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群芳缀春光
作品:《群芳斗》 虽至花朝,但对自幼体弱的裴清衡来说,寒气还是浓了些。因此长姐裴清芷在马车里添了不少御寒的东西。
“郊外比城中还是冷了些,出了马车这斗篷可少不得。”裴清芷就怕妹妹这一趟出来受了寒,因此千百个不放心。
裴清衡原本掀开车窗帘望着后面浩浩荡荡的长队伍,感慨这踏青也不得安宁,听姐姐这担忧的话,连忙放下帘子端坐着,笑道:
“马车里暖和,我就不下去凑这个热闹了。反正也不是单纯的出游,针锋相对的,也没意思。”
看着妹妹低头没精神的样子,裴清芷宠溺一笑,忍不住上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安慰道:
“这次是阿姐对不住你,本说好了出来让你玩个痛快,却失了信。可皇上病重,太子又年幼,各方势力都不安分。六部重员哪些可以争取为我所用,阿姐我也只能抓住花朝这一日试探少许。”
裴清衡知道其中的利害,更知道轻重缓急。但裴清衡从小便不爱掺和这些权力相关的斗争,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若真是待在马车里睡一觉也实在对不起自己。因此故意没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说话,以博取姐姐的同情。
“好了好了,待会你自由安排,别闷着自己!”裴清芷何其了解妹妹,知道她所有的小心思,实在无奈地笑说。
裴清衡一听,一扫方才装出来的耷拉,倒在裴清芷怀里撒娇卖乖。看得苍苍和姚黄二人都忍不住偷笑。
目的地已至,裴清衡被披上了斗篷,跳下马车便贪婪地往鼻尖吸这空气。郊外的空气就是与城中大不相同,闻起来都仿佛能治百病。
“外头的风光这么好,阿姐,以后咱们常出来好不好?”
原本是姐妹间最正常不过的撒娇,但此话一出,吏部尚书嫡女苏和婉却端着最好的仪态走了过来,朝着裴清芷福礼,随后又对着裴清衡笑道:
“二小姐虽是庶出,却活泼惹人爱。怪不得王妃捧在手心里。不像有些人,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站在这里?”
苏和婉生得眉目口齿,般般入画,行动举止更是如分花拂柳,裴清衡等人皆有所不及。但说话却似乎直来直往,且余光瞥向了一直安静在旁的宋韵如。
工部尚书庶女宋韵如知道在说她,奈何苏和婉身份比她高,而宋韵如自己又无人撑腰,因此只能无视。不过裴清衡却喜欢她这不卑不亢的神态与气质。
只见宋韵如朝着裴清芷福礼,浅笑道:“承蒙王妃厚爱,邀我共赏春光。家母特意让我问王妃安。”说着,便递上两盒茶叶,又道:“家母知道这次踏春少不了要品茗,便着我送上这薄礼,请王妃笑纳。”
这两盒茶叶中,一盒是君山银针,一盒则是云雾茶。这两种茶中没有一盒是裴清芷爱喝的,反倒是裴域和摄政王鹿丘容最爱。其中意思,不言而喻了。
裴清芷将茶给身侧的姚黄,道:“替我多谢宋夫人,待会宋小姐可要让我尝尝你泡茶的手艺了。”
苏和婉见宋韵如入了裴清芷的眼,眼中心中自是不痛快,喃喃道:“区区一个庶女。”
这话落在裴清芷的耳朵里,又想起苏和婉方才当众说裴清衡为庶女,心中越发不畅快,奈何这场面还不好撕破脸。可在有心之人看来,却是值得大做文章的,比如丞相薛文淼之女,薛雅淳。
“苏小姐这话说得好,嫡是嫡,庶是庶。再可爱的庶女那也是庶女;举止再得当的庶女也是庶女,只担得起‘区区’二字,罢了。”
薛雅淳说话的时候眉目张扬,颇为耀眼,虽然这话是说给苏和婉听的,但眼神却一直在裴家姐妹间流连,其中藏着一把凌厉的刀。因此这人即便生得冰肌玉骨、仙姿佚貌,也实在让人难以亲近。
苏和婉反应过来失言,原本端着的姿态有些崩塌,立马就对薛雅淳道:“你敢曲解我的话,挑拨我和王妃的关系!”
“挑拨?你同王妃的关系,很好吗?”
“你!”
眼看薛雅淳就要把苏和婉挤兑得破了防,刑部尚书嫡女曲乐瑶与薛家庶女薛雅歌忙出面劝和。
薛雅歌怯怯地拉着薛雅淳的手,对着她摇摇头;而曲乐瑶则是上前,对着苏和婉笑语盈盈,道:“苏姐姐,听说你才貌双全,曾经和新科状元对诗对得有来有回的,画技更是京城一绝,不知今日我们有没有这个荣幸见识一番?”
曲乐瑶温婉可人,又生得粉玉可爱,说出来的话也柔柔的,不免让苏和婉消了一大半的气。
此时,一直未曾参与这场“无聊”斗争的褚萧月,却已在不远处赏起了春光,忽然惊叹转移了方才的火药味,道:“当真好诗。”
褚萧月从那梅花树的树枝上取下了一个挂牌,拿过来递给众人看。上头赋诗一首,诗曰:
冰雪之渊陷此身,群芳未肯救凡尘。
朔风纵起扶摇见,四散梅香喜报春。
众人正不知是何人作的诗,宋韵如却忽然开口,道:“这是沈溪梅写的诗,我认得她的字,她的语气。”
“沈溪梅?”
裴清衡一听便觉得这名字耳熟,却不知在哪里听过或者见过。
宋韵如又道:“行乐居曾经的花魁娘子——花容,脱离了行乐居后,改名叫沈溪梅。”
“听闻宋小姐经常流连在市井,结交得都是一些下九流,今日一见,传言非虚啊。”
宋韵如并不知说这话的是谁,但不曾反抗的话语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而说话的人正是刑部尚书的庶女,曲乐音。
裴清衡记得她,虽是庶女,却也仪容清秀,靡颜嫩理。比起曲家的嫡出小姐曲乐瑶,可要张扬许多。且曲乐音的张扬不似薛雅淳的眼神压制,又不似苏和婉的端庄郑重,而是一种傲气使然。
她方才这话可不仅仅在说沈溪梅,倒是把裴清芷也给暗示了进去。
“你这是,默认了吗?”
曲乐音嘲笑般地看着宋韵如,又暗自将目光扫过裴家姐妹,心情似乎大好,道:“你们说这首诗作得好,我说也就一般。不如咱们也来作一作,比较一番,如何?”
曲乐瑶向来文雅,似乎很不赞同如此出风头的曲乐音。裴清芷却道:“好啊,作诗本就在安排之中,我也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诸位的文采。”
“啊?还要作诗啊?我不太会作诗。”
薛雅歌一派天真,跟在姐姐薛雅淳身边活像一只什么都不懂的小白兔。一听说要作诗,只是娇憨地傻笑推脱。
裴清芷笑着安慰:“无妨,不过都是大家的玩闹罢了。你随心意而作便可。”
眼看各家小姐的随从小厮已经在此处搭建起了桌子、摆弄好了茶具文墨等,自然是各家入各席,都提笔思索怎么样的诗才能一鸣惊人。
其实作诗对裴清衡来说并不难,只是一想到方才自己成为了苏和婉、薛雅淳借机发难的对象,心里不免无趣。如今作诗也定是又有一番比较暗讽。一想到这里,裴清衡更加不自在。
苍苍本在研磨,瞧见裴清衡的模样,便猜到了她心中所想,道:“大小姐早说了你今日可疯上一疯,作完诗你且去玩儿就是。只是别跑太远,我怕找不到你。”
裴清衡这才绽开笑容,道:“还是你对我最好。”
提笔随手便是一首七绝,诗曰:
暗香玉骨美人妆,雅韵藏香。
只此花魂红俗客,飘零在外久应狂。
眼看其他人还在埋头苦写,裴清衡把笔塞进了苍苍的手中,道:
“我走了。”
说罢,便悄悄地弯了腰离开了大部队。待到远去,裴清衡才肆意地奔跑在这山明水秀间,像一只被关在金丝笼里太久了雀鸟儿,终于又有机会飞向蓝天。
不远处,一紫衫男子正俯视着裴清衡的一举一动,身旁的护卫便道:“王爷,她单独离开了,这是大好机会。”
紫衫男子风姿隽爽,清风朗月,凤眼一眯便是尽在掌握之中的笑意。
苍苍看着裴清衡跳跃的背影,心中眼中自是盛满了笑意。自从遇见裴清衡,苍苍的生命中仿佛就只有一件事:保护她,让她开心。
看着手中的笔,回忆起曾经的自己,苍苍也不由得起了诗兴,提笔写下一首,诗曰:
冰霜独秀在天涯,岁岁丹红破碧华。
染透春风终有日,瑶台浓艳煮新茶。
裴清衡小跑来到了较深的林子里,直到微微气喘才不得不慢下脚步,在这林间散步。这茂密的天地是裴清衡从小到大未曾接触的,因此,就算是最为普通的阳光透过树影洒下来,对裴清衡来说也是不可多得的人间美景。
她在笑,边走边跳,像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孩子。虽然实在开心,却也没有忘乎所以,四周异常的风吹草动,还是让裴清衡在瞬间警惕起来,并且放慢了脚步。
裴家世代习武,家中哥哥姐姐也都自小习武傍身,可唯有裴清衡因身子骨弱,没有习武。但耳濡目染之下,还是练就了感知危险的能力。
裴清衡知道,有人正在暗处盯着自己,准备随时动手。虽然不明原因,但为了安全起见,裴清衡还是决定转头回去。
可只一个转身的工夫,身后便有一面具人从天而降,伸出手就想抓住裴清衡。但是还没有碰到裴清衡分毫,面具人就被小小的一颗石子击中了手腕。吃痛的他捂着手偏离了原来的方向,抱着一棵树,愤愤地看向四周,似乎是在找袭击他的人。
裴清衡见他被袭击,早就撒开腿跑了。
“该死!今天就算抗旨,我也要把她抓走要挟裴域!”
面具人又纵身而起朝着裴清衡追去,但是这次,紫衫男子却却飞身而出将他一掌击倒在地。
接二连三出现的人让裴清衡有些摸不清情况,但现在出现的人裴清衡认识,青阳王祁景修。
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朋友,你认识裴将军,那不如同我回去见见他吧?”
祁景修上前就要去抓这个面具人。面具人生生受了祁景修一掌,是再没有反抗的余地的。但是半路却又杀出来一个程咬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愣是从祁景修的眼皮子底下把人给劫走了。速度快到祁景修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等想去追的时候,二人却已经不知去向了。
“好快!”
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祁景修,这才转身来到裴清衡跟前,柔声问道:“怎么样?被吓到了吗?”
裴清衡敛去所有神色,只是摇头。
“这郊外不比裴府守卫森严,你还是不要乱跑的好。便是想到处走走,也该找些人跟在身边,方才的事情可经不起再发生一遍。”
祁景修说出来的话都带着一股温和的春风,想来女孩子都会为这样的关怀而心生感动。若是怀疑他别有居心,倒显得有些小人之心了。
奈何裴清衡向来不算什么“大人”。
祁景修护着裴清衡回去的工夫,裴清衡问道:“王爷也在此赏春吗?”
为此,祁景修只是低低一笑,道:“风光霁月,文人本性,本王也不能免俗。本是在这深林间躲个清净,倒不想无意中救了你。你回去可将这林子里的事情仔仔细细说与裴将军听,我相信他自有判断。”
裴清衡笑着点头,再次向祁景修表达了感激之情。此时正好苍苍前来寻找裴清衡。
“阿——,小姐,王妃担心您的安全,让我来寻您回去。”
原本的一声“阿衡”,在看到祁景修之后便又咽了回去,转而为谦卑恭顺的态度,一丝不苟。
祁景修见离大部队不远,又见有人来寻,便对着裴清衡说道:“我不方便出现,只能送你到这儿了。若有机会,希望我们还能再见。”
直到祁景修的那一抹紫色身影彻底消失在苍苍的眼中,她才松散下来。但是裴清衡却从方才的松散,转向警惕和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