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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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几日的黄梅雨,这日风和日丽,碧空如洗。桑府三个小的,以及纪府几位公子、姑娘,齐刷刷出现在北郊马场。此处人烟稀少,且又是戚夫人带来的陪嫁。
无甚可担忧的,很是便当。
桑沉焉身着一身崭新的骑马装,于冉冉升起的朝阳下,扭头看来。
许是阳光太过刺眼,纪明立于她身侧,只能看见少女挺拔的鼻尖,如工笔画一般的轮廓,封腰塑身,窄袖利落。
这阳光委实刺眼了些。
不及如何感叹,听桑沉焉嬉笑,“先生,这小马驹真是送与我么?”
纪明被在身后的手动了动,“自然。身为先生,怎能让学生败在求学之前呢。”
光明利落的言语,丝毫没有私心。
可,只有他自己知晓,这背后全是私心。
她及笄在即,明年也当从明理堂退学,当是再无可能在绛雪轩念书习字。
没有未来,也没有你我。
在仅剩的半年时间中,纪明愿意好好做个先生。权当那日明德楼,他的袍子从未被沾了墨的狼毫污过。他还是那个心无旁骛,于这光鲜盛世下,在小小角落沉默的一人。
“先生真好。我定当好好孝敬先生……若是当时先生收下钱家三姑娘做学生,我可是会好生羡慕一番的……”
桑沉焉骑在小马驹上,絮絮叨叨说起了当年。彼时纪明方游学归家,她跟钱弗若二人为了明理堂最差姑娘这个名头,来找纪明拜师念书。
因着她一点子骑射功夫也无,只能骑在马上慢走。
纪明一步步跟着,听着她的絮叨之言,一丝不耐也无。直到她歇了话头,方说道:“不会的。”
桑沉焉未明白,再次问道:“什么不会?”
“我是说,若是当时来找的是钱三姑娘,我不会收她为徒的。”
“为何?”桑沉焉突然来了兴致。她一直以为,能得纪明为先生,全是因着她坚持不懈。
纪明好似从遥远之处回神,双眼无神瞭望前方。
跨过这似有似无的栅栏,便是一望无垠的层层山峦,连绵起伏,山雾氤氲。
半晌之后,纪明干巴巴道了声“不知。”
或许从北地游学归来的那个傍晚,迷迷糊糊隔着飞絮相望的那抹身影开始,或许从受了寒气越发瘦小,却依旧鲜活朝气的那几声“纪大公子”开始,
一切都不一样了。
这话,又该与谁说去。
自是无人。仿若那层峦叠嶂之间的山雾,热气未起,由得她猖狂罢了。不消几个时辰,只能是山是山,水是水。
纪明如此安慰自己。
时间万物,最是人心不可谋。
不到片刻功夫,少女又问起了这身骑马装可是好看,过些时候再来,换一身新的如何,亦或是小马驹该如何喂养,诸如此类,不过是些琐碎之事。
纪明平日思量最多的,不是官家如今何等态度,就是月氏和羌戎的战事何时才有个结果,而今他却认真思考着,闺阁姑娘,娇娇年华,是该穿得鲜亮些才好。
如此这般,二人恍若无人,在偌大的马场转了一圈又一圈。
一旁桑钰嫣,桑正阳兄妹都已然回帐下歇息去了,更不消说几个小的,早就嚷嚷着人困马乏,看庄头钓鱼去了。
一时桑钰嫣从帷幔后出来,想着瞧瞧桑桑在何处,别是高兴得忘了休息。她方朝着马场内走了三五步,便瞧见二人于骄阳下走来。
桑沉焉仍旧骑在马上,纪明牵着缰绳,随身候着。偶有热浪袭来,姑娘的嬉笑之声飘散,男子袍角翻飞。
如斯场景,桑钰嫣心中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形容。只觉得惴惴不安,好似有块大石,压着自己一摇一摆沉将下去。
回程途中,桑钰嫣和桑沉焉姐妹二人共坐一马车,纪府的公子和姑娘分坐各自马车,纪明和桑正阳则在一旁护卫。
过得明德楼,车帘外传来纪明温柔的言语,“今儿虽说是我邀请诸位去骑马,可实打实劳累了几位妹妹,此前我已遣了落玉和碎砚,买些明德楼的点心,还请各位妹妹收下。”
说罢,就见着桑沉焉撩开帘子,嬉笑着谢过,接过一盒子点心进来。
桑钰嫣心中的惴惴之感,愈加深刻。又见桑桑打开盒子,里头装着五香糕、玫瑰酥饼,并三五个黄冷团子。
皆是自家妹妹素日里爱吃的。
接过桑沉焉顺手递来的五香糕,桑钰嫣有些发愣,五香糕的酥皮也太脆了些。
“桑桑,你日常在绛雪轩念书,先生待你可好?”
桑桑正一口五香糕下去,腮帮子鼓鼓的,活像个小仓鼠。
“二姐,莫要担心,先生待我极好。日日给我点心,凉茶,前日还吃了冰丸子呢,”未见自家阿姐同自己一样开心,桑沉焉猛地改了口,
“日前先生还亲手教我写字呢。”
酥皮委实太脆,桑钰嫣一个不稳,捏碎一层。
故作镇定,“纪大公子不是一直在教你卫夫人小楷么?”
“是啊,只是前日先生说我,楷字写得不好,他自己亲自写了一个,让我临摹呢。”
听罢,桑沉焉那颗悬着的心,稍稍放回去。五香糕终于入口。
纪府规矩甚严,纪大公子更是从小便有小夫子的称呼,到底是自己多心了。
往后的日子里,纪明隔三差五,便带着桑沉焉、桑钰嫣、纪府几个公子姑娘,出门郊游,各处文会,诗会,茶会。
他们于仓山之侧放风筝,于洛水之上观星辰日月,于朝霞未起之时踏秋山之巅,于满目霜红之日赏落霞万千。
每到一处,纪明总是悄然立于桑沉焉身侧,待余光瞄见她的笑意,他便从眼角散出几分忧愁。
我于你而言,只是先生罢了。
往后的岁月,愿你念起闺阁年华之时,能记得这段岁月。
在无人瞧见的角落,桑钰嫣越发愁上心头。
时日雨打芭蕉,仇人断肠,崔道之不知因何,总算是再次登门致歉。此前他已然来过一遭,在褚夫人处得了没脸,也没能见到心念念的二姑娘。
此番他再次出现在桑府正厅,到底是能见着二姑娘了。
褚夫人特意将屋内之人统统撵走,留得她二人把话说明白。
而今桑钰嫣一身天水碧对襟长衫,立在屋檐下。秋水顺着瓦当稀稀落落而下,滴答之声,声声敲在人心弦,落寞寂静。
秋日无痕。
她一言不发,崔道之以为她在等自己开口。起身从玫瑰椅离开,阔步到屋檐下,共享一片黛瓦。
他知道她在避嫌,可他不确定的是,她是否也不想见她。
“二姑娘,多次叨扰,是我犯错在前。还望姑娘见谅。”崔道之踌躇许久才出声。
“听说崔公子多番前来,是为了亲事?”桑钰嫣冷声道。
知道的,晓得这姑娘是在言语自己的亲事,不知道的,恐以为说的是不知何人闲话。
忒没个寻常姑娘的害羞模样了。
崔道之适才还乱得厉害的心跳,霎时间被缰绳捆住,“我知给姑娘带来许多不便,可你我……若是还有以后,我定然好好相待。绝不委屈姑娘半分。”
桑钰嫣抬手去接瓦当的落水,任凭雨水滴落在自己手心。一滴一滴,断然没有停歇的时候。
正当崔道之心沉得厉害之时,听她道来,“崔公子你听,这雨声,有没有落下来。”崔道之无言,不知她是何意。
“雨落下,落在瓦当,落在庭院,亦或是落在我掌心,从来不是它的主意。它不能决定落在何处,亦不能决定何时落下。它只能跟着风,随着闪电春雷。
你瞧,它像不像这世间的所有姑娘。
她们不能选择自己的人生,不能如自己所望的那般活着,只能龟缩在后院,盼望着夫婿,盼望着儿女。
诚然我没有冲破世俗的魄力,也只能如浮萍,飘荡。
崔公子身为相府公子,齐大非偶,非我所愿。”
龙生九子都各有不同,何况是桑府这小小之地。褚夫人是个一点就着的炮仗性子,桑正阳和桑沉焉也一般冲动,唯独二姑娘桑钰嫣,早早管家理事。
如同桑翊,看透世间许多事。却又比桑翊多上一分冷清。
即便是随风飘荡的浮萍,她也要守住自己。
做个清醒之人。
男婚女嫁,出自父母之命。尚未提亲,也未相看,崔道之就替她惹下这样的麻烦,着实不是良配。
崔道之听罢,怔住。半晌不能回神。
“姑娘所言,可是当真?”
作为崔相公次子,京都二公子,凡他所到之处,莫不是捧着他,顺从他,这般多年,他还从未被人拒绝过。
在他眼中,他上赶着同桑正阳交好,已然很是迁就他人了。
临了,得上句“齐大非偶”。
如何让人咽的下这口气。
“崔公子不必如此,我不过是个国子祭酒家的姑娘,没有煊赫的家世,也没有过人的才情。崔公子自当值得更好的姑娘。”
“你果真这般想的?”
“从无一句虚言。”
本是绵绵的秋雨,突然迎来一片惊雷,淅淅沥沥,顺着屋脊,滑过瓦当。
有了几分黄梅雨的急切和匆忙。
崔道之从没被人拒绝过。原本激荡无比的内心,忽的如同这急来的暮雨,落到地上,落到屋檐,落到苍翠,
没有一处是齐整的。
登时他甩袖阔步走入雨幕中。雨傪风僽,抛起宽袖,溅起水渍。凄怆悲凉,一如这场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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