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烈火焚城,恶兽吞天

作品:《书说江湖半尺寒

    无论是伤岭国胜利,还是茵藤国胜利,温清海都不在乎。


    自己是顺着【太幽河】和姐姐一起漂流到这里的,本来就与这种小国没有任何的瓜葛。等到他们离开这里,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吧。


    毕竟,【四方】大国中每个国家都有自己落脚的地方,比起那里的富有和美景,【三十六城】这种小地方实在是不值得有任何留恋。


    而且在这些小国家中,国号的更替十分频繁,最短的王朝仅仅持续了半个月就被推翻,就算寿命最长的王朝,顶多也不会超过两百年。


    因为这些地方太容易被攻陷,搞得百姓们都跟着麻木了。他们不关心统治者是谁,只关心自己的碗中有没有饭菜。


    无论结果是什么都一样,贫苦的日子不会因为换了个【王】就结束。所以随他们折腾去吧,反正生活也不会更差了,不是么?


    温清海也差不多是同样的想法,这里的一切与他无关,他想要的,不过是回家而已。


    ——这是他来到军营之前的想法。


    从踏入垂柳城这一刻开始,温清海觉得自己对这里的看法似乎慢慢地发生了改变。


    一开始当兵的这几天确实把他累得够呛,也许是最近过得太安逸了吧,虽然他的耐性很好,但在高强度的训练之下,身体也渐渐有些撑不住了。


    参军第三天的时候,温清海就感觉有些受不了了。


    训练也就算了,关键是吃的东西还不多——也许是因为这个国家太穷了,晚饭只有一个窝头、一碗看不到几颗米粒的白粥和一块已经辨别不出是什么味道的咸菜疙瘩。


    虽然比没吃的要好一点,但这些对他来说确实是太少了。


    所以他偷偷溜了出去,想要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就在他刚刚翻出军营的矮墙的时候,一个声音让他打了个哆嗦。


    “干嘛去?”


    “我……”温清海开始使劲儿想理由——解手?谁家去个茅房还要翻墙的?


    散步?在军营里面散步?这里是随便散步的地方么?!


    和人换岗?他可是刚来三天的新兵,根本就没有安排任何值班的岗位给他,他找谁去换岗?!


    “……我饿了。”想了半天,温清海觉得还是实话实说比较好,毕竟自己已经触犯了军纪,再说谎的话可是要罪加一等的。


    这说出去并不丢人,反正自己也是为了吃饭才来当兵的。


    “所以你打算去偷东西?”对方继续问了一句。


    温清海没敢回答,而是慢慢地转过身,他感觉这个声音有些熟悉。


    当他看清楚对方的脸的时候,温清海的表情都快垮掉了。


    这家伙是祝莹,这三天来,把他们操练得最狠的女人。她是校尉,是他的直属上司。


    完了——温清海心中绝望地想着,碰到这家伙,还不知道要被收拾成什么样——在和他同期的那些新兵中,对祝莹校尉有一个共同的称呼:黑脸女魔头。


    光听这个名字,就知道她在这些新兵心中的地位是什么样的了。这些新兵中还有一个传言,据说是这个女魔头在她自己还是兵的时候就被收拾得很惨,现在这样对她们,是在发泄之前受过的委屈。


    “回答呢?!”祝莹黑着脸往前走了几步,她的手中提着一个大号的包袱。


    就在她往前走这几步的时间里,温清海的脑中至少闪过了五次逃跑的念头。


    “……嗯。”他最终还是没有逃走,在比翼国的时候,他学会了坦诚和面对自己错误的勇气。


    “个子不高,胆子倒不小。”祝莹哼了一声,将手中的包袱丢在了他面前的地上,“滚回你的营里去,念你是初犯,这次就放过你了。回去的路上,给我把这些垃圾扔了。再让我发现第二次,军法从事!哼,一群臭虫,毫无纪律可言,上战场第一个死的就是你们!”


    祝莹说完转身就走了,温清海第一次被骂得跟个孙子一样还不敢还口——老御医丁先生那次不算,毕竟人家说得有理有据,而且一个脏字儿都没带——他恨恨地捡起了地上的包袱,心中琢磨着怎么在临走的时候给这个该死的女人使点儿什么绊子,让你知道知道小爷我不是好惹的!


    可就在他的手指触碰到包袱的时候,温清海却愣住了。他猛然转过头,祝莹的身影却早已经消失在了黑夜中。


    他愣愣地看了那个方向许久,慢慢地蹲在了地上,慢慢地解开了包袱的扣子。


    里面赫然是一堆窝头和咸菜疙瘩。数了数,两样东西每种正好十六个。


    跟他同一时期入伍的,刚好十六个新兵。


    温清海拿起一个窝头咬了一口,那只窝头甚至还温着。


    他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心情回到长板房的,这座简陋破旧的长板房中,大通铺上睡得正是这批十六位新兵。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之后,他将窝头和咸菜疙瘩放在了每个人的枕边。


    这些新来的女兵们都饿着,一闻到味道立刻都起来了,随后她们将他围在了中间,询问起了这些食物的来源。


    “……偷的。”温清海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随口说了个谎。


    他第一次说这么没水平的谎言。


    “臭丫头,行啊!以后跟姐混吧,将来上了战场,姐罩着你!”


    “丫头,你可真行!”


    “明天沙袋分我两个,我可不想欠你的。”


    ……


    在一群或赞赏或傲娇的声音中,温清海的头发不知道被那些沾满了窝头碎屑的手摸过了多少次,直到其她人都睡着了,温清海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空空如也的包袱皮发呆。


    “我不是和你说过不许偷东西了么?”睡在他旁边的纪春依坐起来,皱着眉望着温清海,将她自己的那份窝头和咸菜放在了弟弟手中。


    她知道弟弟饭量大,几个还没拳头大的窝头肯定吃不饱。


    “……不是我偷的。”温清海小声地叹了口气,将刚刚外面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对不起,宁儿,姐误会了。”听完了弟弟的讲述,纪春依替他整理了一下被摸得乱七八糟的头发,“祝校尉别看表面上挺严厉的,人还是很好的嘛。”


    “嗯……”温清海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在流浪的那段日子里,像这样的人,他从来都没碰见过。


    第二天训练的时候,那些女兵果真替他分担起了沙袋,甚至还因为他的关系,连纪春依的沙袋也帮忙分担了。


    结果当然是被祝莹发现了,除了他们五人之外,剩下的十一人没有一个逃避,全都承认是自己要为他和纪春依分担的,理由就是这两人的身体素质太差了。


    至于他“偷”窝头和咸菜疙瘩的事,没有一个人松口。


    在温清海的眼中,这种莫名其妙的信任是根本不应该存在的。人是一种自私的生物,无论在任何时候都应该考虑自己——只要这些女兵们说是自己偷东西来收买她们的话,她们受到的处罚肯定会少很多。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每个人都挂着一倍的沙袋,重新将爬城墙这十圈再跑一遍。


    温清海也跟着一起跑了,尽管他没有受到任何处罚。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觉得自己如果不和她们一起受罚的话,心中就总有一个解不开的疙瘩。


    接下来的几天里,温清海依旧偶尔替祝莹【倒垃圾】,一直到他们十六人被分到各个不同职能的军营中。


    私下里,他和同样分在步兵营的樊玲聊过这件事,樊玲是军人世家,对这种事听得多了,对于温清海的疑问,她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以后你就明白了”,之后,便什么都不再说。


    在分完军营之后,有女兵因为要睡在温清海的身边而和其她人打了起来,原因并不全是他的长相清秀。窝头和咸菜疙瘩的恩情,她们一直都记在心里,所以才想把大通铺上最好的位置留给他。


    再后来,自己被关了几天禁闭,随后被安排去护送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回皇宫。最近这两天在和商小曼谈过了之后,他才知道修桦也来到了茵藤国,并且一直都在寻找自己。


    温清海并不是个要强的人,他很孤独,只有师父和修桦能给他冰冷的世界带来温暖。他从不敢奢望什么,虽然表面看上去无懈可击,但其实他一直都很自卑。他觉得像自己这样肮脏的人,是不配得到别人的爱的。


    而在这里,他体会到了和从师父、修桦那里体会到的,完全不同的爱。


    尽管这些兵都是女人,但却让他感觉,自己好像有了【兄弟】。


    足以将后背交付出去的【兄弟】。


    可当他甩开江茹副都统,回到已经开始战争的垂柳城的时候,那些【兄弟】却一个都看不到了。


    说要罩着自己的大姐死在了城墙上,拿着断成两截的长戟和敌人同归于尽。


    说要替自己分担沙袋的大姐死在了城外,是被对方的弓箭射中了大腿,掉下城墙摔死的。


    就连祝莹校尉也失去了一条手臂和一只眼睛,她的眼睛是先被爬上城墙的敌人划瞎的,脸上还留下了一道长长的伤疤。


    阿溪也死了,这个被修桦救下的巡逻兵在上次战斗之后被晋升为了伍长,她为了给同是巡逻兵的花落白和殷晴争取时间,调转马头跟追兵拼命,最后死在了乱刀之下。


    江茹副都统失去了一条腿,这条腿是为了保护他的姐姐,在敌人偷袭之下被砍断的。她将姐姐推到了阶梯上,自己却被围住了。


    即使如此,江茹也没有离开战场,她在断腿上绑了一根木棍,依旧在城墙上指挥着女兵们的战斗,打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的进攻。


    还有许多人,温清海不知道,那次长板房中的一别,竟然就是永诀。


    他们甚至约好了有时间一起偷溜出去,逛逛皇城周围最繁华的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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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清海骑着马,心中闪过了无数张刚刚才熟悉的脸。


    当他远远地看到被“攻占”的垂柳城的时候,温清海的心在这一刹那变得无比平静。


    平静到连他自己都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嗯,就是眼前的这座城。城中,有着将他的【兄弟】们从他身边夺走的凶手们。


    温清海抬起手,轻轻摸了摸脸上的面具,他轻轻笑了一声——这是一声嘲笑,嘲笑他自己的天真。


    水心奴说的对,他不需要再去做【饕餮】了。因为他已经可以堂堂正正地生活在阳光之下,这个面具和这个名字,应该从江湖中慢慢消失。


    水心奴说的也不对,他需要这个面具,需要【饕餮】这个名字——不仅是他,就连这天下,也同样需要一个【饕餮】,来吞食世间的悲伤与痛苦。


    【饕餮】和这副面具,哪个都不可能舍弃。温清海揉了揉肚子,看向垂柳城的双眼逐渐变得渴望而狂热。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少年潜入了阴影之中,慢慢地走向了这座黑夜中的孤城。


    他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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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修桦的眼中,【楠木城】就像子时的宵夜一样诱人。她蹑手蹑脚地绕到了西北方的城墙之下——这个方向的城墙没有必要派太多的兵来把守,对此时的两国联军来说,主要的威胁来自与西南方的茵藤国境内。


    一切就如她算计的一样。


    来到了西南侧城墙的一处阴影中,这里有一块墙砖是假的,是修桦让人提前在这个不起眼的地方准备的,堵住窟窿的,不过是一块涂了石灰的木板而已。


    掀开了木板,修桦悄悄地钻了进去,城墙内侧是一座倒塌的废弃房屋,没有人会特别收拾这里——这群入侵者在这座城只是暂时修整,等到修整完毕,他们将会深入茵藤国,直到完全占领这个国家。


    屋子是修桦故意让人弄塌的,为的就是掩盖墙上的洞。


    修桦进入了废弃倒塌的屋子,从缝隙向外看去,城内灯火通明,许多没有床睡的士兵东倒西歪地靠在一起,就连巡逻的士兵也无精打采呵欠连天——毕竟连续攻城了那么多天,疲惫是很正常的身体反应。


    扶了扶脸上的面具,一袭黑衣的修桦离开了小屋的废墟,慢慢地靠近着目标的地点。


    那是一处城内的墙根,墙根下有一块木板,掀开了木板,里面摆放着一些木材。


    浸透了火油的木材。


    早在四天前,和刚刚打退一次敌人进攻的上官凌见面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谋划了。


    敌我差距太大,就算她有叔父的那身本事,也不可能以一己之力对抗那么多人。


    别说她了,哪怕将这城中一万名女兵都算上,在面对七倍于己方数量的敌人时,也不存在丝毫胜利的可能。


    想要赢下这场战争,就要付出与之相称的代价。


    这个代价,便是整座【楠木城】。


    从四天前开始,修桦就让人将城中的火油和木材集中在了一起,并命人将所有的木材全都浸透火油,放在早已挖好的土沟中。


    这些土沟不是随便挖的,每道土沟都连在一起,而且全都贴着城内的建筑——茵藤国的大小森林很多,除了城墙是用夯土和巨石堆砌的之外,绝大部分房屋都是用木头为主料搭建的。


    木头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易燃,尤其是许多老房子,那些木头早已干透,里面没有任何的水分。


    只要稍微给点持续的火苗,城中的房屋很容易就烧起来。


    这些土沟中浸透了火油的木材,就是最好的引火之物。


    可木材浸透了火油之后味道很大,为了掩盖这些味道,修桦命人在这些土沟上盖上一层薄木板,再在上面铺上一层布,上面撒一些尘土之后,在附近摆上几桶开着盖子的火油桶,里面装着少许剩下来的火油。


    这些火油桶是安全隐患,联军肯定会将之清除掉,而火油的味道一时半会儿却不会消失。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就在这些用来当诱饵的火油桶下面,掩盖着真正的杀机。


    修桦眯着眼睛,看了看阴影之外那些困乏的士兵,冷哼了一声之后,吹燃了火折子扔进了堆满浸着火油的木材的坑里。


    随后,她转过身,蹑手蹑脚地退回了倒塌的小屋废墟之中。


    沾了木头的火油很快就烧了起来,此时刚到丑时,绝大多数的敌军士兵都在睡梦之中。当火势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大火几乎只用了半炷香的时间就蔓延遍了【楠木城】的每个角落,修桦冷漠地看了一眼慌乱的士兵,在哀嚎和呼救声中,转身钻出了墙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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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远方的楠木城中火光冲天的那一刻,上官凌知道,修桦的信号来了。她抬起了手中的长戟,身后茵藤国的荆棘大旗随之高举,连同骑兵们一起跟着她冲了出去。


    按照修桦的计谋,上官凌和她的副将在她离开之后,每人带着两千的骑兵埋伏在楠木城的东北和西北三里远的地方。这些马匹都是这几天从附近的县、镇之中征用的,这次的计划,必须要有骑兵。


    当大火照亮楠木城的时候,就是她们冲锋的时候。只不过她们的目标并不是着火的楠木城,而是两座卫城和楠木城之间的地带。


    正如修桦所料,在看到主城失火之后,两座卫城中的人立刻就出门救援了。守着卫城的士兵怕被偷袭,所以只派了一部分出去。而且为了追求速度,他们并没有穿着盔甲。这些被派出去救火的士兵刚刚走到了一半,刚好碰到了从三里外杀过来的上官凌的骑兵。


    因为女人的体重和她们身上轻便坚固的【铁衣】的关系,骑兵的速度很快,女兵们的精神也很好——她们都是最先撤走的那几批,早就已经养足了精神,就等这一刻的到来。


    反观从卫城中出来的敌军,他们打了好几天的攻城战,早就没剩下多少体力,此时绝大多数都是从睡梦中被叫醒,许多人都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被奔袭而来的女兵们砍翻在地。


    按照修桦的意思,这两队骑兵不准恋战,杀穿了之后就朝前进的方向一直跑下去,一直跑到一里远的时候再停下。原地让马儿休息一盏茶的时间之后,再调头冲回去。


    被冲散后侥幸活下来的士兵已经彻底乱了——他们不知道此时应该先去救火还是应该先追这些茵藤国的女兵。就在他们犹豫的时候,那些女兵已然杀了回来。这下救火的士兵们彻底没了战意,纷纷抱头鼠窜,有的跑向了着火的主城,有的跑回了卫城的方向。


    骑兵们冲向了那些跑向主城方向的士兵们——若是追击跑向卫城方向的,很容易进入城墙上弓箭手的射程之内,但追击主城的方向则不必担心这个。


    ——那帮家伙连救火都来不及,那里会有在城墙上布置弓手的余地?


    就如计划的那样,跑向主城的那些敌军士兵全部都被收割,无一生还。


    别说他们已经疲惫不堪,就算是体力充沛,也跑不过马儿的蹄子。


    大火一直烧了两天两夜,直到整座城中所有的木头建筑全都烧光了才熄灭,就连城墙都被熏得漆黑一片。这两天两夜之中,卫城中的人不敢出来救援,怕被茵藤国的骑兵们杀个措手不及;主城中逃出来的那些士兵,也都被骑兵杀得一干二净。


    当最后一丝火苗熄灭的时候,整座楠木城一片死寂,唯有偶尔吹过的风声,听上去好像那些惨死于大火和屠刀之下的士兵们的叹息。


    看着被大火烧成一片废墟的城池,上官凌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不知道城里有多少人,也无法清点人数——在如此大火之中,许多人已经化为灰烬,根本就无法分辨。


    上官凌经历过许多次战争,她以为自己对【死亡】这件事早就已经麻木了。但直到今天,她才领略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人间炼狱】。


    这已经不是战争了,而是屠杀。


    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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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样的事情,在南边的【垂柳城】中,分毫不差地上演着。


    温清海望着城中渐渐熄灭的大火,胸中只感到了一阵失落。


    报仇只会带来一丝的快感,死去的人却永远都回不来了。这一点,他在和修桦、邱长空带人剿灭了【百足钦原】的时候就已经有所体会。


    就算毁掉了【失心散】的源头又怎样?那个眨着干净的大眼睛,用修长好看的手指对他打着手语的单纯姑娘也永远都回不来了。


    就像现在这样,就算【饕餮】的血盆大口吞掉了大部分的敌人,那些给了他安全感的【兄弟】们却再也见不到了。


    可不知为何,在这阵失落的背后,他却感到了一丝心满意足。


    这丝满足,大概是复仇的唯一慰藉吧。


    身边的商小曼带人绕着燃烧的垂柳城,来来回回杀了两天两夜,她握着刀的手一直都在颤抖,直到现在都没有停下——她说不好这颤抖是因为疲累还是恐惧,哪怕算上修桦帮她赶走伤岭国进攻的时候,商小曼也没有见识过如此血腥的胜利。


    对面的大军足有五万人,向南逃走的,粗略估算一下,也许连三成都不到。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她知道,那三成的士兵,这辈子都不敢再回来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远隔近千里的商小曼和上官凌两位将军的肩膀同时被拍了拍,她们同时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同时慢慢转过头,分别看向了自己身边的温清海和修桦。


    映在两位将军眸子中的,是两张令人不寒而栗的铁假面。


    “剩下的人不多了。”温清海和修桦同时说道,那声音听在两位将军的耳中,如同凛冬时节寒风的低吼,“应该不是什么问题了吧。”


    这一瞬间,商小曼和上官凌的心中闪过了同一个想法。


    【饕餮】,吞天的恶兽,如此多的亡魂……够他(她)填饱肚肠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