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诗中有天地

作品:《群芳斗

    裴清衡过分警惕的神情让苍苍很是奇怪,微微晃动着裴清衡的手,将她追随祁景修的思绪又拉了回来。


    “怎么了?青阳王怎么会和你在一块儿的?”


    裴清衡收回目光,挽着苍苍的手臂,二人说着话慢悠悠地往回走。


    裴清衡道:“我也在想这个问题,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接着,裴清衡便同苍苍说了方才在林子深处有人想要抓她的事情。苍苍一听,忙停下脚步拉着裴清衡检查她是否有受伤,随后又疑惑道:“难道真的和刚才那位姑娘有关?”


    裴清衡一听便知道自己离开的工夫,大部队一定发生了什么意外的事情,急忙让苍苍和自己说说。


    这事情要说,必然绕不开诸位小姐们作的诗词。


    在裴清衡走后,最先完成诗的便是曲乐瑶,她所写的是她酷爱的杏花,诗曰:


    团团锦簇上晴霄,暗使黄莺探秀韶。


    窗内佳人难掩意,攀枝欲赏景多娇。


    裴清衡听了,倒是觉得和曲乐瑶的气质甚为相符。听闻这曲家小姐文雅得很,只爱沉浸在自己那干净的诗词歌赋世界中。


    “不过,她这骨子里倒也有几分活泼,还想爬上树去赏花。若是和我同在一个屋檐下,怕是也不至于‘纸上谈兵’,白白藏了这样好的心思。”


    苍苍看着身边大胆惯了的裴清衡,也是笑着摇摇头,道:“我倒是觉得这曲小姐的诗虽好,却不及褚小姐的。”


    褚萧月的诗,是芙蓉,诗曰:


    鲜鲜霜晓舞秋风,袅袅芳姿倚树红。


    自爱花颜应好态,半痴半醉与相融。


    裴清衡也难得眼前一亮,道:“这首好!我喜欢这首。——不过,看来这褚小姐,什么样的卷子便答出什么样的标准答案,再无其他。”也难怪褚萧月在之前薛、苏起争执的时候,她是唯一一个局外人。


    苍苍继续回忆道:“同样的还有薛家二小姐,虽不及褚小姐诗才,却也单纯可爱。”


    薛雅歌喜欢荷花,因此作的也是荷花的诗,诗曰:


    闲来兴起泛轻舟,月色朦胧照画柔。


    菡萏争开尤可爱,清风送我忘忧愁。


    裴清衡一听,笑道:“我记得她说不会作诗,原来是自谦的说法。这诗不饰辞藻,可境界却跃然纸上。若要我来评价,定以这首诗为魁。”


    这话是裴清衡的真心话,毕竟说是作诗,能真正奔着诗本身去的,恐怕也就褚萧月和薛雅歌二人。薛雅歌对薛家来说微不足道,但褚萧月却实实在在代表着褚家。这是否说明,褚家目前的态度,就是不择阵营呢?


    苍苍回忆的下一首诗,是宋韵如作的。


    苍苍道:“宋小姐的诗不俗,可在旁人看来,未免孤高自诩了些。”


    宋韵如的诗咏的是菊,与她淡然的气质十分相称,诗曰:


    满院菊芳且已栽,绽出好色世人来。


    孤标傲世和谁诉?自赏何须齐盛开。


    裴清衡一听,欣赏之态溢于言表,道:“我当时就觉得她气质与众不同。果然,这诗也不一般。”


    裴清衡几乎可以确定,她在宋家的日子并不好过,不然曲乐音也不会当众说出她流连市井结交许多“不入流”的朋友。宋韵如今日对裴清芷的举动,应该完完全全是宋家的意思。宋韵如只是一个传递信息的对象罢了。


    听此,苍苍却是叹道:“你这样赞扬宋小姐,其他人可不会。尤其是苏小姐。”


    原来苏和婉听了宋韵如这首孤芳自赏的诗,十分不屑,将自己所作的石榴花的诗拿了出来,诗曰:


    婀娜艳色动晨昏,尺素榴花入画魂。


    谁道不及满院景?蜂蝶起舞胜千言。


    “她倒是针锋相对,明里暗里说她画的画都比宋韵如的‘满院菊芳’来的动人心魄。不过,一个是由内而外的傲骨,一个则是流于表面的傲气,无可比较。”


    裴清衡倒是不把苏和婉放在心上,一个喜怒形于色的人,非常好看透。她今日对裴清芷的态度就已经说明了一切。在场的所有小姐中,除了曲乐瑶和薛雅歌,怕是谁都可以轻松拿捏她。


    苍苍又道:“若说傲气,苏小姐怕是要对那位曲小姐甘拜下风了。”


    “曲小姐?曲乐音?她作了什么诗?”


    曲乐音作的是一首桃花诗,诗曰:


    山色彤彤映艳容,万枝红雨化情浓。


    何须遍赏牡丹色,妖客千年岂易逢?


    这首诗,便是裴清衡也忍不住为了这曲乐音鼓起掌来。连牡丹这等天香国色也不放在眼里,倒算得上是京城中第一人了。


    苍苍也有些咋舌,道:“你还鼓掌啊?这京城谁不知道牡丹的国色倾城与咱们大小姐相得益彰,她这样说便是连大小姐也不放在眼里。还说什么‘千年岂易逢’,桃花不是每年都有吗?”


    裴清衡却摇摇头,道:“年年有花开,可这人却不是年年都有。曲乐音以花自喻,可不就是‘千年难逢’?”


    曲家与薛家沾亲带故,薛家的意愿自然也就代表着曲家的意愿。但薛家、曲家的小姐在一处,恐怕话事人还是薛雅淳这个难对付的嫡出小姐。曲乐音此诗一出,裴清衡倒是真想看看,薛雅淳如何应对。


    薛雅淳倒是也有自己的张扬在咏海棠的诗里头,却也不及曲乐音这般出风头,诗曰:


    醉卧海棠枕石眠,重重月影妒花妍。


    花开岁岁韶光占,自是人间蜀客仙。


    这首诗着实让裴清衡有些意外,她以为薛雅淳会盖曲乐音的风头,但是从中却听出了一丝与薛雅淳本人不太相符的意境。虽说仍旧有想独占鳌头之意,可开头一句,可不像一个循规蹈矩的大家小姐想得出的。


    如今便只剩下了裴清芷未曾作诗了。裴清衡急着想知道姐姐是如何应对这些人,艳压群芳的。


    苍苍便道:“咱们大小姐咏的自然是牡丹了。”


    裴清芷倒也不是酷爱牡丹,只是她从小就有人用牡丹来比喻她。因此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诗曰:


    庭前鹿韭艳盛开,玉笑珠香奉为魁。


    常否花容真国色,趋之却折试为媒。


    “果然是阿姐,作诗只是为了骂人,才不管辞藻修饰、意境与否呢。这都快赶上大白诗了。”


    裴清衡知道这其中的意思,人人都清高看不上牡丹,可人人都想做牡丹的艳盛常开。


    苍苍道:“便是听出了大小姐的意思,谁敢再和大小姐对骂不成?不过,最精彩的可在后头呢。”


    原来后来又有人出来作了一首诗,也就是苍苍一开始说的那位姑娘。那姑娘并没有露面,只是躲在暗处,以内力传音,四面八方都是她清透的声音。


    她作的诗是桂花,诗曰:


    仙客馨品冠三秋,花中自是第一流。


    群芳泛泛皆凡品,唯我乘风上九幽。


    裴清衡一听便知这是个潇洒自如的人,做的事作的诗都不同寻常。


    苍苍也道:“这是个高手,武功比起少将军来怕是也不遑多让。只是她才思敏捷如此,倒是也让人称奇。大小姐也说,若不是有旁人在,她定要追上这位姑娘,交个朋友呢。可惜,苏小姐觉得此人惊扰了她,硬是要叫人把她给抓起来。那位姑娘留下一句‘无趣’,便离开了。离开的时候,我和大小姐都发现了另外两道身影,速度极快,难以捕捉。”


    裴清衡想到了林子里那道从祁景修手下救人的身影,大概是同一个人。那这么看来,那位姑娘即便不是和面具人他们一伙,也应该有些联系。


    “这一趟出来,可真是收获颇丰啊。”裴清衡无限感慨。


    回到了驻扎地,裴清衡便只在裴清芷跟前坐着,对其他小姐们的赏红作画,抚琴奏萧完全提不起兴趣。


    “怎么了?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裴清芷敏锐地觉得裴清衡情绪不太对,又看了一眼苍苍。苍苍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


    裴清衡却说道:“回去说,这儿不太方便。”


    总算熬到了归程,裴清衡才能在马车里四仰八叉地放松自己的身体,将自己在林子中的遭遇又仔仔细细和裴清芷说了一遍。


    “现在我满脑子全是疑点。面具人口口声声说要抓我去要挟阿爹,那必然是和阿爹有恩怨,或者阿爹握着他们的什么命门。可他竟然用了‘抗旨’两个字,青阳王又突然出现,难道这件事情和皇上有关?皇上交给了阿爹什么重要的东西,但是有人不放心交给阿爹,所以要对我下手要挟阿爹?”


    裴清衡这猜测很快也被自己给否决了,毕竟完全说不通。


    皇上信任得不仅仅是裴域,还是整个裴氏家族。即便是此刻病重,也只有裴域能够随时进出扶光殿。整个朝堂恐怕也只有裴域一人知道圣上心里的打算,皇上就算有什么东西交给裴域,也必然是直接交付,不会假借第三人之手。


    此时裴清芷却说了一句话,让裴清衡豁然开朗。


    “抗旨?抗谁的旨啊?这普天之下,在另外一群人眼里,可还有一个皇上。”


    裴清衡猛然抬头,对上裴清芷了然于心的神情,道:“前朝?那就说得通了。看来,阿爹手上有举足轻重的东西啊,甚至可能关乎到皇位的名正言顺。”


    裴清芷点头同意裴清衡这个说法,道:“回去之后,我会和阿爹说今天的情况,你不必担心。至于青阳王的出现是否为巧合,再看吧。”


    回到裴府的时候,姐妹二人刚下了马车,父亲裴域身边的管家心腹欢伯便看见已然等候在门口,神情严肃。


    裴清芷倒:“怎么了欢伯?”


    欢伯道:“大小姐,将军请您移步琼花苑,将军和王爷已经在那儿等了。”


    裴清芷和裴清衡都反应过来,知道恐是圣上有了变故。


    裴清芷对着苍苍道:“苍苍,陪着阿衡回明楼,盯着她把驱寒的药喝了。——阿衡,不许再把药倒了。”


    裴清衡也不在这个时候和姐姐讨价还价,只能乖巧地应下了,看着姐姐带着侍女姚黄往琼花苑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