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作品:《厌春花》 大可爱你前面都订阅了吗?
这位君侯是晏家的嫡次子。
原本上面还有一位长兄, 可惜十多年前长子便因病逝世了。
长子不在,君侯的头衔便落到了次子身上。
其是个武将之才,平日看着也是身强体健的模样, 不想居然会突发疾病。
“这到底是怎么了?我晏家向来都是风调雨顺、太太平平地过好自己的日子, 为何近来像是犯了老天忌讳,家中郎君连接出事?这是想要我的老命啊!”
“老夫人息怒,君侯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没事的……”
宝嫣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屋内传来怨声控诉的声音, 晏家辈分最年长的老夫人为次子的事感到万分痛心, 哭诉之余眼泪纵横。
她还看到了她的婆母, 那位对她颇有不满的贤宁长公主,如今正失神地坐在一旁。
她好像也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短短一个多月间,嫡子和夫婿就争先抢后地发生意外。
直到她目光落在从门口进来的宝嫣身上。
贤宁若有所思地问:“是不是你?”
当时宝嫣刚刚走到她跟前,想安慰她几句, 就听到婆母的指责, “是你, 就是你, 你这扫把星,你不仅克我阿渊,还克我夫婿。”
宝嫣防不胜防, 被冷不丁抓住臂弯, 只觉得婆母抓得她骨头都在作痛。
她惊恐而茫然地回应,“阿母,你在说什么?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做。阿耶他……”
“住嘴!”
“为何不能是你?就是你福气不好带来的灾祸。”贤宁气到失去理智道:“没嫁进晏家前, 整个府上祥云罩顶,自打你来以后,阿渊在新婚之夜遇刺,这才多久,连他阿耶也出事了。不是你这灾星还能是谁?”
越说便觉越有可能,贤宁仿若找到了罪魁祸首,不肯相信自个儿夫婿是因为意外中风,而是受了新妇带来的厄运,才倒了大霉。
只有这么想,她心里似乎才能痛快些,为此她趁人不注意,将宝嫣一把推倒在地,“来人,叫阿渊来,我要让他休了你,这门亲事作罢,我们晏家供不起你这尊‘大佛’!”
此话一出,方才还处于愣怔状态的晏家其他人,纷纷反应过来。
老夫人:“这是在闹什么?长公主正在气头上,说胡话了,可别听她的,还不快将少夫人扶起来。”
贤宁的火来得猝不及防,宝嫣被推倒后碰到了小观,为了护住她,小观垫底做了缓冲,这才没让宝嫣彻底成为笑话。
可有了刚刚这一出,她在这里的存在,变得奇怪又尴尬。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位少夫人似乎很不得婆母的喜欢,她虽然无辜瞧上去甚是可怜,但在都在为君侯担忧的关头。
即使再委屈,她也只能自个儿认了。
“少夫人,请喝茶。”
下人在吩咐下给宝嫣上了杯热茶,因着刚刚贤宁冲着她大怒一场,又要守着还在房里医治的公公,为了不让这对婆媳在生出龃龉。
于是在老夫人安排下,宝嫣被请到了隔壁的空房坐等消息。
紧跟着,还有一道身影随着她进来这里。
许久未见,新婚之夜后便在房里好好养伤的兰姬,顶着一副精神焕发的气色出现在宝嫣面前。
她怜悯地笑看着宝嫣,幸灾乐祸道:“阿嫣,真是不巧,你这是撞到长公主霉头上了啊。”
宝嫣没注意到她也在,显然刚才发生的一切,连兰姬都看到了。
她还特意说了出来,“阿妹脚程真快,我听见消息,本还想着先来你院里,邀你一道探望君侯,没想到……”
还好比宝嫣慢了一步,不然哪能看到这么一出好戏?
宝嫣在经历了最尴尬的时刻,所遭受到的难堪已经被她忽略过去了,她不是对婆母的不讲道理没有怨言。
但她知道,即使有怨,她讲出来也没人会站在她这边。
大家都在关注公公,婆母焦急万分,这种情势下做出来的任何过激反应,都会被理解为情有可原,她只能吃下这个闷亏,并且体谅大度。
可是,兰姬这是在做什么?
宝嫣定定地看向她,一对乌黑眼珠纯粹得没有一丝杂质,淡淡又安静地注视着小人模样的兰姬,“阿姐的伤,全都恢复了?”
“自然。”兰姬抬起下巴,傲然得意。
宝嫣:“那下回,婆母再发火时,我带阿姐一起来请安。”
兰姬怔住,“什么意思?你想我替你承受怒火?阿嫣,是你不讨长公主满意,可不是我。”她笑笑:“就算我去了,看在我救了晏郎一命的份上,她真会朝我发火么。”
她觉得自己和宝嫣是不一样。
她可是晏家的恩人,若不是她,君侯和长公主这一脉岂不是要绝后了?
她永远是那么自私。
为了保住性命,她能在危险关头将她推出去。同样,为了争宠,她甚至忘了自己和她来自同一个家族。
宝嫣失望地摇头,她提醒兰姬,“阿姐,你误会了。我从未想过害你,只是想让你清楚,你在笑话我时,同时也是在笑话你自己。”
“你我同出一脉,姓苏,江南道金麟人。你是侧夫人,我是少夫人,更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在外看来,你我就是一体。”
“我若过得不好,在这的苏家人都会不好。到那时,你觉着,婆母还会对你另眼相待吗?”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兰姬为什么还不懂这个道理?
这话宝嫣早就想说了,只是挪到今日才有机会。
本以为兰姬会听进心里去。
然而,“阿嫣,你不是因为嫉妒我,才会对我危言耸听吧。”
似是想到什么,兰姬转移了话题,道:“差些忘了,我听人说,前段日子阿嫣你在晏郎那里受了好大的委屈,是因为晏郎不愿和你回新房住?”
提起这个,兰姬便讥笑道:“我还以为,妹妹你不着急得夫君宠爱呢,原来也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晏郎伤还没好多久呢,你就这般迫不及待了。”
这是宝嫣最不愿回想的事。
她因这事几乎伤及自尊,经过这么长时日,已经快化作尘土消散,不想又重新被兰姬提及。
当下便容色一僵,黑白分明的眼眸透露出淡淡的困窘伤怀。
“你……”宝嫣咬唇,最终想了想,与油盐不进的兰姬说不明白,还是不说罢了。
她喜欢看她的好戏,那就看吧。
宝嫣缓缓将头摆到一边,正好朝着窗外路径的方向遥望过去,视线在看到某处时微微一愣。
路上,来了一行来探望公公情况的人。
以晏家现任的家主,老君侯为首。其次是她的夫婿晏子渊,以及一些在筵席上见过的,与晏家有亲缘关系的宾客。
还有一个人,宝嫣是不经意瞥到的,她被勾起好奇心,多看了两眼。
他好奇怪,穿着一袭素色僧衣,戴着一顶缀着玉珠,压实了的帷帽,走在人群最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仿佛游离在尘世外。
孑孓独行又鹤立鸡群。
她来时,可没有谁告诉她这里不许进,更没告诉她这里住了什么人。
如果她知道,出嫁路上遇见的那拨凶恶歹人在此,就离她半米之遥的位置,她肯定是会不顾仪态地逃。
作鸟兽散的。
可惜她什么都不知道,只一心向供台上金身慈面的佛许愿,“祈请佛祖,保佑我夫君,逢凶化吉,平安度过此难。”
向佛祖许愿,称“我”是无用的。
须得告知大名。
天底下有万万个“夫君”,谁知道要保佑的具体是哪一个?
陆道莲背对着佛堂,神色淡淡,明显听见宝嫣用的祈福词不够严谨,却还是没有出声提醒对方的打算。
他甚至还招来迫不及待,摩拳擦掌想要将宝嫣跟婢女提溜出去的师侄。
这个草莽一般的大汉,庆峰。
陆道莲在他跟前比划手势,眼神示意,不过寥寥几笔。
庆峰尽数领会其意。
陆道莲无声开口,“去。”
庆峰面带些喜色,又狐假虎威般的,突然朝里大喊一声,“来人啊,捉贼啊,快来捉贼!”
说罢,直挺挺地往门口一站。
宝嫣双眼诧然惊慌地睁开,一听见“捉贼”,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结果是回头一看,竟是一个素不相识身形魁梧,气势汹汹的僧人瞪着她与小观。
宝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原来所谓的“贼”指的就是她们。
宝嫣:“小……”她顿了顿,对方看着年纪已经不小。
“大师父。”宝嫣改口,“师父误会,我等不是什么贼,是晏府……”
庆峰:“呔,少来辩解,谁管你等是晏府什么人,不请自来就是贼!”
小观:“你这大脑袋,好生不讲道理。这里乃是晏府,我家女郎是晏府的新夫人,哪里去不得?”
“我还没说,你才是贼呢!”
庆峰很想将头往陆道莲那头一撇,这新妇身边的小娘皮居然说他大脑袋,他脑袋很大吗。
陆道莲眼神微冷,庆峰余光飞快一扫,这回不再假模假样地吓唬她们。
而是正正经经的呵斥,“尔等才是放肆,这佛堂是我师叔遣人新布置的,为的就是潜心礼佛,没有允许不得随意进入。”
“你们现在不仅擅闯,还要贼喊说贼……”
“就算你们是晏府的主子,可这已经是我们经过晏家家主同意使用过的地方,你们去到别人正在使用的地盘,难道就可以仗着自身身份,不请自来吗?”
“这……”道理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小观有些词穷,下意识看向宝嫣。
宝嫣面上赧然,这僧人口齿好生伶俐。
但他说的也不是不对,她们这番此行,的确称得上是贸然闯入,不请自来。
作为理亏的一方,宝嫣还真不好仗势欺人。
道歉的声音传来,“这位师父所说极是,是我等唐突了。”
宝嫣细声细嗓,放下姿态。
话音中略显不好意思。
门外陆道莲神色清正,眼眸却深邃起来。
受到指使,庆峰不依不饶。
“你与我说又有何用,你该与我师叔请罪才是。他才是此间佛堂的主人。”
宝嫣微愣,“不知‘师叔’尊驾在何处?”
“你不该这么称呼,师叔是我师叔,他有名讳。”
“什么名讳?”
“不眴。”
传闻西方极乐净土至尊至圣阿弥陀佛有一千子,长子济世悯人,名不眴,法号观世音。
若众生在受苦受难时称念他的法号,不眴就会将其从苦难中解救出来,然后接引至极乐世界。
宝嫣隔着屏门窥视佛堂隔间那道银白如玉的身影。
看不清脸,连身形都是朦胧的,一点也看不清。
但当对方转过身面朝她的方向时,宝嫣又有一种被视线穿透,直击人心的错觉。
她想逃避,却没忘记自己是干什么来的。
她擅闯了人家的佛堂,还被捉个现行,要到不眴大师跟前致歉谢罪,否则佛祖菩萨很难保佑她的夫婿。
因为她亵渎了佛子的圣地,扰了他的清净。
不知这位脾性如何,宝嫣斟酌着开口,“不眴师父……方才误闯宝地,多有打扰,还请不眴师父莫怪。”
“若是介意,我这就带人离开这里。”
“檀越。”
宝嫣微微一震,觉得这低沉又脆质的嗓音好生熟悉,可却想不起再哪里听过。
“檀越一向不管在何处,都拿旁人的地盘当做自己府邸,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宝嫣从令人着迷的声线中回过神来。
领悟到对方话里意有所指淡淡的嘲弄含义,登时脸皮血红。
像神魂出窍般。
瞬间忘了觉得对方熟悉的事,只顾得上生出一丝被人觉得没有礼数的窘迫,仿佛在指责她,“家中就是这么教她遵纪守礼的?到处乱蹿,哪算得上什么教养”。
宝嫣在礼数方面还未出过这种丑,更没被人这样明里暗里地讽刺。
当下露出不自然的神色,睫毛轻颤,口齿含臊,“我……我不知烧雪园住了贵客,我以为这佛堂是婆母命人布置的。夫婿受了伤,我来为他祈福……”
无声静默。
对方没有一丝要谅解她误闯的意思。
这是什么神佛,什么大师……宝嫣话到嘴边,似乎反应过来,改口道:“不眴师父方才为何讥讽我?”
陆道莲眸光一暗。
宝嫣想不通,“我是不小心闯入这里,可这里是晏府,园子也是晏家的园子,我缘何来不得。”
她错也只是错在不请自来。真是,她差些被这人引得心生愧疚。
但下一刻。
如同嗤笑她强词夺理般,那道声音说:“晏家是晏家,你是你。”
宝嫣:“有何区别。”
许是没有危险,又在自个儿夫家,她恢复了原本的胆子跟气性。
陆道莲目视那扇糊了薄薄一层浆纸,又有纱幔遮挡的门。
透过菱格,细细打量那道窈窕身姿。
陆道莲:“地契、房契,可在你手里?”
宝嫣微微变了脸色。
陆道莲仿佛预见了她的反应,淡淡道:“你既不是晏家真正的主母,也就不能理所应当地将此处当做是你的产物。”
他这话说的倒是。
财物这东西,字据为证,签字画押,握在谁的手里才是谁的。
宝嫣明显不属于。
但她一个女郎,多少有些面薄,还想维持仅剩的一点颜面,犹豫了下,轻声道:“我多有打扰是不对,可这也不是圣僧您的地盘。”
她还有一句没说“凭何,一个客人,还要指责起主人家来”。
她气势虚了不少,言辞还是犀利的。
陆道莲定定注视着宝嫣的方向,“你又怎知这不是我的地盘。”
宝嫣眼皮一跳。
“我已将这处园子暂且买了下来,难道贵府无一人同你说?”
陆道莲:“想也罢,你是这家中新妇,还不曾插手掌家理宅之事,怪不得不知道了。”
他态度轻描淡写地叫人震惊难受。
宝嫣瞠目结舌之际,就如那被掐住喉舌的猫,刚才还敢翘着胡须与人辩驳,现在则被旁人刻薄的话毒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