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你没收了。


    陈越不明显的攥紧手里的签字笔，稳住呼吸，试图让自己的说出来的话不受真实情绪影响，显得不那么激动。


    “可是我今天就要用啊。”


    不自觉的，带上了撒娇的语气。拉长了尾音，原本清脆的音色也被这腔调带出来点黏糊糊的味道。


    同桌这么久，陈越又不傻，每次她一说软话，柯浔就很容易让步。


    吃软不吃硬，脾气早就给他摸出来了。


    果然，柯浔的表情有所松动，他不自然的偏了头，又摸了下耳朵。


    “咳，用几张，我给你。”


    说着就要去身后包里拿证件照的纸袋。


    陈越本来观察着柯浔的表情还挺高兴，结果一听他这话差点没把魂吓出来。


    他给可还了得！


    她那高清□□大头证件照见不得光的！


    情急之下，陈越自己扑了上去制止柯浔的动作，双手按住柯浔拉书包带的胳膊，体贴入微：“那个，我自己来。”


    柯浔挑眉，感觉有点怪，跟她确认：“你自己来？你知道照片放哪个夹层里么？”


    我踏马哪里知道！


    不知道，但陈越不放手，“那你告诉我在哪不就行了嘛。”


    这腔调要把她自己恶心死了。


    但为了照片，她忍。


    柯浔果然很吃夹子音，他表情虽然还很疑惑，但确实让步了，“在最小的那个夹层里。”


    陈越动作飞快去拉拉链，把手往里面一探，没摸着。


    “里面没有啊。”


    这句忘夹了。


    柯浔态度瞬间就不好了，“哦，记错了。”


    你踏马。


    慢悠悠的，“应该是在这里。”说着，就变戏法一样从书包里拿出陈越的证件照纸袋。


    陈越：


    跟她玩瞒天过海呢。


    也不跟他装夹子了，陈越直接去抢，可她这个身手，在柯浔这位专业的面前根本不够看，每次都是差一点够到，逗着她玩的意思简直不要太明显。


    陈越抓了三四次就放弃了，心平气和的，来跟柯浔谈判：“直说吧，怎么样才肯还我。”


    柯浔见陈越不抢了还有点可惜，懒洋洋回道：“没收了的意思需要给你再解释一下么，没收就是说这个照片归我了。”


    陈越：


    怎么有人把抢人东西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你没收我东西我同意了吗？”


    柯浔角度刁钻：“可是你当时没有反驳。”


    言下之意，现在反对也不顶用。


    陈越：


    怎么现在才发现柯浔的诡辩天赋，把他扔出去吵架，不把人气死都算他没发挥好。


    深深吸了一口气，陈越算是明白了，跟他讲道理，柯浔只会变着花样和你耍赖嘴欠。你威胁他，他只会更狠的给你威胁回来。


    沉吟一会，陈越另辟蹊径，“柯浔，我拍这个照片真的费了好大劲。”在他眼前掰着手指头数，“被你朋友吓过，被照相馆老板坑过，在商场丢过手机，在路上救过小姑娘。”


    数完，一摊手：“你看，我为了这个照片真的付出了很多。”


    打个感情牌试试，虽然四句里面就开头结尾两句实话。


    柯浔不为所动，还附和点头，“没错，是付出了很多。”话锋一转，“没记错的话，经历这些事的时候我也在场。”


    “没觉得很累啊。”


    陈越一噎。


    柯浔你不杠能要你命吗。


    “但是我觉得很累而且，我不想让人看见我拍的证件照。”


    豁出去了，推了一下眼镜框，低垂着眉眼，整个人都很丧气的样子，陈越昧着良心，“我的证件照拍得很丑。”


    这是纯胡扯，她照片漂亮的让照相馆老板夸了十分钟。


    柯浔因为逗人脸上带着的愉悦笑容消失了。肢体原本放松自然，这会也不自觉的紧绷起来，直起身子看着陈越，张了张嘴但不知道说什么。


    陈越低着头，但时刻关注着柯浔，感觉这招有戏，趁热打铁：“拍得很丑，我不想让别人看见，柯浔，你还给我可以吗？”


    陈越即便是在装可怜也与其他人不同，她的神情姿态的确是弱者的模样，娇弱的承受不住任何打击，但她的语调却是平静又清冷的，好像说得是和她没关系的事情。


    有种内里破碎，外在却在强撑的意思。


    比起那些痛哭流涕把受的伤明明白白抛出来给你看的，这种置身事外，平述直叙的表现，更让人心疼。


    柯浔看着小书呆子低着头，努力□□发颤的声音，在给他说自己拍的照片很丑的时候，他承认，有一瞬间他很想不管不顾的安慰：你不丑。


    但他高雅的审美阻止了他这个冲动。


    陈越和他理想型的大眼睛红嘴唇白皮肤，不说背道而驰也差个十万八千里。


    他开不了这个口。


    虽然如此，小书呆子其实也很可爱。


    而且他早就不看脸了，陈越就是陈越。柯浔张开嘴准备安慰她，被打断了。


    “我知道，你不用安慰我了，客观来说，我就是不好看嘛，已经习惯了。”


    落寞又孤寂，强装不在意的模样让人心一颤。


    柯浔觉得自己真该死啊。


    “但……你学习成绩很好，年级第一不是谁都可以的。”


    语气不自觉带了点焦急，但柯浔拽惯了没怎么夸过人，这话说出来语气略显生疏。


    陈越低着头，听到这句无可无不可的应了一声，将自己脆弱的情态收了起来。


    慢慢的把手伸到柯浔跟前，故作坚强：“谢谢你，但我还是感觉照片在我手上心里会舒服点。”


    把视线瞥到一边，深吸一口气，清凌凌的嗓音细听之下好像有点颤音：“让我自己好好想想。”


    柯浔：


    我这就双手供上，您可千万别哭。


    柯浔只考完了物理就回家了，也不是回家，让刘叔把车停在中心医院，他去看看夏阳立。


    夏阳立实在太笨呼呼的了，附中围墙比其他学校高了十公分，大概两米五，这么点高度还能把夏阳立摔成轻微骨折。


    柯浔准备等夏阳立好了就给他加强训练，当校霸的小弟没有功夫傍身，只会规划行程当秘书算什么事。


    夏阳立还不知道他修养好了等着他的是魔鬼特训，这会看见柯浔来了还在傻乐：“浔哥！你来看我了！”


    柯浔把夏阳立念叨了很久的手办放床头，点头应声，“严不严重，大概多久能好？”


    夏阳立一双狗狗眼亮晶晶，双手拦截住日思夜想的手办，自己也不知道嘴上在说啥：“医生夸我骨头长的好看呢！”


    语气骄矜，等着人拍脑袋夸他。


    柯浔：


    摔得不是腿吗，怎么脑袋瞧着也不太清楚了。


    恰好旁边有小护士来巡床，看见柯浔第一眼就移不开目光，这会见缝插针搭话：“他摔得不是很严重，大概三个月就能完全恢复。”


    柯浔轻轻嗯了声做回应。


    小护士被这声音酥得不行，放慢换药速度，搭话：“这是你同学嘛，看校服你们是附中的学生啊，学业很重的，这三个月你是不是得给他带卷子做啊。”


    是不是天天能看到帅气男高了！


    给个准话我好重新排一下班！


    柯浔还没什么反应，夏阳立吓得不轻：“不用不用，哪能麻烦浔哥给我送作业。”


    我真的消受不起。


    而且三个月没有作业，好耶！


    柯浔一看夏阳立这表情就知道他想的什么，挑眉：“没事，卷子一张不少，我找人给你送，麻烦不到我。”


    夏阳立：我谢谢您。


    垮着张小狗脸，换药的时候不管疼不疼，喊的倒是很响亮，本来心思在柯浔身上的小护士被他喊得额头都冒汗了。


    我特么没用劲啊。


    停了手上的动作，夏阳立还在嗷嗷的。


    护士无大语。


    怎么滴，在医院碰瓷是吧。


    等护士气呼呼的推着小车离开，夏阳立才停了惨叫，哼哼唧唧的：“浔哥，她刚刚一直在明里暗里盯着你看！那眼神恨不得扑你身上！”


    出了学校他浔哥总是被人偷拍，夏阳立有种养好的大白菜被别人看见的危机感。


    柯浔对这种事已经习惯了，他长这个样子被人偷拍要联系方式简直不要太频繁。


    每个都介意早就烦死他了，他根本不会分精力去注意。像是夏阳立说的这个小护士，受限于身高问题，柯浔就没有正眼瞧过人家。


    夏阳立看出柯浔没当回事，甩出振聋发聩的金句。


    “浔哥，男生在外面也要保护好自己！”


    柯浔莫名所以，稍感荒谬的撇了一下嘴角。


    我那散打截拳道白练的？


    见夏阳立好像很郑重的样子，难得起了点闲谈的意思，去窥探一下他小弟的内心世界。


    “这怎么说？”


    来，讲出你的故事。


    夏阳立深深意识到了他浔哥安全意识的缺乏，男孩子保护自己这个真不是在给他开玩笑。


    “浔哥，你拿出手机。”


    柯浔依言从衣服兜里掏出手机。


    “你拿手机照照你的脸，你自己看，你长得是不是让人特别想犯罪。”


    柯浔：


    这是个什么路数的彩虹屁。


    夏阳立激动的都从病床上支愣起来了，挣扎着拉住柯浔校服衣摆，“哥，你听我说，你长得实在太帅了，虽然这世界大多数人是好的，但坏蛋也很多！坏蛋里面有变态爱好的更多！”


    忧愁脸：“你这样真的很危险的。”


    柯浔弯了弯矜贵的身子，把修长的手掌搭在夏阳立额头上，“骨折也有引起发烧的危险？”


    夏阳立：


    轻声笑了下，柯浔顺势蹲在夏阳立病床前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我之后会注意的。”


    柯浔看夏阳立因为这句话感动地直点头。


    他也挺感动。


    有了夏阳立这一茬，他好像知道该怎么安慰陈越了。


    周一，各科老师都会讲评周考的卷子。


    考完等一晚上就可以出成绩排名，毫无意外，陈越又是第一，各科成绩都接近满分。


    成绩单贴出来，大家都跑前面去看，陈越往常不会去凑这个热闹，但她现在接了柯浔的辅导任务，又给柯浔许诺了翘课福利，这会也挺关心成绩的。


    看成绩的众人见陈越也凑上来看，热心道：“越神，你还是级部第一，不用看了。”


    陈越挤不进去：“啊谢谢，能顺便帮我看一下柯浔成绩么。”


    等了半天也没见有人热心告诉她柯浔的成绩，倒是刚刚挤得过分的人群岔开了个路。


    陈越：


    不是，倒也不必这么客气。


    陈越感觉自己就是古代拿着免死金牌铁券丹书，在大街上作死的落魄贵族，要去的地方人群自动叉开绕行。


    柯浔这俩字简直不要太好用。


    也不客气，陈越大方走近看成绩，因为是柯浔的，所以得从下面看。


    毫不意外，倒数第一柯浔。


    一张成绩单顶头是她的名字，末尾是柯浔的名字。大大小小上百次考试都是如此，也能算是13班奇景了。


    柯浔就考了周六一天，只写了语文和物理，其他的像是数学生物这种都是0分，他是一点多余的功夫也不做。


    语文这次题目不简单，辅导还没来得及展开，她只让柯浔背了几篇必备古文，能有81分陈越还觉得挺不错的。


    再看物理，整体难度不高，柯浔又做得那么认真，眉头皱得她都替那些题目担心，结果看分，49。


    哈，完了，得炸。


    陈越回到座位在思考怎么委婉的说才能避免柯浔生气，生完气之后又该如何安慰他，让他明白努力不一定会成功这个残酷的道理。


    她长这么大操的心加起来，都没有辅导柯浔功课这几天多。


    正想着，柯浔回来了，陈越看他表情挺正常，试探了一句：“柯浔，成绩出来了。”


    “哦。”点着头，柯浔好像没放心上。


    陈越皱眉，他不是挺想要翘课福利的吗，怎么现在瞧着不感兴趣了。


    “陈越。”


    柯浔很少这么郑重的叫她名字，应了声，她侧了头去看他搞什么。


    柯浔竟然瞧着是一副不好开口的为难模样，陈越善解人意，知道柯浔耳朵有毛病老是听不清，又重新应了一句，“我在，你想说什么。”


    “你觉得我长得帅吗？”


    陈越：


    只是一天没见，柯浔的脑干怎么被挖了？


    更恐怖的是，柯浔问这一句的时候语气诚恳，神态郑重。


    陈越见他一定要个反应，带着满脑子的疑问，缓缓点了个头。


    撇开这莫名其妙地问话不谈，柯浔是她这十七年来见过最正的帅哥。


    眉眼英气，五官立体，男生里见过皮肤最白的就是他，远远望去简直发光。他不仅脸好，身材也是万里挑一的正，肌肉匀称爆发力却强，一举一动都有蓬勃的荷尔蒙。


    简单说声帅都不能概括。


    柯浔见陈越点头，继续引导，“长得帅你觉得有烦恼吗？”


    这问我不合适吧？


    陈越犹犹豫豫：“有？”


    柯浔郑重点头，“有很多。”


    不是，哥，你想说什么，给个痛快，别折磨我了。


    柯浔神态依旧，板着脸瞧着很严肃，他看着陈越，眉眼漆黑，睫毛很长，红润的唇一张一合，一字一句说得掷地有声。


    “同理，长得漂亮也会有很多烦恼。”


    口气和缓，咬字很温柔：“你现在这样。”


    柯浔眼珠微动，看了陈越这副刘海遮眉，黑色眼镜框遮住眼睛，皮肤发黄的模样。


    顿了一下，郑重且分外诚恳。


    “就特别好。”


    所以，不要伤心不要难过了。


    在我这，你特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