,虽然汇总了多个信息源,但从这些信息里,他们实在听不出周贤有任何袭击历城的理由。


    梁阑玉倒是有想法,她本想先听听别人的观点,见状也只能她自己开口了。


    “我有一揣测,诸君听听是否合理。”


    众人忙道:“刺史请说。”


    梁阑玉道:“周贤忽然从碻磝出兵,未必是他自己的想法。而且应该也不是北燕朝廷的授意。我想,有可能是他的养父,燕国大都督慕容山命他这么做的。”


    众人皆是一怔,稍稍思考后,便觉梁阑玉此言甚是合理。


    宋闻与历城军民提供的消息里找不出周贤出兵的理由,那么从某种程度上说,便可视为他们排除了周贤是自愿出兵的可能性。而此战也大概率不会是北燕朝廷的授意——北燕朝廷正在以镇压国内叛乱为由集结兵马。如果他们集结兵马的目的是要讨伐齐国,那么谎称镇压本国叛乱,就是用来迷惑齐国的烟雾弹。


    现在兵马尚未集结完成,他们肯定是盼着齐国越放松警惕越好,没理由忽然命令周贤来个偷袭,虽攻取一城,却令整个齐国为之戒备。这不是打草惊蛇,自相矛盾了吗?


    那么,不是周贤本人,也不是燕国朝廷,最有可能让周贤言听计从,甚至损害自己经商利益的人,也只有他的养父兼上司,慕容山了。


    梁阑玉道:“燕国国内的叛乱是真,燕国君主想要镇压叛乱也是真。但镇压过后,是否继续挥师南下,进攻我大齐,我想在燕国朝堂内定有争论。北方战事连年,兵困马伐,反战之人当不会少。然而慕容山是燕国的大都督,他必定希望燕、齐两国开战,他便能通过战事自抬身价。我想他很可能因此命令周贤偷袭历城,激化燕、齐矛盾。”


    堂下众人纷纷点头,暗中惊叹。


    他们尚在周贤本人身上纠缠原因时,梁阑玉的目光已经放到了整个天下棋局上,其格局与思维之敏捷实在令人钦佩。而他们身为幕僚,竟没能为人主进言,亦叫他们颇感惭愧。


    然而梁阑玉却不介意。这些人亦是初成为幕僚,尚未适应自己的身份。她相信这些都是聪明人,而她一个人的智慧终是有限的,需要更多人为她出谋划策。


    梁阑玉道:“倘若如我所想,周贤应当不会再向郁州进军。他所带兵马约一两千人,城中的存粮只够他吃半月有余,至多一月。而他挑拨燕、齐的矛盾已经达到,不必继续冒险。依你们所见,若我想夺回历城,当如何是好?”


    韩卫问:“刺史想出兵?”


    梁阑玉缓缓点了点头。虽然她也希望能有更多时间来训练郁州军,但时间不等人。如果她不趁着敌军的辎重粮草还没运来赶紧把敌人打跑,一旦等敌人的运粮线畅通,固守城池,再想夺回历城就难了!


    而历城一旦彻底落于敌手,就仿佛一把剑悬在郁州的头上,从此郁州军民都得提心吊胆过日子了。


    蔡帔忙道:“刺史,既然城中粮草不多,不如我们围城,只要城中粮草消耗殆尽,敌军便不得不投降。只是以郁州四千兵马围城恐不足,不如刺史向徐州发书,请徐州军一同驰援。”


    攻城战是最难打的仗,往往需要兵力十倍于敌,并且付出惨烈代价才能取胜。周贤部队之所以能如此顺利,是因为他们发起偷袭,打了历城军一个措手不及,再加上运气好杀死了主将,才使得守军不战自溃。而现在周贤部队必然严加防范,他们不可能再偷袭了。


    蔡帔亦知自己的部队战斗力有限,且他不想如此消耗兵马,因此提出了这个建议。


    梁阑玉不置可否,显然对他的提议并不满意。


    座下的宋愈忽然开口:“刺史是只想夺回历城吗?若纵走了北寇,刺史是否在意?”


    梁阑玉沉吟了一会儿。倘或周贤出兵的理由真如她所想,其实她并不想与周贤产生太大的冲突。因为她不想那么快激化南北矛盾,她尚需要时间来练兵。只是历城不夺回来也不行。


    她开口道:“我只要历城。北寇是死是活,我不在乎。”


    宋愈这才道:“我有一计,愿献与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