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功成名未就
作品:《书说江湖半尺寒》 纸上的语言写得很简练,却将许多的关键字眼都记录了下来,比如【断魂钉】、【清寒剑】、破坏血肉的猛毒、【无声】以及【失心散】的下落和罗烟的审讯过程。
苏太后看过之后,表情真是精彩极了。
罗巅跪在一边,表情也是精彩极了。
温清海和修桦互相看了看,表情同样精彩极了。
苏太后想的是,罗烟竟然还敢开小差,看来自己骂得还是不够,要不然下次教育皇帝的时候加上一点肢体语言吧。
罗巅想的是,完了,这回不光姐姐废了,自己可能也废了——隐瞒不报不说还暗中帮忙,这回自己不死也得脱层皮。
温清海和修桦想的是——不,是他们没想到的是,那个灭了【无声】的强大剑客,居然已经死在了一招之下。
陵山派的薛常笑在江湖上小有名气,最有名的事迹便是一己之力剿灭了一个二十人的山贼团伙而毫发无伤,一柄宽两寸、长四尺一寸的大剑至此名动江湖。虽然【清寒剑】是他开宗立派之前使用的称呼,现在已经没多少人记得了,而且自从创立了陵山派之后,他本人也退居了幕后做起了镖师的工作,偶尔会帮门徒们走个镖,很少站到台面上来。
许多江湖人士名扬天下后的结局大多数都是这样,他们也是人,也是要吃饭的,除了像修禅这样一心向武不问世事的人之外,剩下的人出名之后要么收徒教授武术,要么做一些生意赚钱,不然囊中羞涩,连自己的肚子都填不饱,又谈何行侠仗义?
这无可厚非,到最后不过都是为了讨个生活,谁都不会说什么的。
让温清海不解的是,像薛常笑薛帮主这样已经稳定下来的人,怎么会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跑来蹚这趟浑水?
最后还落得了一个令人唏嘘不已的下场。
“后来呢?”苏太后瞪了罗巅一眼。
罗巅还是第一次见到太后这种眼神,再加上她已经临近爆发边缘的语气,让他突然有了逃走的想法。
——大不了不当这镇国侯了!自己带着【百花丛】逍遥自在也不错。
这个想法只持续了一瞬间就被罗巅扔到了脑后。
他敢跑,母后就敢弄死他。
“后来……姐姐和修先生在那边发现了许多尸体,同样是死于断魂钉,而且通过向那些死者的邻居打听,那些死者全部都是哑巴。”罗巅这回不敢隐瞒了,心说姐姐你就原谅我吧,就算等你回来了要弄死我,也比现在就被弄死要好:“他们没找到活口,只能去陵山派打听情况。陵山派已经换了帮主,当年的帮众也留下来一些见过当时情景的。可他们只说是个女人,却谁都说不清楚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子。”
“再后来……”罗巅咬了咬牙,索性全都交代了:“……姐姐去了比翼国皇宫,修先生回了自己的住处……姐姐还让我……”
看着罗巅犹犹豫豫的样子,太后慢慢站起来,慢慢走到了武器架旁,慢慢地摸了摸枭首大环刀上的铜环:“让你干什么?”
“让我给她打掩护,说别让您发现了。”罗巅毫不犹豫地卖了自己的姐姐。
——毕竟还是母后更可怕些,他就怕自己的母后耍这把大刀。
“温清海听旨!”太后猛然一甩袖子,转身怒目瞪着温清海——她还就不信了,她的蜃楼国连天下都能平,难道还平不了一个小小的【失心散】和【断魂钉】?!
“微臣接旨,太后千岁!”温清海赶紧把脑门贴在了地上——他能明显感受到太后的怒火,自己还是别触这个霉头了。
“回去治你的柳江!等一年期限到时,哀家命你彻查【失心散】一事!如有疏忽,凌迟处死!!”
太后说完就气哼哼地下了逐客令,温清海和修桦赶紧退了出去,罗巅也想顺势跟着出去,却被太后一声咳嗽吓得腿一软,抬起来的一条腿又跪了回去。
出了长生殿,温清海叹了口气,心说自己这辈子活的真是值了,二十岁还没到,就有两个人憋着要凌迟了自己。
掰手指头算了算,一人三千六百刀,两人七千二百刀。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小身板,觉得有些对不起行刑官。
就他这体格,够呛能分成七千二百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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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去秋至,秋末冬来,转眼间天上又飘起了雪花。
半年时间眨眼而过,温清海的个子却一点都没长高。
因为今年少雨,虽然影响到了一些地方的庄稼,但也给他的治水工程带来了很大的方便。
十月初的时候三个工段就全部完成了汇合,这也多亏了他的赏罚有度。虽然他的功夫练得不到家,但在把握人心的方面却是一把好手。工队的那些人为了银子和明年的分地,全都拼了命的干活,后来的那些人虽然得不到什么好地方了,但温清海让修桦承诺给他们,在他们回到受水灾影响的原住所时,给他们一笔安家费。
罗烟给了他十万两黄金,虽然数目不小,这一年也花得差不多了,但总算是有个成果。比起之前柳江江岸的堤坝修了坏坏了修,起码这些钱没打了水漂。
工段汇合之后,温清海让人用石头和绳子测了主河道的深度,按照这个标准,分流河的深浅定位在了主河道的三中有二,比主河道要浅三中有一。
接下来便是铺垫分流河中的河底和岸堤,这个就简单多了,只要将装着石头的竹篓压在夯实的土地上就行。
这些做完便是入冬,当这第一场雪下起来的时候,分流河的整体工作差不多就完全结束了。
而后,温清海开始了最后一项工作,那便是分流坝。
二月末时,分流坝被冲毁了一次,温清海吸取了教训,从那之后就再也没碰过那里。现在时已入冬,是一年中柳江水量最小的时候。他让工队的人将原来的分流坝扒掉,之前的分流坝吃亏就吃亏在地基不稳,外加碎石禁不住冲击——没办法,他是被硬逼着来治水的,许多东西都得一点点摸索,相当一部分问题都是吃了亏之后才发现并弥补的。
这次,温清海让人将地基换成了巨石和巨木,又将那些巨石凿成了合适的形状。他还特别模拟了一下长度和宽度以及朝向——虽然只能大致模仿,但也没有别的办法。
整个分流坝被修成了一个狭长的三角形,朝向柳江的那一端垒了大量百余斤的巨石,并将巨石的缝隙填充了碎石、茅草和黄泥的混合物。一群人日夜换着班的干活,终于在腊月十三这天,将这座分流坝修建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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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十八,寅时三刻。
温清海慢慢睁开眼睛,他看着眼前的黑暗,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又梦到了班小玉。
梦中,二人在那片花海中盖了一个小木屋,每天过着平静的生活。早起他会去花海之外的农田做活,班小玉则留在小木屋里为他做衣服补裤子。
没有追兵,没有恩怨,没有江湖。
直到有一天,班小玉用她修长灵动的手指对他打着手语,她说,谢谢你,清海,后会无期。
醒来之后的温清海十分平静,虽然依旧有些意难平,但他知道,是时候该告别了。
和过去的自己,也和那个单纯而恬静的姑娘,以及那座只存在于梦中的小木屋。
他慢慢地起身,悄悄点燃了油灯,就在他穿衣服的时候,旁边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呻吟。
也许是被他的声音吵到,也许是被油灯的光亮晃到,修桦翻了个身,还没睁开的双目上,长长的睫毛轻轻地颤抖着,她慵懒地【嗯】了一声:“……什么时辰了?”
“不知道,快到卯时了吧。”温清海没有回头,他怕自己出不去了。
修桦身为【四美】之一,她在床上的魅力没有任何男人能够抵挡。
“马上要开始仪式了,你接着睡会儿吧,我去就行。”系好了腰带,温清海披上了大氅。当他想走的时候,修桦却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
“你懂个屁的仪式,把我的衣服拿来……我去主持。”修桦慵懒地坐起来揉了揉眼睛,长长地打了个呵欠。
温清海将她的衣服给她,修桦一边迷迷糊糊地穿衣服,一边数落着她的夫君:“……你昨晚是不是又梦见那个小狐狸精了。”
“……你怎么知道的。”
“还‘我怎么知道’,昨天晚上也不知道是谁抱着我喊了一晚上的‘小玉’,要不是考虑到今天比较重要,老娘早一刀砍了你了。”修桦穿好了衣服坐在了铜镜前,一边梳头一边说道:“罚你给老娘打一盆洗脸水来。”
温清海没说什么,从大帐另一边的水缸里舀了一盆水端过来。看着铜镜前梳妆的修桦,他轻轻叹了口气。
多漂亮一个女人。
可惜长了张嘴。
温清海出了帐篷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他可没有看人梳妆的习惯。抬手用力舒展了一下身体,温清海长长地出了口气——总算能了结一件事了。
起码自己的人生中,少了三千六百刀。
他如约在一年之内修好了这座分河道。
“哟,早。”
一个声音将他从思考中拉出,温清海听到之后,立刻向声音的方向跪了下去:“参见陛下,吾皇万岁。”
“免了,”罗烟摆了摆手,“都说了,朕在外面没那么大规矩。”
罗烟是一天前到的,她来验收温清海的成果。
她和修禅在百济县也不是什么都没找到,通过陵山派门徒的一些描述,她大概了解了那位使用【断魂钉】的女人的身高。
——和她那天在六亭县县衙遇到的那位杀了潘双河的刺客几乎差不多。
当然,光靠身高证明不了什么,【断魂钉】也不能确定只有一人会用,一切都还扑朔迷离。唯一还算好的消息就是,使用【断魂钉】的人自那之后再也没在江湖上出现过。她的出现似乎只是为了抹除一切有可能知道【失心散】来源的人,【断魂钉】的消失至少证明了【无声】真的已经灭亡了。
而罗烟回到了皇宫之后,免不了被狠狠地训斥,据说这次是姐弟俩被骂得最惨的一次,苏太后最后居然拿出了家法,当着黑甲铁骑和【百花丛】的面,将罗烟姐弟俩狠狠地揍了一顿。
打那之后罗烟就老实了许多,规规矩矩地在宫里当着皇帝。罗巅也回到了以前的状态——玩归玩,但别耽误他写书和偷懒。
听说罗巅已经写完了《大盗温清海轶事》的第一部,而且按照他的要求,在书发行出去之后,不准透露他的身份——他觉得自己写得很不错,就算不靠【镇国侯】这个名头,应该也会卖得不错。
可惜,销量十分惨淡,为此罗巅还消沉了一个月。
不过他恢复得也很快,消沉了一个月之后,他又开始着手写《大盗温清海轶事》的第二部了。
也不知道他是没心没肺还是心大——这种人大概都会长寿吧,温清海这样想着。
“规矩还是得有的,毕竟您是皇帝。”温清海站起来拍了拍衣服的前摆,“万一黑甲弟兄们向太后一报告,弄不好又得给我加个三千六百刀。”
在他心中,【三千六百刀】这个梗算是过不去了。
听到太后,罗烟的嘴角抽抽了一下。
她现在就怕听到这两个字——母后可是整整骂了她三天,除了吃饭上朝批折子睡觉之外,她几乎都在挨骂。
“你再提太后,朕就给你加三千六百刀。”
“是是是,微臣知罪,陛下别生气,龙体要紧。”温清海耸了耸肩膀,脸上写满了欠揍。
“……看朕回头怎么收拾你。”罗烟扔掉了大剑和大盾,转身回自己的行宫大帐洗脸去了。
她每天都起来这么早。按照罗烟的说法,要是不早点起来活动一下身子,感觉一天就像少了点什么似的。至于冬日的严寒和夏日的酷暑,她根本就不在乎。
这大概就是武锦皇为什么是【天下无敌】的原因吧。天生的战士加上无休止的努力,才成就了她怪物一般强悍的实力。
等修桦梳洗完毕,三人一同去了江边的分水坝。这个底座足有顶部十倍宽的巨型堤坝东南侧一里处,在前几天就安排好了祭台,祭台的周围站满了黑甲铁骑和工队的人,乌泱乌泱的足有好几万。
黑甲铁骑是作为护卫站在这里的,那些工队的人则是不想错过这一刻,他们有的人从丑时就等在这里了。
——毕竟这是他们努力的成果,无论他们之前是灾民还是什么,此时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而且对于是否会给这位【恶鬼总督】陪葬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们完成了一件利在千秋的大工程。
人就是这样,当一个人完成一件对大多数人都有利的事时,个人的得失就会变得相对淡了许多。
奉献,这是人性中难得的优点。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们想看看皇帝的样子。
那可是老百姓一生都看不到的人。
祭祀仪式由修桦主持,温清海作为副手,罗烟坐在祭台一边作为见证者。修桦让工队的几位大工头将猪牛羊、鸡鸭鹅摆在了祭台上,念了一段祷词之后,她将一个火把扔下了三丈三高的祭台。
这是一个信号,看到火把落下,分流河东北岸的上千人立刻拉动手里的绳子,将堵住江水的巨木和装着碎石的竹篓一点点的拉上岸。
柳江的水慢慢流入了分流河,当最后一段巨木被拉上来的时候,所有人立刻欢呼了起来。
河道十分平稳,分流坝安然无恙,分流河两边的堤坝也毫发无伤。
大江被如匕首一般的分流坝切成了两部分,一部分留在主河道,另一部分流入了分河道。水流十分平稳,这意味着从今往后,柳江将不再是一个威胁,反而成为了滋养东岸田地的主要水源。
祭祀和开河完毕,罗烟拿着几张纸走到了祭台桌前,简单地说了几句场面话。最后,她将这条分流河的名字命名为【木华河】——这是温清海提议的。虽然出主意的是自己,想办法的是自己,但后勤方面几乎都是修桦在搞,以她的名字拆开来命名这条河无可厚非。
同时温清海也是在暗示罗烟,将功劳和奖赏都算在修桦头上就行了,算是他对她的一点小小的补偿。
另外就是在弓抚县县城旧址的基础上,将会重新加一座县,这个县的面积并不大,只有柳江和分流河之间的这个大三角区域。原本这里应该是临江郡郡府所在的临江县和弓抚县之间的交界处,归属地是这两个县各一半。现在被独立划分出来,作为这些灾民重新开始生活的安身之所。
这个南北三百里、东西六百里的县,被命名为清海县。
提议这个名字的是修桦。虽然后勤都是她在搞,但这毕竟是温清海的主意,中途的施工和修改也都是他在操心,理所应当分一些荣誉给他。
罗烟最开始还打算让修桦或温清海来做县令,但二人几乎是立刻就拒绝了。
比起束手束脚的庙堂之高,他们更喜欢自由一些的江湖之远。
既然如此,罗烟也不强求,人各有志嘛。不过罗烟还是给了修桦一块黄金令牌,她对修桦说,只要在蜃楼国内拿出这块令牌,如朕亲临,大小官员不得阻拦。
这块令牌没有实权,只是一个通行证而已,另外也是变相地赦免了他们二人在蜃楼国的罪名,算是对他们的一点补偿。
罗烟知道,像他们俩这种人,是不会拿着它乱来的。
值得一提的是,这块金牌上还刻着两个字:【羞花】。
最后在仪式结束之前,罗烟让人宣读了一道圣旨,是关于奖赏的。她赏了修桦黄金三百两,珠玉首饰三十套,绸缎三十匹外加这座新的清海县东侧的一座庄园。
对温清海的奖赏则要少一些,之前罗烟在和他们夫妻商量的时候,温清海就表示自己不需要任何奖赏。罗烟在从弟弟那里得知这两人的纠葛之后,也明白了他为什么这么做。于是在圣旨上写着:赏温清海黄金三百两,宝马十匹,总督兵甲一套外加修复好的【龙脊】;鉴于总督温清海与监察司修桦之间为夫妻关系,除【龙脊】之外,一切财产交由其夫人修桦保管。
宣读这道圣旨的人是临江郡郡守冯南来,在念上面的字的时候,冯南来老泪纵横。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个老头心情激动——实际上他确实很高兴,但并不是因为木华河修好了,而是修桦和温清海这两个瘟神总算是滚蛋了。
在治水的这一年里,冯南来和周边各县的县令以及大小官员被这两个家伙——其实主要是修桦,温清海并没有参与什么——搜刮了一遍又一遍,冯南来堂堂一个郡守,如今已经过上了喝白粥吃咸菜的日子,他和那些县令的所有家底,几乎全都被这两个人给刮走了。
跟刮地皮似的。
还好他们住的衙门是普通的砖头瓦片盖起来的,要不然,房子都得被这俩强盗搬走了。
【江洋大盗】温清海,名不虚传。
他俩这一走,临江郡大小官员心中无不欢庆,比官升三级都要开心。此时他们心中就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再见了咸菜,再见了温清海,能不回来,你们就别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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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你们有什么打算?”腊月二十,罗烟站在官道上,面前站着温清海和修桦,身后是她的三百黑甲铁骑。
“还能有什么打算,太后命我查清【失心散】和【断魂钉】的事,满江湖的跑呗。”温清海无奈地摊了摊手,他感觉自己的事好像没完没了。
“你呢?”罗烟看了看修桦。
“他欠我的还没还清,我得接着找他要债。”修桦看了温清海一眼。
“陛下,要不然您还是翻翻旧账,回头给微臣……草民一个痛快得了。”听到修桦这样说,温清海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和修桦在木华河修好的那一天,就已经卸任了。
“温清海你什么意思?!老娘好歹也是【四美】中的【羞花】,跟着你是让你吃亏了还是怎么着?!”修桦的柳眉顿时倒竖了起来。
“还能什么意思,我怕我早晚死在你手里——各种意义上的。”
“姓温的,几天没骂你你还蹬鼻子上脸了?!”
“啊是是是对对对修大人您说什么都对,行了吧?”
“哈哈哈……你们俩吵吧,朕还有事,回去晚了又得被骂了。”罗烟朝旁边招了招手,黑甲铁骑立刻将她的黑马牵了过来。武锦皇翻身上马,朝温清海和修桦说道:“二位保重吧,若还有机会相见,朕请你们去宫里吃顿好的。哦对了,你俩别忘了朕交代给你们的事——把【蜃龙铠】给朕找回来,哪怕是拆了的也无所谓,反正那东西只是个象征,母后只是让我有个交代而已。”
说完,罗烟一夹马腹,黑马刨着地上的积雪朝着北方跑去。
“【饕餮】,后会有期!”
“恭送陛下,吾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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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翼国,坠星谷。
梅樱桥在这里生活了大半年,已经逐渐适应了这里平淡的日子。
她不求什么,只想有一个容身之所。
九月姑娘对她不错,并没有将她当成是客人,而是和姐妹一样与她相处,这让梅樱桥十分感激。平时九月偶尔会独自出去卖一些晒干的草药换点生活用品回来,坠星谷虽然漂亮,但进出总是有些不便。在九月每次出门的几天中,梅樱桥就替她打理着家里面的事务。
平时她在这里就为九月打下手,虽然她曾是梅庄的大小姐,但经过了这么多事,她也成长了不少。她学会了种地、缝补和一些简单的药理,已经可以给九月帮上忙了。
九月对这个自己捡回来的姐妹也十分用心,每次从外面回来都会给她带一些她喜欢吃的小豆打糕,偶尔也会带她出去走走。
两人就这样平静地生活着,虽然清贫,却也轻松。江湖中的恩怨已与她们再无关系。
“欢迎回来。”梅樱桥正在屋里捏着馒头,她的厨艺这段时间也成长了不少,现在家里的厨房基本都是由她来管。
见九月外出归来,梅樱桥替她掸着斗笠和披风上的雪花,帮她脱下来挂在门口。
“看看这是什么?”九月举起了手中的烧鸡晃了晃,“这次的草药卖的不错,晚上开开荤!”
吃过了晚饭,二人来到了卧室,九月脱掉了上衣,露出了包扎着绷带的肩膀。
“还疼么?”梅樱桥小心地替九月换着药。
“不疼了,哎,下次要小心点了,没想到从楼梯上滚下来会伤得这么重。”九月有些懊恼地说,“还好有你在,我自己换药不知道要多麻烦。”
“那也不怪你啊,谁知道楼梯下面会有一块石头的。”替她换好了药,二人躺在床上,九月讲着她在外面遇到的新鲜事,梅樱桥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等到梅樱桥睡去,九月慢慢地下了床,她推门来到了屋外,看着外面飘下的雪花,轻轻叹了口气。
哪怕到了冬天,坠星谷依旧十分美丽,大雪掩盖了枯黄的杂草,将这里变成了一片雪白的世界。九月弯下腰,轻轻抓起一把雪,看着雪团被自己掌心的温度融化,她的眼睛慢慢垂了下来。
自己还能在这里……安逸地度过多少时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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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三十,青丘国,医王谷。
卓一寒在自己的房间里忙碌着,在他面前的大桌上,凌乱地摆放着一堆零件。
那是【蜃龙铠】一部分的碎块。
他皱着眉看着那些散碎的零件——已经过了一年多了,他依旧没能搞明白这件复杂的【蜃龙铠】。
虽然卓一寒是医王谷的谷主,医术也很高明,同时也很有这方面的天赋。但比起医术,他更喜欢研究这些机簧巧件。他的父亲卓威去年年初就过世了,卓一寒是不得不将医王谷继承下来的。
看来今晚又是一个不眠夜了。看着那堆零碎的机关,他再次对皇帝罗平佩服不已——这些都是几百年前的东西了,现在自己却对它们一筹莫展。卓一寒咳嗽了几声,披了披身上的衣服,想要去厨房烧点水喝——现在还在正月,那些郎中们在过了正月之后才会来这里继续他们的研究,再加上医王谷实在是穷得很,连个下人也请不起,所以现在整个医王谷中,就只有他一个人。
就在他刚刚掀开卧室的帘子的时候,他看到了大门口的灶台旁站着的一个人。此人一身劲装,蒙着脸包着头,靠在门框上抱着胳膊看着他,一言不发。
“约定的日期还没到,你现在来干什么?”卓一寒似乎并不意外对方会来这里,他走到水缸边向水壶里舀了些水,将水壶摆在了烧得正旺的火炉上。随后,他看向了门口,叫出了蒙面人的称呼。
“【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