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南王病了。


    听说是纵马骑行后饮了许多的冰水, 一下就倒在了地上，还吐了血。


    众目睽睽下发生的事情，所以消息传得很快。


    宫内


    今日一早, 季世子就入宫拜见启徽帝。


    太元殿, 春红一边帮着陆燕芝扶着已经会咿咿呜呜的周珩之，一边道, ：“娘娘, 老王爷病了，今日一早季世子就已经入宫了...”


    春红觑着陆燕芝的神色, ：“只怕世子很快就要离京了。”


    除了老侯爷、老夫人, 陆卿荣和春红外，这世上恐怕没有其他人知道陆燕芝和季世子的纠葛。


    因为陆燕芝坚定不移的‘阴差阳错’, 陆卿荣甚至在那日深夜去寻了季世子.....


    结合京中的许多流言，只怕梨园和许多的事情季世子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


    但他自始至终从未多言一句，没有将陆燕芝当成茶余饭后的笑话和吹嘘自己的谈资。


    春红也不知当初陆燕芝为何一心一意会与季世子要有牵扯，但她最大的优点就是从不为难自己, 想不明白的事那就不去多想, 她只需要将自己知道的消息告诉陆燕芝就是了。


    而陆燕芝的手微顿，季世子，骤然一听，恍惚感觉是上辈子的事了。


    ‘季世子’——这个名号是陆燕芝疯魔的六神无主和慌不择路间握住的‘希望’。


    她曾经那么奋不顾身的去争取。


    但滑稽的是，至今, 他们两人从没说过一句话。


    “咿呀”, 一只小胖手抓住了陆燕芝的裙摆, 周岁过后的周珩之被养的白白胖胖，还生出了一把子的力气。


    陆燕芝最近已经有些抱不动他了，周珩之也不哭闹着叫抱, 只是近些日子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拖着他娘一起在殿内遛弯。


    低头对上那对黑亮的葡萄眼，陆燕芝笑了笑，随后摸了摸周珩之的头，：“着急了？”


    “好，娘牵着你走。”陆燕芝牵着周珩之的手。


    随后她看了一眼紧绷着春红，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世子是否回京是朝堂内的事，不必挂心。”


    他们之间所有的阴差阳错，啼笑皆非的缘分也到此为止，


    不关注，不关心，不多问。


    而季世子哪一日若是需要，陆燕芝也会感念他细心的沉默而竭尽所能的帮衬一把。


    这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相处方式。


    ......


    匆匆离京的季世子昼夜兼程，直奔定州而去。


    半月后，季世子一行人就到了雒州。


    城内的气氛并不好，行人均神色匆匆，少有笑意，瞧着就是老王爷已经不好的模样。


    看着这一切，季冒晟的神色也有些沉沉，没有多耽搁，几人往王府行去。


    王府


    如今在王府主事的王妃何氏，是个继氏。


    她生的比季冒晟大了几岁，却比老王爷小了许多岁，生的娇媚不说又生了这王府唯二的小公子，自然被老王爷捧在手心上。


    这几日她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裳侍奉在老王爷的榻前，神色憔悴却无端的叫人更是心疼，最起码，老王爷醒来后，就是一顿‘心肝肉’的疼惜。


    这会儿她捧了药汤正往房内去的时候，就听下人进来禀报，：“王爷，世子爷回来了。”


    近些时日，老王爷吃的汤药里有不少安神的药材，加上他上了年纪，所以睡得很沉，并没有听见这声禀报。


    见状，下人还要再说什么话时，王妃将手里的汤碗不轻不重的放在了桌上。


    她取了帕子轻轻的擦着老王爷额上的细汗。


    这期间她一眼都没有看下人，只是轻声细语的道，：“王爷近几日都夜不能寐，现在好不容易歇歇神，就非得吵的王爷不得安眠，病情反复吗？”


    “世子在京中许多年，跟着大儒学的礼孝也不会叫你这般无状吧。”


    谁担得起叫老王爷加重病情的指责？再搭上个世子不忠不孝的名头？


    传话的下人霎时神色惊慌的跪下了，王妃也不说话，只是取了扇子轻轻的给老王爷扇着风。


    听着刚刚下人说王妃正在里头侍药，再看着眼前紧闭的大门和半晌没有出来传话的下人。


    他正要再去通禀的时候，就见里头有人出来了，仆役弓着身，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王爷好不容易才能安寝......


    没有直接打发了世子回去，也不肯说见不见。


    到了这晌，人老成精的陈管家还不明白什么？


    王爷睡得沉这是必定的，若是世子强冲进去，执意要见王爷，那就是不顾惜王爷的身子，是不孝。


    可若世子就这么一走了之，那他们世子的脊梁骨都能被戳穿踩烂了。


    这会儿正是酷热的时候。


    门前也没有其他的遮蔽，他站在季冒晟的身后，看着站的端端正正的季冒晟脸色通红，身上的汗水成珠，陈管家恨得牙根都痒痒。


    季世子回头看了一眼急火攻心的陈管家，：“父亲好好养着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陈管家忍住了愤恨，低头应了一句，：“是。”


    随后季世子轻声对着陈管家道，：“圣上还赐了许多的东西，都一并叫人送来。”


    “是。”


    陈管家心中一动，应诺后立马就要转身去外间。


    满院的人都悄悄瞧着这的动静，季世子说话的声音太轻，正当众人以为这位久居京中的世子爷会灰溜溜的回去时，就见他一撩衣袍跪在了门前。


    即便是烈日下，即便是跪着，季世子的脊背仍然挺得很直。


    他神色簌簌，端端正正的对着大门叩首，：“儿子不孝，这么多年都没能在父亲身前侍奉。”


    “在京中这么多年...”


    三叩首后季世子也没起身，他就这么端端正正的在烈日中跪着。


    京中当真是人杰地灵之地，更遑论季世子，是原著的男二。


    人的脸面和身姿当真是第一张通行令，又因着身份特殊，所以在季冒晟的身上，瞧不见冰冷的高傲之姿和咄咄逼人的气势。


    不光是走到院门口的陈管家看着一幕红了眼睛，便是满院的人也心有戚戚焉。


    内室，听着世子就跪在门口的王妃还是不紧不慢的给王爷摇着扇。


    她抬头看了一眼外头，眉头轻蹙，语气里全是担忧，：“这么大的太阳，这孩子当真是不会顾惜自己的身子。”


    “父子同心，若是王爷醒来，知道这个消息，或是世子身子不济病倒了，惹得王爷忧思...”


    但这次下人却不敢顺着王妃的话往下说了，他又跪在地上，：“王妃娘娘，圣上钦赐了许多的东西，甚至有些是黄绸裹着的...”


    黄绸红章，如意纹绣。


    这样的东西放在太阳底下简直明亮的晃眼，这样的御赐之物谁敢轻慢？


    这已经不是世子和王妃的较量了，而是对整个平南王府。


    王妃摇扇的手微顿，她第一次回头看了一眼报信的下人。


    在这王府，其他的事情她敢随意处置，她一心一意担着担心王爷的身体，这点王爷从不会对她起疑，但涉及圣上...就不是她能做得了住的。


    能把持王爷，把持住整个王府，堂而皇之的刁难季世子，何氏无疑也是个聪明的人。


    她很清楚的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却连碰都不能碰。


    默了片刻，她轻叹了一声，：“世子当真是孝顺。”


    很快，门开了，跪着的季世子从站在一旁边的陈管家手里接过了那个裹着黄绸的大匣子，慢慢的走了进去。


    ......


    晚间，夜色黑沉沉时候，季世子和陈管家回了新收拾出来的朝夕堂。


    进院的时候，季冒晟略微停了停看了一眼牌匾。


    “世子？”


    “无事。”


    这会儿陈管家的脸色还有些晕红，这次世子和王妃的交锋可以算得上是站得上风。


    “圣上仁德，也惦记着咱们王爷，这次多亏圣上赐下的御笔亲书...”


    屋内没有其他的人，季冒晟的神色有些恍惚，：“这也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陈管家满脸的喜色僵在了脸上。


    如今京中关于陆燕芝的消息一变再变，如今，也不知哪里传出来的消息——皇后娘娘旺夫，甚至身怀凤命...


    传出这样消息的人显然用心险恶。


    一句话就抹除了启徽帝的所有功劳，好像这皇位是周重邛靠着女人的裙摆得来的似的。


    这样的猜忌和流言对陆燕芝来说，显然也是致命的。


    但其他人看不到啊，或者说这样的流言才更有意思。


    而陈管家也...有些信了。


    如今皇后娘娘身边鼎鼎大名的红姑姑谁不知道？


    陈管家也知道了那日他拦住的是谁。


    这些日子，陈管家每每想起这件事，都仿佛有一只手在心中刺挠。


    他当初以为苏氏是个好的，没想到有眼无珠，错把鱼目当珍珠...


    若是，若是当初他没拦住人。


    甚至，那位六姑娘当真和他们世子在一起，凭着那位六姑娘的手腕，其他的不说，这王府内只怕没有一个能打的...


    世子和王妃相斗本就多有不便，王妃在府中经营多年，世子的根基都在京中...


    更何况，有些手段，以世子的我为人，根本就不会用...


    陈管家一脸羞愧的跪倒在季世子的身前，：“老奴该死，有件事一直瞒着世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