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作品:《时间的歌

    军训回来后第一天正式上课,一进教室入眼的就是一箩筐小黑土豆,什么“高倍防晒,遇水则强”压根就是吹牛。


    那会教官为了我们晒得均匀,让所有女生把刘海都撩起来。在人还没认全的时候,看谁都像卤蛋,现在才发现原来大家是长得不一样的,刘海的确能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一个人的颜值。


    教室吵哄哄乱糟糟,压根没人听班主任说什么,光顾着把本来也没发多少的课本搬到自己的新座位上,我和柳南这对一日限定同桌被迫分开,隔了整整一个走道的距离,她依依不舍地坐在座位上牵着我的小拇指,控诉残忍将我们分开的米老师。


    “麻烦让让。”


    我的现同桌江双从教室后面搬过来,冷眼斜视手牵手横占过道诉衷肠的小姐妹,语气比我的心更冰冷。


    “他怎么了?”男高中生的心思真是让人越来越难猜,军训刚结束时江双还同我挥手道别,才一个周末的时间,就翻脸不认人,柳南也是疑惑地摇摇头。


    升旗铃响起,小米老师催促我们快点下楼,柳南赶在最后一刻把我们周末一块去买的文具盒摆到桌上,让我也抓紧把同款摆出来,江双被我挡在座位里出不来,一脸不耐烦。


    我吓得赶紧拉着柳南下楼。


    “我没惹他吧?”


    柳南翻了个白眼,跟我小声嘀咕:“谁知道他发什么神经,从初中开始就对人爱搭不理的。”


    我们下楼晚,加上本来也没有按身高排队的规定,柳南跟我站在队伍后面,前面站着的是党一心。


    柳南趁老班站在队伍前面,同党一心攀谈起来。


    “党一心,听说你周末去参加钢琴比赛得了冠军?”


    她点点头,腰杆立得比升旗台的旗杆还直,嘴上说着谦虚的话:“就是一个小比赛,军训结束后我就赶过去准备了。”


    虽然知道党一心钢琴弹得很好,定是花了不少功夫,却没想到人家这么努力,我们悠闲逛街买学习用品的时候,人家悄无声息地去拿了个冠军。


    “我小姨说我们学校有个钢琴弹得特别好的学生,我一猜就是你。”


    柳南的小姨是钢琴老师,当初我和楚霖还在她那里学过一阵,后来她搬去省会住,我的钢琴课就此终止,楚霖也换了一个老师。


    小米老师不知什么时候站到我们身后,揽着柳南的肩膀,指着队伍前排说:“别聊了,按身高排好队。”


    柳南一听这话,气得直跺脚,又在账上记了小米老师一笔。


    一块被换位置的还有江双,小米老师仰着头问他:“长这么高站前面干嘛,生怕主席台上的主任看不到你啊?”


    江双在众目睽睽下红着耳朵挪到队伍后面,站在我旁边,让人感觉有些压迫,我印象中他分明跟我差不多高。


    “江双,你是不是又长高了?”我手放肩膀上同他比划,“初中的时候我们好像差不多高。”


    他俯视了我一眼,没有回答我,本来想缓解尴尬的我也懒得继续维系同桌情。


    那一刻我几乎确定,江双确实对我有意见,原因不详。


    正式开学第一天就跟打仗一样,学校抓纪律,抓仪容仪表,抓早恋,就是没人抓耳边嗡嗡不断的蚊子。


    “教室里怎么会有蚊子?”自习课上没有老师值班,人人都在埋头预习,有人趁安静问了出来。


    随即就有人应和:“不知道是谁放了盆绿萝在教室后边,这东西招蚊子。”


    “赶紧拿出去吧,也太影响学习了。”


    金涵作为一班之长立即起身把绿萝拿到了教室外去放。


    “好像就是班长拿来的,”有人在金涵出门时开口,是一个见过但叫不上名的女生,眼睛虽然一直看着书,但嘴就没停过,“不要做这些没用的事,竞选班长是要看实力的。”


    这话说得,我这个和平使者都忍不下去,金涵虽然人在教室外,但是教室里讨论声丝毫没有刻意控制,她背对着我们进也不是,继续站着也不是。


    柳南停下在崭新的课本上涂涂画画的手,清着嗓子提高音量:“我就喜欢事事想班里的人做班长。”


    党一心头也没抬,跟着柳南的话说:“我应该也不会选破坏班级团结的人做班长。”


    我没什么好说的,只能点点头表示同意。


    “好啦,大家继续看书吧,一会老师来了。”金涵才是真的和平使者,一看事情有些不可控,立马出来制止一场争吵。


    一个小插曲,让班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压抑,所有人都在憋着一股劲,尽力让自己用最快的速度适应高中新生活,每科老师在进入教室后,都要先强调自己的科目对于高考的重要性,讲台下的我们比任何时候听得都认真,生怕自己一走神就错过最重要的信息。


    柳南适应高中生活的第一步,就是悄无声息掌握所有人的信息。


    放学回家的路上,她神秘兮兮地问我:“宁,你知道党一心什么来历吗?”


    “党一心?”


    “她爸爸是咱们区长,家里特有钱。”


    关于收集情报这一点,我从来不会怀疑柳南的能力,曾经我们讨论她要是以后当狗仔,绝对让各路明星闻风丧胆,她踮起脚尖揽上我肩头,说我格局太小,她此等美貌不配当明星吗?


    说着又垂下手臂,闷闷不乐:“我要是再高一点就好了。”


    柳南原先是打算报舞蹈特长生的,但她身高只有154,没有达标,老师拒收了。


    有时候觉得她站在166的我身边,像个小孩,我只能安慰她说,虽然你长得不高,但是你腿长啊。


    她扬言要趁我睡着偷走我的六厘米,我说十厘米都给你,然后换你保护我。


    她说,现在难道不是我护着你吗,小鹌鹑。


    于是我弯下小腿靠在她肩头,如猛男撒娇:“人家就是胆子小嘛。”


    那一天我从柳南口中得知党一心能成为学生代表,长得好看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优点,各个赛事全红的战绩才是她的底气。


    “她13岁那年还参加过节目,和当时挺红的男偶像合作,被骂得可惨了,脑残粉就是肤浅,我觉得他唱功根本配不上党一心的琴技,脸也没党一心好看。”


    柳南突然从书包里淘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仔细端详自己,又对着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头的青春痘唉声叹气。


    “我今天观察了她许久,同样是美女,怎么人家会的这么多?怎么人家军训没晒黑?怎么人家不长痘?”


    “你少熬夜看小说,痘痘就少光顾你充满胶原蛋白的脸蛋。”


    我突然想到那天楚霖莫名柔软的眼神,不知道是曲子过于柔美,还是弹曲的人太过温柔。


    “南南。”


    “怎么了?”


    “如果你是男生,会对党一心这样的女生一见钟情吗?”


    “我是女生也对她一见钟情。”


    来不及整理思考的心情被后脑勺的疼痛一拍而散,罪魁祸首行完凶后头也不回的加速骑车逃走,留下罪恶的笑声和欠揍的背影。


    我气炸,指着嚣张的背影大骂道:“我回去就把你车胎气放了。”


    柳南收起小镜子,同样指着我的脑门骂:“你俩还能再幼稚点不?”


    到家时楚霖正从厨房端菜上桌,炒菜声未减。


    “我回来了。”


    陆队长闻声从厨房出来,身上还挂着齐医生的粉色小围裙。


    “老爸,你出差回来啦?”


    在这之前,我已经将近三周没见陆队长了,他执行任务前都会跟我们说“出差”,归期自然是未知。


    我爸是新北区刑侦大队的大队长,小的时候一忙起来能好几月不回家,他跟我们永远都有一些时间差,前年我生日那天他赶回家,怀抱一箱给我准备的生日礼物,箱子上写着“六年级必读书刊”。


    “爸,我初二了。”


    他愣在原地,尴尬得不知道该不该把礼物递给我。


    “你不是明年才上初中?”


    “这话我几年前跟你说的。”齐医生当即脸色大变,语调却依然冷静。


    我生怕他们吵起来,赶忙接过箱子,“没事,这些书初中也能读。”


    我们家这两位吵架从来不会超过90分贝,但是威慑力丝毫不低于全靠声音输出的隔壁家。


    ……


    “怎么回来这么晚呀?楚霖都到家好一阵了。”


    “他骑车呢。”


    “说给你买自行车你又不要。”


    “走路也很近嘛!”厨房飘来饭菜的香气,让人胃口大开,“爸爸,晚上做啥菜啊?”


    “你不是最喜欢吃地委大院的那家牛肉丸子嘛,我今天特地绕路去给你买上好几斤,能吃上好一阵呢。”


    有一回陆队长在地委大院开会,路过那家商铺,随手买了袋牛肉丸回来,被我惦记了好久,只是离我家太远,一般吃不上。


    “还是老爸懂我。”说完这句话,我和陆队长默契的转头看向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幸好这话没被齐医生听了去。


    “还有你和小楚霖最爱吃的鱼。”


    “干爸,我都十八了。”楚霖对于陆队长总也改不掉的称呼提出了第无数次无效抗议。


    “干嘛不回你自己家。”我挡住楚霖准备坐下看电视的视线,以报方才之仇。


    他给我腾出位置,主动把遥控递给我,颇有客人的自觉,“没饭吃啊。”


    因为工作性质不一样,我爸妈一般午饭都是在单位吃,他爸妈晚上常出去应酬,我们两家最常出现的画面无非就是,中午我家没饭吃,晚上他家没饭吃。


    “我今天看到你又去大礼堂了,怎么不去音乐教室?”


    他刻意压出气泡音,故作深沉地说:“秘密。”


    说完没过一分钟又自己坐起来放下手里的瓜子,朝厨房的方向看了眼,确定没人出来才神秘兮兮在我耳边说,“吃完饭我再跟你说。”


    一顿饭吃得火急火燎,陆队长一眼看出我们反常,硬是逼着我们俩一人再夹两口青菜才放行。


    楚霖暑假去省会集训了两个月,开学前一天晚上才赶回来,一进到他琴房就发现又多了一台架子鼓。


    “你什么时候买的架子鼓?”


    楚霖弯腰拨拉摆满谱子的椅子,总算给我腾出了一个位置。


    “就上个月,你去奶奶家那两天,我只能找小胖帮我搬。”


    找我我也搬不动。


    “你上回获奖的那首诗,我给配了首曲子。”


    他说的那首诗是我初三模拟考时临场答的满分作文,语文老师们都很喜欢,稍作修改后帮我报了中学生诗词竞赛,获了二等奖,家庭聚会上聊起来时,干爸随口就说了句说不定楚霖能给谱曲。


    时隔一年,他真的写了出来。


    曲谱摆在楚霖的黑色钢琴上,我的诗歌被他誊抄在作词本里,化到指尖,音符环绕在整个琴房,楚霖赋予它新的生命,一时间觉得这首诗有些陌生,又曾血浓于水。


    “怎么样?”


    “好听。”楚霖与我的音乐素养早已不在一个层次上了,除了好听,我再说不出其他。


    “还得加一小节小提琴。”


    “你学小提琴了?”楚霖一直以来主要练的都是钢琴和吉他,我不曾记得他有练过小提琴。


    “不会,但学校里肯定有人会,不过目前还没找到合适的。”


    我想起党一心曾经说过她除了钢琴,也练过一段时间的小提琴。


    “我有个同学会,你可以找她试试。”


    “上回礼堂见过的?”


    “是她,她会很多乐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