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敬酒

作品:《盲婚哑嫁

    知岁抵达前厅的时候,果真看到他父亲谢庭训早早地在里面等着了。


    谢庭训挺直腰杆坐在上首,外表慈眉善目,内里一门心思地盘算着要怎么教训自己这个女婿。


    对于知岁这个十二岁失而复得的女儿,谢庭训向来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费尽心思给自己的女儿物色了齐王这门婚事,想着齐王门第家风都是一等一的好,总不会委屈了自己的女儿。


    可是临了临了,到了新婚之日,这女婿居然不辞而别,直奔沙场。岂有此理?


    今天——一定得让李恻那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谢庭训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桌子上碗碟被震得跳了三跳。可回过神却觉得手心传来了一股火辣辣的痛感——糟糕,一不小心把自己的手给拍痛了


    李恻这个死犊子!


    “见过岳父大人”


    “知岁给父亲请安。”


    知岁和李恻进了前厅,双双向谢庭训见礼。


    “王爷,你们行军打仗的人这么没有时辰观念吗,去了这么久,菜都快凉了。”


    谢庭训心里满腹愤懑,因此当见到李恻时自然没有好脸色。


    李恻垂首:“岳父大人说的是,是我没有考虑周全。”


    知岁有些看不下去“父亲,王爷是因为我才耽误时辰的,我刚刚——”


    “你先别说话——岁岁?!你怎么披着他的——”


    谢庭训目瞪口呆地看着知岁身上的绛蓝色衣袍——这分明是李恻那小子的衣服,怎么到我女儿身上来了?


    他是何时与我女儿这般亲密的?


    “岁岁说有点冷,我便顺手将衣袍脱下给她披上了。”


    李恻出声解释,谢庭训压住心里的醋意,求证般地望向知岁:“是这样的吗?”


    知岁点头:“是这样的。”


    谢庭训失落地:“噢……是这样啊,那什么,你们快坐吧。”


    得了允许,二人这才双双落了坐。


    李恻还没有坐稳,一个盛满酒水的加大号酒樽便“咚”地落在了他的面前。


    见了这酒樽,李恻微微一怔,但是又很快恢复如常。


    谢庭训对李恻的怔愣很是满意——小样,看我今天不喝死你!


    “爹爹,你准备的酒杯也太大了点吧……”


    知岁看着面前碗盖大的酒樽有些胆寒。


    她父亲这想整人的心思也太明显了吧


    “哎~这算什么,第一次见我的好女婿怎么能不喝酒呢?对吧,再说我这好女婿不可能不会喝酒吧?”


    谢庭训端起酒杯,轻蔑地喝了一大口。


    李恻云淡风轻:“能陪岳父大人喝酒,荣幸之至。”


    知岁:……


    “那可说好啊!今天不醉不归!来!”


    谢庭训举杯,李恻也端起了酒樽,在低位与谢庭训得酒樽相碰。


    一来一往,一时间二人喝得热烈


    知岁完全插不进去,只得老老实实地吃菜,恰好她面前摆着一碟糖醋排骨,旁边两人喝酒,她也乐得自己吃那糖醋排骨。


    “哎~王爷,我同你说我这个女儿啊真真是一等一的好,一般人我可根本舍不得嫁给别人呢!王爷你这新婚之夜不在,是不是该罚?”


    酒过三巡,谢庭训开始高谈阔论。


    “岳父大人说的是,该罚。”


    李恻连喝三盏,对谢庭训得话一概不反驳,轻笑点头。


    “哎!这才对嘛”


    谢庭训一巴掌拍在李恻肩上:“我女儿那是天真善良,天姿国色。又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你说是不是你齐王府得了便宜?”


    “爹爹……”


    知岁脸上挂不住,悄悄地拉了拉自家父亲的衣袖。


    然而谢庭训正在兴头上,哪里拉得住?


    李恻倒是没什么变化,面不改色地听着他岳父大人说话竟也不反驳,一杯酒接一杯酒地喝着,根本不知道他心中是怎么想的。


    “王爷,我父亲喝了酒就这样,你别太介意。”


    知岁僵笑着低声在李恻身旁开口。


    “我不介意”


    李恻将谢庭训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又抬手夹了一翥糖醋排骨放到知岁的碗里:“你喜欢,多吃一点。”


    “啊?”


    知岁愣住,倒没有想到他会说这样一句话,怔了半晌抬头,身旁的男人已经再次投入到了与他父亲的推杯换盏中。


    知岁呆呆地看着碗里的糖醋排骨,又望了望李恻,好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哎!快喝快喝!对了,今天我们不醉不归……”


    “王爷,你喝酒不行啊,怕今天要被小厮抬着回王府了……”


    “哈哈哈哈哈……”


    谢庭训的吆喝充斥着整个前厅,知岁听得汗颜。


    一刻钟后——


    谢庭训“啪”地栽倒在了桌子上,手中的酒杯也因为脱力掉在了地上。


    知岁:……


    与此同时,坐在对桌的李恻喝完最后一滴酒,面不改色地放下了手中酒杯。


    这也太丢脸了吧……知岁看着自己不省人事的父亲,扶额喟叹。


    她偷偷望向李恻,李恻亦朝她看了过来,知岁连忙心虚地移开了眼。


    “岁岁,你吃好了吗?”


    “我吃好了。”


    知岁脸上挤出微笑。


    李恻点头:“那我们把岳父大人安顿好后,我们就回家去吧。”


    “回家?”


    知岁愣住,李恻抬眼:“对啊,回家,难道你今天不和我一同回家吗?”


    “怎么可能呢!我当然是……和你一起回家啊”


    知岁捏着手心,连忙反驳。


    见鬼


    差点就忘记自己已经成亲了。


    原想着能在谢府住上一段时日,现下李恻过来,她倒是不得不跟着他一起回去了。


    不一会,李恻命了小厮将谢庭训抬到了厢房安顿,两人又向王氏道了别,才一同离了谢府。


    这次回程的马车终于不再逼仄,两人各坐一边还绰绰有余。


    “岁岁”


    身旁的男人忽然出声,知岁应声:“怎么了?”


    李恻垂眼看着她:“我想同你谈谈”


    知岁闻言正襟危坐:“谈什么?”


    “我想告诉你……新婚那日,我作为丈夫缺席确实不对,我再次向你赔罪。我们婚前并不认识,没有感情基础。所以现在成了婚,你也可以继续做你自己,我不会逼迫你的。还有……我年纪比你大……”


    许是谢府的酒后劲大,到了这会李恻才觉得面色有些发热。


    知岁静静地望着他。


    李恻继续说下去:“我年长,可能会比较无趣。”


    “噗——”


    知岁忍俊不禁,双眼弯弯看着李恻:“没想到王爷居然说自己无趣!”


    “怎么了?”


    李恻愣住:“这很奇怪吗?”


    “没有没有”


    知岁连连摆手:“只是觉得意外,毕竟你是王爷嘛,王爷不一般都是高高在上的吗?怎么会说自己不好的话呢?”


    “真的吗?”


    李恻哑然失笑:“我从来没这样想过。”


    “真的啊……”


    知岁双眼弯弯,或许是李恻的这番话拉近了她们之间的距离感,一时之间,知岁说话也不再遮遮掩掩,畏首畏尾。


    接下来的路程,两人交谈也愈发轻松。


    回到王府,李恻并没有要求知岁同他同处一屋。


    知岁也乐得继续在自己的芷兰院住着。该吃吃该喝喝,一日三餐顿顿不落。


    要是在府里遇到了李恻,知岁便问好闲话几句。李恻也没有拘着他,除此之外,两人没有更多交集,


    直到这一天,李恻身旁的小厮长丰忽然来到了院里找她。


    “王妃,晚上成国公府的小公爷周朗并妻子白氏白箬会来府里来用饭,说是同王爷叙旧和拜见王妃,王爷说晚上请王妃一起过去前厅见客用饭。”


    “小公爷夫妇……拜见我?”


    知岁诧异,她实在与小公爷夫妇素不相识。


    “王妃,是这样的”


    长丰垂首应答:“老国公与咱们王爷曾在战场上有过交情,亦曾结拜过,这次小公爷夫妇过来拜访乃是老国公授意的,且按照辈分,小公爷夫妇要称王妃您为叔母的。”


    “叔母?!”


    知岁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小公爷夫妇已成婚已久,知岁虽然没同他们见过面,但还是知道二人年长,现在,竟然要称呼她这个年纪小的为伯母,知岁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但是如果按照长丰所说的辈分,那又确实是这样的。


    到了晚间,夜色落幕,小国公夫妇如约登门。


    李恻和知岁站在前厅底会客,两人并肩而立,同穿了李嬷嬷准备的青色衣衫,隔远看了犹如檀郎谢女。


    “早就要来拜访叔叔叔母,今日终于得了机会。”


    欢畅的声音从廊庑下传来,知岁闻声抬头,只见一对身着杏色衣衫的夫妇携手穿廊而来。


    为前的小公爷周朗身形高挑,生得芝兰玉树,跟在一侧的妻子白氏远远看去眉目温婉,端庄秀丽,白氏自打进廊庑起便挽着丈夫的手,两人一派夫妇情深的模样。


    李恻笑着迎接两人“阿朗想什么时候来便什么时候来,我这王府随时欢迎。”


    到了近处,四人见了礼,白箬看着知岁柔声开看口:“这就是叔母吧,此前听闻叔母容貌昳丽,天姿国色,今日一见,便知传言所说果真不假。”


    “哪里,白姑娘谬赞了”


    知岁实在叫不出“侄媳妇”三个字,只好称呼白箬为白姑娘了。


    “你要是不习惯,称呼白姐姐也是可以的”


    李恻似乎看穿了他的别扭,在一旁轻轻开口。


    “这怎么可以?”


    白箬出声:“夫君既称呼王爷为叔叔,那叔母合该叫我侄媳妇,如此一叫岂不越了礼数去?”


    “娘子,叔叔既然这么说,那咱们就这么叫吧。”


    不等知岁回答,周朗便一边开口一边宠溺地搂住了白箬的肩膀。这一搂,白箬便娇羞地低下了头,喉咙里发出蚊子般的声音表示应允。


    “白姐姐和小公爷两人还真是恩爱。”


    知岁看着两人的模样,忍不住笑着开了口。周朗闻言轻笑:“我们都是老夫老妻了,比不得叔叔叔母新婚燕尔,浓情蜜意。”


    此话一出,知岁和李恻都有些尴尬。


    新婚燕尔,浓情蜜意?


    他们俩手都没牵过呐!


    知岁汗颜,不过周朗和白箬听不见她心中的腹诽也感受不到他们的尴尬。


    寒暄过后,四人在前厅落了坐,知岁和白箬同坐一侧。


    知岁刚想同白箬闲话几句,然而一侧头她忽然变了脸色:“白姐姐!你的脖子……怎么肿了这么一个红包啊!”


    此话一出,众人齐齐往白箬看了过来,众目昭彰之下,白箬则是红着脸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