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二章

作品:《危险!高危宠物出没!

    农历初三,春暖花开,时隔百年,再下金陵。遇龙河还是那条河,河面雾气缭绕,两岸杨柳依依,掠水风花,春色迷眼,吹得人身心舒适。


    张延卿端正坐在舟尾,微微愣神,犹记上次来时还是梅雨季节,哪里都是湿漉漉的,非常不适。


    现下春日正好,却没了赏春的心情。


    衣内有东西在动。


    有什么东西沿着他腰身处爬了进来,沿途路过结实的胸膛往上探去。


    张延卿低眸,就见一个小小的脑袋从他领口冒了出来,睁着两只眨巴眨巴的大眼睛四处观望,今天是它破壳的第五百天,虽然眼睛看不见,但还是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


    这是龙的幼年形态。


    破壳一百天的龙只有手掌长,随岁月成长,可长无限大。龙族最年长的长者,身体长达几十米。


    龙龙破壳已有一千八百多天,在这个时期龙宝宝的身子都非常脆弱,一只老鼠都可以把它吃掉,未达十岁的幼龙只有受龙母保护才能成长。


    像龙龙这样母亲不知是何人的,这五年里是张延卿又当爹又当妈将它护在手掌心里才长大的。


    如今长出鳞片,它倒是乖,竟第一时间爬到他手上给他看,像个讨赏的孩子似的,晃着脑袋上两个明亮的小灯笼,尾巴尖摇得欢快。


    这眼睛怎么长这么大的。


    张延卿看着它两个圆滚滚的眼睛,居然占了脑袋一半的面积,忽然很担心有朝一日它会不会把眼睛晃下来。


    不过这鳞片倒是生得好看,墨黑色的,如淬火精炼一般,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碎光,手轻轻触之,凉意渐生,如掌中握冰,异常舒适。


    他想,夏日时倒是个不错的随身冰壶。


    没等到“家长”夸夸,龙宝宝疑惑的歪了一下脑袋,因为眼睛模糊一片看不到景物,只能探着鼻子去闻他指尖的味道。


    这是幼龙的本能,身体进阶成长时就会找母亲或者父亲要夸夸,一般情况下龙父龙母都会很开心,奖励龙宝宝一些什么,鼓励它更加努力的成长。


    但它的家长似乎不怎么开心,周身的气场冷冰冰,这让它很失望,以为自己是自己鳞片生得不好看。


    龙宝宝很容易因为家长的否定而产生自卑感,严重会出现自虐现象,比如撕咬掉生长出来的新鳞片,从而让它生长出新的,更好看的鳞片。


    张延卿并不知小龙的心理情况,只淡定的看着它搭拢着脑袋无精打采爬回了乾坤袋,以为它是累了,便没管。


    他是个不善表达情感的人,也不善于观察他人情绪,一般能用行动表明的,不会用嘴说。


    等他发现不对劲的时候,是原本阳光万里的天空忽然乌云密布,猝不及防的下起了密密麻麻的小雨点。


    “这天气好生奇怪……”划桨的船家看着忽然下雨的天感到摸不着头脑:“按理说这半月都不会下雨的,怎的说下雨便下了?连个雷都不打。”


    他看向张延卿,友善笑道:“公子,夹板下有伞,你取出来用,小心淋湿。”


    “……”


    张延卿一看这天似乎懂了什么,打开乾坤袋往里一瞧,就见里头一只幼龙哭唧唧的盘旋在里面。


    感觉到“家长”在乾坤袋外凝视着它,幼龙更委屈了,本来隐忍克制的小鼻子动了动,忽然“噗”的一声,喷出一个大泡泡,豆大的眼泪瞬间从眼睛里滚落,哭得那叫一个可怜。


    天空紧随一声闷雷,从绵绵细雨变成了瓢泼大雨,雨珠砸得小船摇摇晃晃,吓坏了正在划船的船夫。


    “哎哟……见鬼了!公子可坐稳了!这船怕是要翻奥!”


    “……”


    张延卿甩出一张符纸,用重力符稳住了船身,后,火速从另一个帆布袋里拿出竹筒装的兽奶,递给袋子里的小龙。


    它不喝。


    又拿出肉干,大饼。


    还是没吃。


    一向淡定的张延卿罕见的有点慌,平日里哭给点吃喂喂的就好了,今日怎的什么都不吃了。


    他把小幼龙从袋子里拎了出来,小龙虽然身体不大,但也有五斤重了,这五年被他喂得营养过盛。


    给船夫看得目瞪口呆。


    “哭什么?”他掐掉幼龙的鼻涕泡,顶着头顶的瓢泼大雨,无语道:“是不是食物不合胃口?”好像又不太可能,龙这种物种只要饿了什么都吃,不存在什么合不合胃口这件事情。


    幼龙不会说话,但能听懂一点点人语,于是低下头,泪眼汪汪的舔了舔尾端一块正在流血的伤口。


    张延卿一看,顿时瞳孔一震,那里缺了一块鳞片,像是被什么硬生生咬掉了,鲜肉都显露在外。


    张延卿以为是乾坤袋里进了老鼠,连忙低头去查看,并没有老鼠,只有一片被撕扯下来的鳞片。


    他心疼的捡起那片鳞片,向幼龙询问:“为何要伤害自己?”


    幼龙年纪尚小,听不懂,全凭语气感觉对方开心或者不开心。


    张延卿心急,语气也急,让幼龙产生错觉,以为他是讨厌自己新生的鳞片,自卑感越来越重,低下头又要撕咬鳞片向他示好。


    张延卿连忙伸手制止,慌得不行,语气更重了:“你这孽障快些停下!这是在做什么?好不容易生出一副鳞甲,为何这般不珍惜?”


    幼龙被喝得哭声一顿,委屈的往水里一扎,不见了,走的时候还不忘把张延卿的食物储备袋叼着一起走。


    张延卿:“……”


    它走了也带走了那片诡异的乌云。


    船顺利到达金陵。


    船家此刻一张脸苍白。


    张延卿向他付钱,他都不敢接。


    张延卿在他脑门快速点了一下,点的那船家一懵,后下船离去。


    这是蜀山的天灵穴失忆法,用来短暂忘记一段记忆。自新王登基三十年以来,妖界与人界几乎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人们现在提妖憎恶,害怕。


    为了不让船家留下什么不好的记忆,张延卿只能出此下策。


    做完这些,他持剑去找他的小徒弟。要找它就太好找了,它只要哭就会下雨,乌云也会跟着它跑。


    张延卿是在金陵城外的一个小土坡上找到它的。它还是和以前一样,一难过就会打洞把自己藏起来。


    找到它时土坡边上还有两个人,正是他的大徒弟缚小司跟四徒弟沈冬蓝。两个人蹲在地上商量着怎么把龙龙从洞里弄出来,商量半天也没个所以然。


    “龙龙快出来呀,我这里有大饼吃。”缚小司拿着大饼在小小的洞口里晃悠:“你要是不出来大饼可就被冬蓝给吃咯,他一口一个,是不会给你留的。”


    沈冬蓝手里的伞向缚小司倾斜过去,他看着缚小司逗龙的样子,有些无奈,笑了笑,道:“师兄你以为我是龙龙什么都吃呢,我才不爱吃大饼。”


    湿润的土坡上有个小土洞。


    那是龙龙挖的。


    洞口很快出现一个在空气里嗅来嗅去的小鼻子,闻着大饼的香气来了。


    缚小司惊喜出声:“出来了出来了!”


    沈冬蓝:“很好,师兄你继续诱惑它,我来抓。”


    缚小司连忙摇头:“不行的,太粗鲁了。龙龙现在还是小宝宝,师尊说过它现在很脆弱,老鼠都可以把它咬死,你要是给它捏死了怎么办?”


    沈冬蓝不解:“它以前这么大的时候也没有多弱啊,师尊生气的时候还给拿它身子打过蝴蝶结你忘了?”


    缚小司:“那是以前啦。现在龙龙灵力只有存留的一点点,只能维持它最后五年的寿命,没有那么多灵力保护自己。师尊跟我们说过的你忘啦?”


    沈冬蓝挠挠头:“抱歉,我给忘了,差点犯了大错。”


    二人谈话期间,张延卿已经走到了他们身后,冷不丁开口一句:“你二人为何跟下来了?”


    吓得两人一激灵差点摔倒,反应过来后急忙起身抱剑行礼:“师尊!”


    沈冬蓝解释道:“是师祖不放心,让我们跟来的。”


    圆融从小就把他当风筝放养,从不会决定他的事情。这两徒弟大抵是担心他才跟过来的,怕他责罚才搬他出来挡灾。


    张延卿看破没说破,微皱了下眉头,把目光从徒弟们身上移开,落在山坡上,那本来已经冒出来的小脑袋,一感觉到他的气息,立马又缩了回去。


    “出来。”他低喝一声。


    洞内没反应。


    张延卿这人脾气打小一直都是很火爆的,自从遇到这小混账之后,就慢慢变得无奈了。小混账骂也不是打也不是,语气重了还会哭。


    张延卿被雨淋得有些狼狈,缚小司担忧的递过去伞:“师尊您先去换件干燥的衣服吧,千万别受寒了,我跟冬蓝守在这里等龙龙出来。”


    张延卿未语,抿紧唇线来到土坡前,伸手往幼龙打的土洞里挖起来。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能从气场感到一丝浓浓的火药味。


    沈冬蓝耸耸肩:“完蛋,某只调皮捣蛋的要挨揍了。”


    “……”


    张延卿挖了一个大洞,才把那只哭唧唧的幼龙从土里抓出来。刚抓出来的时候它还在哭,明明眼睛没多大,掉出来的眼泪却大得跟玻璃珠似的离谱,一颗颗往下砸。


    张延卿板着脸跟它对视,那严肃的表情有些可怕,就像是在思考要怎么才把它煎炸煮蒸烤才安逸。


    缚小司开口相劝:“师尊……您冷静点,龙龙它还小……”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张延卿冰冷的薄唇轻启,像是被人掐着脖子似的,僵硬地吐出两个字:“宝……宝宝……”


    缚小司:“……”


    沈冬蓝:“……”


    幼龙哭声一顿。


    张延卿说完那两个字,脖子和脸瞬间涨得通红,雨滴落在他脸上都在冒烟儿:“鳞片生的很棒,为师非常的……欢喜……十分的……欢喜……切莫再拔掉……”


    天空的乌云瞬间散去。


    宝宝是龙父龙母对幼子的爱称,通常用于对幼龙成长的鼓励,是每条幼龙刻在骨子里的基本记忆。


    但在人类嘴里就非常别扭,特别是张延卿这种死要自尊又性格刚直的人类,示下好就跟铁锅里滚了一遭似的。


    龙龙听不懂其他话,但是宝宝能听懂,顿时雨过天晴,立马跟个绳子似的缠上了张延卿的脖子,开心的摇晃着尾巴尖,舔着他滚烫的脸颊。


    两个徒弟站在那硬是一声不敢出,只瞪大着眼睛看着他们的师尊,就跟看到洪水猛兽似的,满脸写着惊恐。


    也不怪他们。


    毕竟张延卿在他们的印象里都是那种严师冷酷的形象,别说宝宝了,在他们相处这么多年里,他们就没听过张延卿喊过他们一声:“徒儿”之类比较亲昵的语气词。


    张延卿起身,看着两个徒弟,张了张口想解释什么,见他们神色紧张,一时说不出口,只好往金陵城走去。


    刚走两步,一声没忍住的“噗嗤”声响起,张延卿身体明显一僵,缚小司连忙指向沈冬蓝:“师尊不是我,是他笑的。”


    张延卿黑着脸吐出几个字:“你二人自用天灵诀消除记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