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本围读的时间定在上午九点半，临近时间点，演员们也陆陆续续到达。


    今天的剧本围读结束，明天剧组就正式开机，但也没有人像谢瑶这样的，在第一次剧本围堵时，就把房车给弄来了。


    第一天的时候，大家都还分不清楚情况，看到这辆豪华房车的排面，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女主的。


    《再一次十七岁》这部剧业内评为a级剧，都是因为导演李轶。虽然剧本是原著作者亲手操刀改编，但不是什么出名的编剧，演员也大多启用新人。


    其中流量最大的就是女主宁萱，她是跟赵照在同一个选秀综艺里出来的，只不过她比赵照要幸运，宁萱卡位第九成功出道了。


    一名之差，不过半年就如此明显。赵照连综艺镶边嘉宾的邀约都很少收到了，而成功出道的宁萱背靠大公司，有持续不断的曝光与资源，半年后还能拿到a级剧本，现在还是众人眼里的大热女团成员。


    所以最开始时，大家都以为那辆房车只可能是宁萱的，就连宁萱本人也误会了。


    宁萱在大众羡慕的目光之中拉开了房车的门，心里还想着这个剧组除了她之外，邀请的演员虽然不怎么样，但还是很会做事的，还瞒着她给她租了一辆看起来就很宽敞的房车，很给她面子。


    可没想到门才打开，被她认为‘不怎么样’的演员——谢瑶，就从房车走下来。


    她还记得当时谢瑶的表情有点惊讶，说了一句令她今日想起来就觉得难堪的话：“新来的助理？挺有眼力见的，让老柏加工资。”


    她一个大热女团成员，竟然被认成了助理！真是耻辱！


    宁萱听着谢瑶跟身后的人交代要如何布置房车，才知道车的真正主人，当时尴尬得她脑袋充血一片空白，最后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破开围观的人群离开的。


    以至于她每次经过看到这辆房车，都会想起让她刚进组就颜面尽失的那一天，要说没有一点阴影是不可能的。


    随行的执行经纪人见她又看向谢瑶的那台房车，劝道：“租那么大的一辆房车可要不少钱，都能抵你拍这部剧半个月的片酬了，你的片酬扣完税再跟公司和成员分一分，到手就没什么了。”


    宁萱听他分析就已经开始心痛了，日夜连轴转，工作不断，累得不行，实际上能分的钱却不多。


    见宁萱表情有了松动，执行经纪再加足马力：“你弟弟不是转来这里读书了，这学区房可不便宜。”


    宁萱心里天人交战，分析过利弊后，放弃了，叹了口气：“什么时候能不跟成员分钱啊！”


    执行经纪对此已经习以为常：“除非组合解散咯。但聚是满天星，散是遍地糊，别想了。”


    至此，宁萱只能不甘地放弃大房车，看到车门被推动，立马转身进入围读的大礼堂。


    在房车方面赢不过，至少她要比谢瑶先到，先跟导演打招呼。


    谢瑶并不知道宁萱打的算盘，她只看到宁萱踩着细高跟飞快进入大礼堂的背影，又打量了一下自己这对比之下显得有些随意的一身：“需要这么隆重吗？网上没说啊。”


    “谢老师，投资商到了，我们差不多准备开始了。”场助小跑过来提醒，恭敬语气里透出一丝雀跃，偷偷打量谢瑶鸭舌帽下的眼睛，有点担心喊错人。


    身形看着是谢瑶没错，但穿衣风格比起之前，也太朴素了，明明昨晚还华丽出席了豪门婚礼，难道有钱人衣着也讲究荤素搭配？


    谢瑶不知道场记的心理活动，但能察觉到他的兴奋，点过头就往大礼堂走，直到看到投资商的那一刻，她瞬间恍然大悟。


    同时，脑海中也浮现出一段文字信息。


    她这明白为什么蔺燃会出现在这里了，原书中的‘谢瑶’得知蔺燃投了一部剧，于是就积极投简历，并花了很多时间准备，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不曾涉猎影视的蔺燃会突然想做剧，但为了跟他有话题，她拼命追逐着他的脚步。


    甚至在《再一次十七岁》面试复试和演员综艺撞档期的时候，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先去面试再赶场去录制综艺，本以为能两头兼顾的她，因为没跟合作的演员再次彩排，导致没有接住对方修改过的表演，造成了失误，不仅被淘汰，被骂上了热搜，喜提大量路人黑。


    损失惨重，最终也只是拿到了女三号。


    对于原书的痴恋人设，谢瑶无语了：就这么爱吗？别太爱了！谈恋爱不如搞事业！


    蔺燃坐在导演旁边，看向谢瑶。


    他手里的笔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剧本，语气就像是不认识她一般：“这是？”


    开机在即，导演昨晚跟摄像把都京中学出片的地方都抓紧时间过了一遍，没留意昨晚网上大热的豪门婚礼，也不知道眼前的两人认识。


    导演李轶介绍道：“我们剧里的女三号，谢瑶。”


    李轶刚想给走近的谢瑶介绍蔺燃，话还没出口，就听到蔺燃似笑非笑道：“女三啊，压轴出场，好大的排面。”


    在谢瑶听起来是嘲讽的话，其他人却听出了熟荏的意味。


    昨晚豪门婚礼的直播热度大，在娱乐榜热搜占了很多个前排，又挂着谢瑶的名，好歹是自己剧组的演员，昨晚有刷微博的，都知道谢瑶在蔺燃的婚礼坐主桌。


    跟投资商沾亲带故，难怪谢瑶能在演员综艺坏了名声之后，还能有戏拍，原来都只是猜测她是资源咖，现在亲眼看到了也难逃震撼之感。


    大部分人都以为自己猜中了真相，在脑海里疯狂回忆是否得罪过谢瑶。


    其中宁萱的脸色最难看，蔺燃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是觉得女三号这个身份配不上谢瑶吗？特意选这一天，是来替谢瑶抢角色来了？


    然而这些是知道这两人有点关系的人的想法，导演李轶并不知道情况，却隐约听出了点针锋相对的味道。


    刚刚还聊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就脾气上来了，再说了男主不也还没到吗？何必突然对一个小演员突然发作。


    说曹操曹操到，这部戏的男主角林现书匆匆地赶了进来，声音年轻朝气：“还有一分钟，幸好赶上了！”


    谢瑶冲蔺燃挑了挑眉，示意道：上去冲人家啊，双标狗，逮着我无能狂怒什么劲，我又没迟到。


    蔺燃看着咧着嘴露出阳光大男孩笑容的林现书：“……”


    “快坐下，准备开始了，都把剧本拿出来。”李轶正好顺势把两人安排了，都一事不如少一事也不敢这会介绍林现书了，担心情绪多变的投资商又挑到男主的刺。


    导演都给台阶下了，谢瑶就给他面子，没跟蔺燃计较。


    剧本围读按流程进行，李轶原本还担心谢瑶会因为被投资商小小为难而紧张，却没想到她心态调整的很好，对剧本也很熟练，从台词能听出来比起昨天更理解人物了，进步不是一般的大。


    操心的人发挥超常，反倒是作为女一的宁萱频频出错，他不由皱了皱眉，但也可以理解，毕竟投资商在，紧张也情有可原。毕竟作为爱豆，唱跳才是她的专长，没有经过系统的学习演戏，又要担任女一，是个不轻松的挑战。


    他也不希望宁萱把这个角色当作儿戏，对演戏有敬畏之心的演员，才会认真地做好，让她有点紧迫感也好。


    可李轶没想到，会有人跟他的想法不一样。


    全程保持沉默的蔺燃，在第一轮围读结束之后，终于开了口：“其他都挺好，但我投的钱是要做口碑剧的，这锅粥里面有颗老鼠屎，再怎么煮也不会让人有胃口，不是吗？”


    蔺燃这话的意思，就是他要从这些演员之中踢人出局。


    《再一次十七岁》是平台剧，投资商的话语权很大，一时间众人被凝重的气氛笼罩。


    果然来了！


    宁萱忿忿地想，投资商放弃几秒钟就上亿的生意到这里坐了一个小时，就是为了跟资源咖演这一出戏，还真是煞费苦心了。


    即便她被誉为舞台的endding妖精，表情控制一绝，这种到嘴的鸭子飞了的感觉还是让她很不爽，所以宁萱已经控制不住表情了，瞪起了坐在斜对面的谢瑶。


    李轶听到蔺燃的话，眉头皱了皱。


    这些投资商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演员都磨合得不错了，才说要换人，真是乱来。


    尽管宁萱有失误，但他认为罪不至此，要是因为这点小问题，他是不会答应的。


    李轶倒是要看看蔺燃要怎么说：“这是什么意思？”


    蔺燃抬起眼皮，把矛头直至谢瑶：“她烂演技‘声名远扬’，网友知道有她，连都不会点开，直接就会盖章烂剧，我不想承担这种风险。”


    蔺燃这话一出，把众人都给砸懵了。


    啊，这是在演哪一出？


    宁萱更是拔剑四顾心茫然。


    谢瑶不是带资进组吗？怎么投资商还开始踩她演技了？


    还直接当着这么多的圈内人士，说谢瑶是风险艺人。


    这些有钱人好像在玩一种很新的东西？！


    蔺燃没等到谢瑶这个大小姐发作，反而是李轶的椅子拖拉地板发出难听的反对声。


    导演一手拍在剧本上，站了起来：“眼见为实，你刚刚都看到了，她的演技没问题，”


    蔺燃要是挑宁萱的问题，他还会有些心虚，但蔺燃竟然挑了个发挥得很好的谢瑶来开刀，这他就更没法忍了。


    “在所有人里表现得最差也叫做没问题吗？”蔺燃嘲讽地笑笑，“科班出身就这种水平，还不如别拍了。”


    ‘表现得最差’几个字敲在宁萱的心上，她心虚地低下头，尽量降低存在感，但也能感受到好几道目光从她身上掠过。


    这不是仅有几人的空间，全剧组的演员都在，李轶终于敢肯定自己不是错觉，蔺燃就是对谢瑶有意见。


    还记得当初要定下女一时，他是属意谢瑶的，他选演员，最看重的还是演员与角色的气质契合度，女一与女三气质有相似之处，但把名单与面试视频提交给投资商之后，说是综合了各方面因素，还是决定让宁萱当女一。


    投资商的决定，李轶可以理解，现在影视圈的行情就是这样。流量至上。


    投资商要考虑的是热度，关注度，而谢瑶只是一个参加了演员综艺的新人，没有任何粉丝基础，毫无市场竞争力。


    李轶忽然想起二十年前他作为优秀毕业生毕业的时候，也是对前路充满了希望，可是很快现实就给了他痛击。


    导演这行，是有钱人的游戏。混日子的富二代已经出片了，而他还在一个个剧组当助理，更有甚者，还有他辛辛苦苦拍出来作品获奖，却被冠上了富二代的名字，并且踩着他的脸告诉他，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因为自己淋过雨，所以也想给人撑伞。


    所以他在自己导的戏里，都会尽量给新人机会，并且痛恨资本任意妄为的操作。


    在他看来，谢瑶没有做错什么，即便在演员综艺的演技被诟病，但是从剧本围读以来，她每一次都有进步，尤其是这次，这就说明了她是一个正在成长并且很有潜力的演员，他不想轻易在没有任何大错的情况之下，光凭投资商动动手指就抹杀新人演员的意志。


    如果当初不是有人给过他机会，那他早就从娱乐圈消失了，不可能成为校园剧名声赫赫的导演。


    “用专业导演的目光来看，今天谢瑶的表演并不算差。”现在他已经是有话语权的导演了，可以给别人机会，于是李轶无视郝制片人的眼色，“我并不认为谢瑶需要离开剧组。”


    蔺燃脸色骤冷。


    他投这一部剧，是因为谢玫偶然间提起，说她看的一本小说要被翻拍了，担心会瞎拍，所以他才出手投资，想等到成片再给她一个惊喜。


    之前是选定谢瑶为女三之时，谢瑶不知道他跟谢玫之间的关系，还是个正常人，所以他没有介意谢瑶出演，但现在不同。


    他怎么可能让一个在他婚礼发疯的女人，出演谢玫喜欢的小说。


    所以他是不肯退让的。


    他一个出钱的投资商还能让导演拿捏了？他连演员都不能顺自己的意，拍摄内容若是有分歧，导演难道又会听吗？


    而且能维护谢瑶这种演技的导演，又能多有本事，看来不过是虚名，看起来跟谢瑶简直是一丘之貉。


    蔺燃把笔“嗒”地一声放在桌面，对手边的制片人道：“我对李导演的眼光持不同意见，郝制片人，尽快联系一个意见一致的导演，被耽误明天开机。”


    他这话一出，全场都吓到了，没想到这个投资商的风格会这么过，一言不合就连导演也要换。


    郝制片人看着李轶被气得面色铁青，她一个头两个大，但李轶是她的合作多年的伙伴，她首先还是要保住李轶。


    于是她赔笑地小声劝着蔺燃：“李导演是拍这种题材的翘楚，市场上没有比他更会拍的，要电视剧能火，导演不能换。”


    蔺燃嗤笑，提议道：“既然都那么重要，那就把最没话语权的投资商换掉吧，郝制片人觉得怎么样？”


    开机前没了投资，项目也别想启动了。


    郝制片人的脸色煞白，挽留的话疯狂涌到嘴边，但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眼前的变故惊得话被强行吞了回去。


    谢瑶不知何时来到了蔺燃身边。


    她动作一气呵成，一秒拧开矿泉水瓶，直接在他头顶翻转水瓶，水哗哗地往下倒。


    在场的众人都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整个大礼堂都回荡着倒吸凉气的声音，期间还伴随着小声却此起彼伏的国骂和牛啤。


    透着凉气的水浇湿了被熨得没有一处褶皱的衬衫，一瓶水毁了每一根发丝都透着精英气质的蔺燃。


    蔺燃脸上都是水，看到罪魁祸首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谢瑶果然是疯子。


    只见疯子用空瓶子敲了敲蔺燃的脸，她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带着羞辱的意味：“酒醒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