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理寺卿
作品:《当上大理寺卿后我仇家遍布》 元丰二十年,壬癸,五月。
一场雨过后,花落了满地,凉风夹杂着青草的香气,使人昏沉欲睡。
“唐大人。”
影卫来得悄无声息,只低声唤了句。
唐怀周正蹲在小后地里种菜,闻言身形微顿,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她抬起头,露出一张俊秀的面容,唇红齿白,微眯的桃花眼清澈无比,若忽略掉眼底的乌青,还是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
“小叁儿,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唐怀周语重心长道。
十叁上前,刚要把怀中的信递给她,见她手上沾满的泥渍,犹豫半响。
毕竟是皇帝陛下让转交的,不能被如此对待…
还没思考完,唐怀周刷得将信抽了过去,顺便还把泥巴蹭到他身上。
十叁:“……”
唐怀周看得快,看完后木然地撕毁掉信,老神在在地嘀咕着。
十叁凝神细听,“烦死了,累死了,可真他妈会使唤人……”
“……”这,是在说陛下?十叁不太确定,不过这些年来,就没有唐大人不敢说的,能活到现在也是个奇迹。
十叁暗自摇头,打心眼里佩服这位年轻的大理寺卿。
“行了,你回去跟陛下说,臣一定勤恳办事,处理妥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若不幸出了意外,那就结草衔环,梦中相见吧。”
十叁:“……”未免过于虚伪,陛下能信才怪。但他不好说什么,应声离开了,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好好的一个影卫,愣是被那小皇帝当信差使唤,啧!”
唐怀周搓去手上的泥巴,朝外面喊了一嗓子,
“李伯。”
不久,一个小老头快步走进了院子,身材瘦小,但脊背挺拔,看着很有精神头。
“哎呦,我的大人,你怎么又下地了,还不穿鞋!”李忠胡子一翘,颇为恨铁不成钢道。
“赶紧上来,这时节最容易生病了。”
唐怀周才不着急,抖落脚丫子上的泥巴,奈何泥土是湿的,怎么也甩不掉,便悻悻然咳了两声。
“劳烦李伯今日去趟西市,替我查些事情。”
交代好后,唐怀周才又想起,冲着李忠快要消失的背影说:“哦,对了,再让人给我备好热水,我要沐浴更衣。”
李忠一时无言,只留下声沧桑的叹息。大人什么都好,就是不听劝。
想当初她寒冬腊月非要去那冰上钓鱼,结果冻出了毛病,卧床休息了三四个月。
还想当初,不知触怒了哪路神仙,五只野猫、七条野狗追着大人满街乱窜,从此一战成名,也亏得她身手矫健,才没被抓花脸。
再想当初…
罢了,实在不堪回首。
待他走后,唐怀周连打了三个喷嚏,她皱起眉,感受着今日的风,暖洋洋的,“定是有人在说我坏话。”
复又想起小皇帝交代的事情,不禁露出一丝愁容来。
想她三年前还在攻读历史系博士,自从淘了一块玉佩回来,莫名其妙就穿到了这么个地方。
穿越也就罢了,偏穿到皇帝百官的朝堂上,那小皇帝一见到她就双眼放光,直呼她是天赐人选,于是乎平白得了个大理寺卿的官衔,当然也得到了文武百官的仇视。
幸而当时在拍写真,换了套唐朝官员的服装,又化男妆,没人知道她是女儿身,要不然唐怀周还真担心自己被拉出去火化祭天,毕竟这里女子的地位竟比正统历史上的还要卑微。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
皇宫书房内,案前坐着一位少年,约莫十七八岁的模样,长相周正,眉眼不怒自威,他手上熟练地批着奏折,不紧不慢道:
“信交给她了?”
“回陛下,是。”
“她怎么说?”
“……”十叁沉默片刻,还是将原话一字不差地禀报给小皇帝。
赵羿嗤笑一声,“她倒是敷衍,学了三年国礼,脾气还这般怪诞,莫不是温尚书没有好生教?”
这可怪不到人家礼部尚书头上,十叁暗自吐槽,他有幸见识过温晏教唐怀周上课。
那天唐大人赖床不说,心安理得地接受温尚书去她府上授课,还将温尚书气晕过去。
虽说后来好生照料了会儿,但温尚书那般知礼的人都受不了她,其恼人程度可见一斑。
这些话十叁也只能憋在肚子里了,想来陛下心中跟明镜似的,不会不知道唐大人的德性。
“罢了,估计温尚书也无能为力吧。”
小皇帝微勾唇角,似是心情大好,“这些年也够折腾温尚书,是时候该给些赏赐了。”
“……”陛下不愧是陛下,让人捉摸不透,不理解啊不理解。
事实上,温晏也很不理解。
他看了眼手中的圣旨,又看看案上摆的赏赐,头一回没有猜透小皇帝的意思。
小皇帝说他劳苦功高,呵,自己在朝堂上和得一手好稀泥,莫不是在借机讽刺?
温晏陷入深思,好看的凤眸中难得闪过迷茫。
“大人,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若风是温晏的贴身护卫,此刻跟他主子一样,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温晏摇摇头,迟疑道:“许是心血来潮吧。”就算小皇帝看不惯他,自己也有信心没有把柄落到小皇帝手里,便随其折腾去。
“那件事打听到了吗?”温晏咳嗽两声,抿了口茶水,将喉间的痒意压下去。
“属下打听到,今晚那人会去金玉楼,似乎是相中了前日刚选出来的花魁。”若风恭敬道。
温晏浅笑,“是个色令智昏的,如此也好,今晚势必要拿到那个东西。”
“大人,”若风脸上浮现一丝疑惑,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属下在打听时看见了唐府管家,但人太少,属下不敢冒昧上前。”
“唐怀周。”温晏一向柔和的表情出现了裂缝,他顿感头疼,如果可以,自己真不想和唐怀周再有什么交集。
就温晏混迹官场十多年,见过各色各样的人,这么难搞的还是头一回。
若风见温晏近乎凝固,不禁感概,能让大人露出这副神情的人,他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唐怀周绝对位列前三甲。
“先莫管她,只要不妨碍我们,”温晏微顿,轻叹一声,“…尽量别和她起冲突。”
“是。”
刚过一更,夜市越来越热闹,杂耍的忽喷口酒,手中的火把猛地窜出寸高,再利落地耍枪碎石,惹得周围一片叫好。
不知谁人包了场烟花,这下出来溜达的人更多了,不过大多数是男子,叽叽喳喳的,唐怀周感觉像鹅叫。
咽下最后一口小馄饨,她有些意犹未尽,又懒得动弹,便给了小二跑腿费,去帮忙买栗子糕、酒酿丸子、烧脆椒、还有百家味的小笼包。
“……”小二一脸复杂地看着她,颠颠手中的银钱,认命地去买吃食了。
唐怀周等得无聊,还未到三更,不适宜动手,早知道晚些来也可。
一个穿白衣服的,两个穿白衣服的,三个穿白衣服的…
唐怀周惊奇地发现,这里有三分之二的人都穿着白衫,
“白的不耐脏,穿不妥当又会显得轻浮,为何如此受欢迎?”
不过说到白衣,她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影,是了,温晏也常穿白衣,且是穿得最好看的。
也不知心有所想还是出现了幻觉,唐怀周好像真得看见温晏了。
她有些近视,不得已眯起眼睛,试图看得更清楚一点。
只见那个像温晏的人正走进金玉楼,身材修长,虽看不见脸,但这通身的气质,举目望去,“君子周正”四字耀然在目,不是温晏又是谁?
“温晏来这里干什么?”
唐怀周疑惑地一歪脑袋,喃喃自语,“他那一副病秧子骨,来金玉楼…”
说温晏是来找女人的,唐怀周还真不信,毕竟若她所料不错,温晏应是个断袖。
要不是两年前沈烨去了边关打仗,人家现在指不定在哪个温柔乡里呢。
难不成,唐怀周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子,心里升起些烦躁,他和自己不会是同一个目标吧?
她决定先跟进去看看,
“欸,客官,你的吃食!”
刚回来的小二就看见那位客官急冲冲地要走,喊了一声。
唐怀周停住脚步,回头认真道:“请把这些送到长安路唐府,剩下的钱都归你。”
“欸?好好好。”
小二先是一愣,随即喜笑颜开,剩下的可不少,够他三个月工钱了,今晚还真是走运。
唐怀周走进金玉楼,扑面而来的脂粉味儿呛了她一嘴,
“哎呦,这位客官可真英俊,想必是第……”老鸨见一个唇红齿白的小郎君进来,穿着打扮皆是上品,不禁笑眯了眼,就要扑上去。
谁知小郎君嘀咕了一声,窜得飞快,她连衣角都没抓住,等回过神来人早已不见了。
“真是邪了门。”老鸨怒嗔,又转头去招待别的客人。
“好险。”唐怀周就近扒开了一个房间的门纸,见里面无人,便想着先进去躲躲。
推门进去,确实无人,而且床铺整齐,应该是个还未用的房间。
屋里遮挡物并不多,能容身的也就那么两处,唐怀周观察了一会儿,决定万一有人进来,就从窗户跳出去,幸而外面是高地,离楼上并不远。
说时迟那时快,外面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
嗯?还有一个练家子,唐怀周来了兴致,决定先观望一下,便缩进柜子里。
“大人,一切都准备妥当。”
唐怀周眨眨眼,这声音有点耳熟。
“嗯。”
“……”这声嗯,唐怀周苦笑,定是温晏无疑,早知道就跳窗了。
不过他们在准备什么,已经妥当了?
唐怀周凝神苦思,无意间对上一双亮晶晶的小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