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殿今日清闲。


    遛鸟的遛鸟，浇的浇花，下棋的下棋，没有什么繁琐的事情做。


    大概是圆融要圆寂的年纪上来了，这半年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动静，也懒得管教手下的徒弟们。


    其实最重要的是他那消失了百年的大徒弟回来了。张延卿一回来，其他师兄弟也就不用特意去陪圆融了，因为张延卿会接手他们的事情。


    此次张延卿从人间回来，给师兄弟们带了不少礼物。


    还给圆融带回来了些他最喜喝的金山名茶，这茶叶在人界一两值千金，圆融看到时胡子都激动得翘起，就是不知道他这平日里视金钱如粪土的大徒弟到底哪里来的钱给他买的。


    东西是买了，但一定是有所求的，消失百年，一回来就粘着他不放，准没什么好事。


    就是张延卿不太敢开口，在圆融眼前别扭的晃悠了七八日才勉勉强强张开口，一开口就把圆融气得老脸通红。


    “师尊，龙儿只有最后五年寿命可活，弟子想以命换命，但我一人不行，还需师尊帮弟子一把。”


    张延卿说完最后一个字后，小心翼翼的将盘在他指尖的小龙，放进了腰间悬挂的乾坤袋内，生怕圆融气急把它一剑斩成三段儿。


    再看圆融，火以烧上眉梢，却强忍着情绪，低声道：“张延卿，你现在最好把你刚才说的话给为师收回去。”


    后者目光坚定：“师尊，龙儿活不了弟子在这人世也没有什么念头。”


    一声爆喝响起：“混账！！”


    紧接着是手掌拍向檀木桌浑厚的重响，茶水被震得激荡，檀木桌也有些隐隐裂开的迹象。


    不大的悬明殿内抽气声此起彼伏，曾同窗多年的师弟们一个个都以恐慌的神色看着张延卿。


    要知道圆融为了养生，已经多年没发过脾气了。如今这火易发，体内阳火突生，整张脸上青筋凸起，十分可怖。


    像是知道圆融会生气似的，张延卿在他发火的一瞬间低下了眼眸。师弟们恐慌无比，只有他一人平静如水，并没有为圆融的怒火而改变自己的想法。


    眼看张延卿嘴皮子又要动，师弟们连忙给他使眼色：“你快别说了！”


    还是没能阻止他。


    只见他取下腰间佩剑，恭敬以双手奉上，认真道：“师尊，弟子知道您疼爱弟子，但是弟子爱徒也是弟子看重之人，如若他死去，徒儿定然也是活不了的。但弟子还是想让师尊亲自动手，毕竟是师尊将弟子在梧桐镇救回来的，教读书写字，修行悟道，给弟子重生的机会。”


    圆融瞪着那把银色镂花的剑，起身道：“别在这里套我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个混账打的什么主意……你那算盘珠子都要崩到我脸上了！我告诉你！这件事绝不可能！”那种损耗修为之事又麻烦的祸事他才不做。


    张延卿雷打不动：“那就请师尊动手吧。”


    圆融怒掀桌：“张延卿你要气死我是不是！”


    张延卿：“……”


    圆融此刻真是想拿起承光一剑砍了他，但那可是他培养了二十多年的孩子。他怎么舍得下去手，又憋着火无处发，只好对着他藏着那条小龙发火。


    “你百年前就已为这小畜生渡了五百年寿命！现下还要渡去五百年！你这是想方设法用自己的命换他的命啊！”


    “弟子心甘情愿。”张延卿顿了顿，不悦的压了压嘴角：“龙儿不是畜生，是弟子的爱人。”


    “爱你娘个头！”圆融骂骂咧咧指着乾坤袋道：“我以前就说过你们是不可能的！是违反道德伦理的！道人怎能和妖类相爱？以前这小混蛋要死了我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你居然还要给他续命！你张延卿有几个几百年给它续！”


    张延卿并没回答，只拔出剑准备在他面前自刎。看他那坚定的眼神，那是真的会干出来的事。


    圆融算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连忙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张延卿！你就折磨我吧你！老子我都没几年就要归天了我看你能折磨我多久！”


    张延卿灰暗的眼眸亮了亮，像祈求般看向圆融：“师尊……”


    圆融咽下怒火，恨恨放下他拿剑的手，无奈叹气道：“罢了。我劝不了你……去妖界，你去找他的肉身父母，取他父母骨血回蜀山，之后的交给我。”


    张延卿：“为何？”


    圆融：“还能为何？子女都是由父母精血所生。续命也要找源头。龙也不例外。问的奇怪。”


    张延卿：“是。”


    圆融一提起妖界就头疼：“现下妖界与人势不两立，你能不能进去，进去之后能不能顺利找到龙族还说不定。且那是被隔绝的异空间，并无援助，处处充满着危险，蜀山一切法宝在那里无用，我去都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张延卿：“嗯。多谢师尊提醒。”


    圆融：“这你还执意要去？”


    张延卿：“是。”


    圆融：“你这头倔牛。”


    张延卿：“……”


    圆融从里屋的木箱子拿出一个罗盘，递给他。这罗盘是他三百年前去妖界用过的，尘封已久，边缘锈迹斑斑。


    他调了调指针。


    指针能动，符箓还算清晰。


    “你还算运气好，这祖师爷留下来的罗盘还能用，还能有个指路的。”他把罗盘递给张延卿：“我以没有多久寿命，你切记在我圆寂之前回来。你要知道整个蜀山除了我没人愿意帮你这个忙，所以你要速去速回，记清楚了。”


    张延卿双手接过罗盘：“弟子谨记。多谢师尊。”


    “别跪着了。”圆融烦躁的摆摆手，背过身去：“快滚快滚，我真是……看着你都烦。”


    “……”


    张延卿拿着罗盘老实退下。


    门外他两个徒弟等得心急如焚，跟两只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楼梯下走来走去，商量着要不要进去看看。


    缚小司等不了，要往楼梯上走，楼梯上就是三清殿的大门：“不行我要去找师尊！”


    沈冬蓝连忙将他拉下，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不行，师尊说了，就算今天三清殿塌了没有他的命令都不能进去。放心，师尊不会有事的。”


    缚小司挠挠头：“其实我倒是不是担心师尊，我是当心师祖他老人家的身体会不会被师尊气出毛病。”


    话音刚落，就听三清殿传来一声震怒：“我就是上辈子欠你张延卿的！！”震得屋顶都动了一下。


    紧接着张延卿抱着罗盘从里头淡定的走了出来。


    沈冬蓝看着他一脸淡定的师尊出现在视野里，无奈接话：“我觉得你更应该当心师祖他老人家会不会气得折寿。”


    缚小司：“……”


    张延卿拿着罗盘走下楼梯。缚小司和沈冬蓝连忙迎上去，一脸期待的问：“怎么样了师尊？师祖愿意救龙龙吗？”


    “嗯。”张延卿眉眼有些忧郁：“只是需要费些功夫。”他看向沈冬蓝：“去帮为师准备行囊，为师要下山去。”


    “又要下山？”上一次张延卿下山一去就是一百年，这一次又不知道要去多久。且上一次回来后，就落下了慢性病，消瘦了不少。


    缚小司担心问：“师尊又要去何处？要去多久？”


    张延卿回答：“妖界。”


    “妖界？师尊去那做什么？”缚小司问。


    张延卿道：“救龙龙。”


    “可是那地方能去么？”沈冬蓝担忧道：“妖和人类势不两立。更何况我们还是道人，跟他们有上千年的仇恨，去了会被当成小人干吃掉吧？”


    缚小司：“……”


    张延卿回答得平静：“能救龙儿就好。”哪怕是刀山火海他都要去。


    缚小司：“师尊放心，弟子们跟你一起去，我们保护你。”


    沈冬蓝附和点头：“嗯嗯。我这就去把师兄弟都叫上。我们的剑可都要生锈了，正好下去当做历练。”


    “不必。”张延卿拦住他们，淡淡道：“为师一人即可。”


    “可是师尊……”


    张延卿没再说话，拿着罗盘离开了。


    张延卿决定的事情他们当徒弟的不敢违抗，只好悻悻低头，回元阳殿给张延卿收拾行李，万般不舍的目送师尊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