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逃婚(二)

作品:《假公主的黑月光

    “我这儿简陋,公主将就将就吧。”


    谢清寒将温夭夭带到了一处茅草小院,两人进了屋。茅草屋中桌椅俱全,简陋倒不至于,但自然是不能跟皇宫相比的。


    温夭夭从来没有住过这般简朴的茅草屋子,但是今日她历经生死大劫,现只觉得这屋子温暖又安静。


    “怎么会?这儿挺好的。不过,你怎么会出现在湖边,又救了我?”


    “我只是去那儿洗澡,路过,恰好看见你了。”


    谢清寒烧了一壶热水,此时屋里只剩两人,一人着里衣,一人穿外袍,屋里的温度跟这热水一样滚烫起来。


    “你……过得好吗?”谢清寒递了一杯热水给她。


    真是不会聊天,这是温夭夭这十六年来最为凄惨的模样。“还行吧,就是今天不太好。”


    “你要嫁人了吗?”谢清寒不敢看她,背对着她坐着。


    “我是逃婚出来的。如今遭受追杀,你愿意帮我吗?”温夭夭走到他的面前,蹲下来看着他。


    真的好久没见了。他宽阔的肩膀,坚实的臂弯,高挺的鼻梁,都跟她记忆里一样。而脸上却是憔悴了不少,他的眼窝深邃,声音也微微有些沙哑。


    他眼里燃起一丝欣喜,而后他却扯着嘴角苦笑了一声:“我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你不怕我吗?”


    她伸手想轻抚他的脸,他却躲开了。


    她眼睛里噙着泪水:“清寒哥哥,对不起,是我来迟了。”


    她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但他却听懂了,“公主……”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我”,不是公主,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


    她不敢说。


    和曾经的英雄少年骠骑将军谢清寒心心相惜的,是梁国国色天香的嫡出公主温夭夭,而不是狸猫假公主温夭夭,更不是无名小卒温夭夭。


    “别叫我公主了,就像从前一样,唤我夭夭吧。”


    “夭夭,先休息吧,明天我送你回梁京。”他给温夭夭铺好被子,就要出门。


    温夭夭抓住他的袖子,差点扯掉他的外袍,“你别走,清寒哥哥,别丢下我一个人。”


    谢清寒坐在她身边,温柔地安抚她,“我不走,我就睡在外面,你有事情喊我就行。”


    可温夭夭还是不放开他。


    夜晚寒冷,他怎么能睡在外面呢?


    “你就睡在屋里吧,就像小时候那样。”温夭夭小声说。


    他们年幼时曾一起跟随国后和大臣女眷出宫上香,两个小娃娃在大通宝寺里乱窜,玩累了,便躺在地上睡着了过去。


    谢清寒听了这话笑出了声,“夭夭,那是多小的时候。而且,我回去可是遭了我娘一顿毒打。”


    不过谢母已经去世了,温夭夭也感觉说错了话。


    “你就答应我吧,又不是睡在一起。”


    谢清寒只道她是今日受了惊吓,不敢一个人睡,“行,我就睡在那边的塌上,你看得到我。”


    她渴求他的温暖,他却小心翼翼,害怕伤害她。


    曾经一对佳偶天成,如今却像是两只受伤的小动物,黑夜里,背对着背,各自伤怀。


    *


    半夜,温夭夭迷迷糊糊正要入睡,却听见门“吱呀”的声响。


    她转身却没看见谢清寒的踪影,只剩下他的被子,留在原处。


    温夭夭忙走下床,趴在门边看他。黑夜里,看的不清楚,一个人影疯了似的捶打自己。


    她赶紧跑了过去,那人果然是谢清寒。


    “清寒哥哥,你怎么了?清寒哥哥。”


    谢清寒转过头来看夭夭,他的一只眸子变成了红色,“别过来,离我远一点。”他的手不受控制一般捶打自己,过一会儿,又开始抓挠自己。他露出的肌肤已经是一片猩红,血腥的味道慢慢散开。


    “这是怎么了?”温夭夭几乎是哭着说的。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他。在她的印象中,他还是热情洋溢的将军,朝气勃勃的少年。此刻的他,全身透着阴冷的邪气。


    温夭夭明明很害怕,却还是一把抱住了他,“清寒哥哥,没事的,没事的。”


    “夭夭,你快走,别管我,快走啊。”谢清寒还剩了一丝理智。


    温夭夭却是说什么也不放手,“我不走,这一次,我说什么也不会走了。”


    “夭夭,求你了,你快走。我不想伤害你。”


    她如今只知道了这些年谢清寒苦楚的冰山一角,内心愧疚,此刻只想抱着他,安慰他,“清寒哥哥,这一次,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不知过了多久,晨光熹微之时,谢清寒终于停了下来,瘫倒在她的怀里。


    他折腾了一宿,虚脱了,就要睡去,却感受到她轻轻吻在他的额头,“这些年,辛苦你了。”


    *


    睡到晌午,谢清寒才醒来。他一个鲤鱼打挺,急匆匆向外走去。


    “清寒哥哥,清寒哥哥……”温夭夭照顾他一宿没睡,如今刚刚眯了一会儿,就看见他跑了出去。她害怕他有危险,只得跟了出来。“清寒哥哥,你走那么快是要去哪儿?”


    他却自顾自地走去,根本不理会身后的呼喊声。


    “谢清寒!”温夭夭大喊一声。


    谢清寒好像听见什么魔咒似的,停了下来,站在那里。


    “真是跟小时候一个样子。”温夭夭这才有机会追上去。


    每次她连名带姓一起喊他,他就会停住脚步,耐着性子等她过来。


    “谢清寒,你这么急匆匆的去哪儿?”


    谢清寒虽然停了下来,却没有回头看她,“我去看看追兵走了没有。”


    “你才刚刚恢复一点点,若是碰上他们,岂不是送死。”


    “那我也要去看看。我要赶紧送你回皇宫。”


    温夭夭抓住他的手臂,不让他走,“我不回去。”


    谢清寒这才看见她脖子上的抓痕,明显是自己昨天晚上的杰作,他坚定地说,“你必须回去。”


    “谢清寒,我说了我不回去!”温夭夭生气了。


    “夭夭,你是公主,你若不回去,国君国后会担心你的。”


    你再不走,我真的可能伤害你。


    “不,我,不是,公主。”她终究还是说出来了。


    谢清寒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夭夭,你在胡说些什么?”


    温夭夭敏感的内心似乎被刺了一刀,“所以你只是想救公主吗?那你要失望了,我只是温夭夭,但我不是真公主。”温夭夭的泪水一滴滴从眼眶里流了出来,她的嘴角却还挂着一丝冷笑,“你若是不愿意我在这里呆着就罢了”,说完就转身回了茅屋。


    谢清寒摇摇头,他只当温夭夭是责怪国君将她嫁去景国,正闹脾气不愿意回去。他没有跟着温夭夭回到茅屋,而是关上了门,一个人下了山。


    *


    山下是庄城,正是梁国的边塞之地,毗连景国。庄城本是靠着各国的生意往来发展起来的城镇,这里往来混杂,有梁国的,有景国的,更有其他国家过来做生意的。


    只是今天,庄城里都在传一桩大事。梁国送去景国和亲的公主在来庄城的路上失踪了。告示栏上赫然贴着梁国桃夭公主的画像,却写着来自景国的寻人文书。


    谢清寒来到庄城,准备找守城的将士,护送公主回都。他跑了一路,随便找了个茶肆坐下,讨了杯水。


    刚好听见茶肆里的人议论纷纷:


    “你们听说了吗?和亲公主失踪了。”


    “失踪了?你想的太简单,我看是被杀了。”一个身着粗布衣服的人说着。


    “啊,你怎么知道?”


    他继续说,“我昨天上山砍柴的时候,看见一群官兵,他们为首的喊着,‘必须抓到,死的也行’。”


    “景国这也太过分了吧。怎么能把和亲公主杀了。听说这位桃夭公主可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一个拉着满车皮子的商贩刚巧路过,被店里的人叫住。


    “老李,你这皮子都没卖呢,怎么就拉走了?”


    那个叫老李的人环顾左右,“顾老板,你也快走吧,景国就要打过来了。”


    被称为顾老板的中年男人似乎是不相信,“每年都说要打,不都没打吗?你怎么这么胆小?”


    老李“哼”了一声,“你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这次是动真格的,我一个军队里的表弟告诉我的,景国在庄城一百里屯兵扎寨了,就等着公主的血祭旗呢。这不是,公主就失踪了吗?”


    “那公主到底死了吗?”


    老李摆摆手,“不是昨天死,就是今天死;不是今天死,就是明天死。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哪一天死还不是他们说的算。”


    顾老板还不相信:“梁国不反抗吗?说不定会出兵的。”


    老李见一句两句说不明白,也讨了杯水,“要打早打了。至于又割地又赔款,还送公主去白白送命吗?如今黄将军年迈,苏侯爷手握重兵,可他根本不会带兵打仗。要是谢小将军还在的话……”


    “快别说了,听闻谢小将军得了怪病,如今是青面獠牙,人不人,鬼不鬼的,杀人不眨眼啊。”顾老板又给他点了一杯茶。


    “总之,梁国现在无将帅之才啊。打也得输,不打也得输。快些走吧,景国兵强马壮,若真是打了进来,你们命都保不住了,还想着赚钱呢?”


    几个人听他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也都纷纷散了回家去收拾东西。


    谢清寒付了钱,径直走到了庄城衙门,却被门口守卫的拦住了。


    “你有何事?”


    谢清寒试探说道,“公主有危险,请你们速速去救她。”


    那个侍卫却白了他一眼,“哪里来的刁民,没事儿就快滚。”


    谢清寒这要再多说几句,却听见身后走来一个人,穿着像是个班头,“桃夭公主如今嫁给景国太子,乃是名正言顺的景国太子妃。是你这个平头百姓随意揣测的吗?劝你少说胡话。”


    谢清寒正欲与之争辩,他右手指却重重点在谢清寒的额头,“小伙子,我这是在救你。多管闲事的人活不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