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 4 章
作品:《纨绔如我怎可能是替身》 “既然说好了,秦夫人可千万不能反悔。择个吉日,我定当上门行拜师礼。”萧放容长的身姿弯下,行了一个漂亮的揖礼。
“你有心就好,道在知行合一,不在这些繁文缛节。择日不如撞日,我看就明日吧。”秦苑很是宽慰,绽开一个柔和似水的微笑,萧放的目光落在那张忽然柔美的脸上,一下子有些移不开了。
秦苑被他看得不自在,垂眼看向他的手。“不是给我送吃的吗?”
“哦。”萧放这才想起手里还握着块糖糕,恭敬递过去。
小兔子糖糕果然已经凉了,萧放见秦苑捧了一会,只低头看着也不吃,试探着问:“要不别吃这块了,我回去给你买新鲜的。”
秦苑笑着摇摇头,把糕放在了墓石前。
“他爱吃,就放在这吧。”
“他是?”
“他……是我的长兄。”
也是你的父亲。秦苑无声地接完这句话。
临走前,萧放转身多看了墓石一眼。
石碑上的名字无甚特殊,他没有留意,视线又扫过四周山林。
那两个眼线果然跟了进来。擅闯不相识之人的墓园最是忌讳,让他们膈应去吧。
下山的路上,秦苑走在前面。
萧放见她走着走着脚步便不稳,她扶着路边树木,没走几步,干脆停下了。
“怎么了?”萧放走到她身边。
低头一看,女子秀气的眉头紧蹙着,一手撑着树一手扶着右膝盖,而两只缠着纱布的手都不自然地蜷着。
显然几不舒服。
秦苑似乎不想暴露出脆弱的一面,勉力直起腰。“没事,缓一缓就好了。”
重生那日烧伤了手,这几日,她晚上疼得睡不着,就熬夜整理季安留下的信,又着了夜凉,腿上的旧疾复发,以往好歹能上下山一趟的腿脚这会儿有些支撑不住了。
可小世子在一边一语不发地看着,她不想让小辈怜悯,又走了几步。
每一步都是刺疼,山间寒意毒蛇一般钻进膝盖,雪上加霜。
她右腿止不住地抖,再坚持怕是要出丑了。
“劳烦萧世子下山,帮我叫醒秋上来。”
萧放没动。
“叫她上来,可是她有药?”
“没有,我让她扶我下山。”
“扶我不就行了?”萧放脱口而出,手臂抬起伸了过去。
“男女授受不亲,还是不要的好。”秦苑平静地拒绝他。
萧放有些好笑。
在他看来,这秦夫人定是想趁着山中无人,故作柔弱与他亲近,他主动提出了,她还偏要做出贞洁的样子推拒。
不过大抵未出阁的女子都是这般放不开。听闻这位秦夫人以功名受诰命,自梳不嫁,与未出阁也差不多。
萧放此前即使暧昧,从不招惹闺中女子,这秦苑算是个例外,他便也格外耐心些。
“那小丫头才十三四岁吧,瘦瘦小小的怎么扶得住你,何况这山路崎岖难行,我来去再快也要好一会,夫人白等着也是煎熬,为何舍近求远呢。”说着就要上前扶人。
秦苑见萧放不走,还搬出一堆道理。她本就是个温和的,不愿与他多说,避开他的手,又咬牙坚持迈步。
可石阶的凹凸将疼痛无限放大,她颤抖着去扶树干,粗粝树皮又刺到伤口,秦苑倒吸一口气,整个人向一侧倒去,被跟随在旁的萧放稳稳接住。
这不就投怀送抱了。萧放得逞的狐狸一样挑起嘴角,却在下一刻,看清怀中人时吃了一惊。
女子被山风吹散的碎发黏在汗湿的额间,淡色的唇也被咬出一道殷红齿痕,手指的纱布上更是透出触目惊心的斑驳红色。
是真的被疼痛折磨得惨了。
被他揽住时,那双平和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就要挣扎。
萧放没来由心里一紧,眼看她人已站立不稳还要推开他,未及思考,手臂已自发绕道她膝窝与颈后,略一施力,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你!”秦苑一下子瞪圆了眼睛。也顾不得疼了,声音又高又严厉。“这成何体统,我自己能走,你放开!”
“放开看着你摔倒吗?我可做不到。礼教是死的,人是活的,这个时候夫人就不要拘泥了。”萧放说着,抬腿就往山下走。
反倒被他说教,秦苑气得张了张嘴,愣是说不出话来,再要挣时,萧放夸张地一晃。“别动!等会我俩一起滚下山去,可就好看了!”
唬得秦苑僵成块木头。
都说年少冲动,秦苑算是领教了。
山路难行,萧放的步伐却很稳。他明明才十七八岁,身量也不过高出秦苑一头,未见得多么壮实,此刻却十足可靠。
秦苑抬眼,视线正落在他线条分明的下颌与微凸的喉结处,她默默叹息一声,闭上了眼睛,头一次为招惹上这小世子生出悔意。
快到山脚时,秦苑说什么也不让萧放抱了。自己一瘸一拐要挪过最后几级台阶。还是萧放喊来醒秋,才把她扶到马车里。
饶是如此,她的脸色已然惨白如纸。
回城路上,萧放坐在刘伯边上,听着身后车中几不可闻的抽气声,少有的敛了眉眼。
明明养尊处优,却一身伤痛,明明弱不禁风,却敢刺杀酋首,明明端庄守礼,又时不时露出女儿娇态……这位秦夫人,还真是令人难以捉摸。
……
入城后,萧放便告辞下车,也不回崇仙楼,悠哉悠哉回了下榻处。
他出手阔绰,在城西繁华之地包下一座三进宅院,闹中取静,又极便利。
关胜已等候多时。
壮实的汉子一身侍卫打扮,挺括的面庞却显出军人的凌厉,低声行礼。“世子。”
萧放撇他一眼,在那张方正脸盘上看到了熟悉的难言之意。
关胜是萧季安曾经的部下,塞北一战大难不死,几经辗转回到肃王府,萧放左右是没官职的,让他当侍卫,他竟也愿意。
只是,性子和身板一样刚直,对他的散漫随性总有些老父亲似的微词。
萧放没理他,大步迈进门里,问:“让你查的事情查到了吗?”
“回世子,查到了。”关胜老实答道:“奉州这几日大型的活动,除了大捷祭典,就是过几日的马市开市。各地马商带了最好的马匹来交易,还有比赛和表演,很是热闹。”
“还有呢?”
关胜有些艰难地开口。“此地最好的酒楼是崇仙楼,最大的青楼是满庭芳,最红的倌儿……是柳婉儿。至于特产,有奉州三宝,分别是……”
“行了。”萧放打断他汇报敌情般一板一眼的风物介绍。“说到这柳婉儿,今日还有人要把她送给我。”
他略一思索,想起在崇仙楼上看到的人群中,一个满面愁容的书生。“你去找一个穿水蓝衣袍,腰间挂茶花玉佩的书生,问他可是与柳婉儿两情相悦,若是,我便成全了他们。”
这没头没尾的命令关胜极自然地接了。
自家世子常语出惊人,但从没有出过错。
他或许贪玩,也委实不求上进,但不似流言所说那般风流贪色,不学无术。
关胜知道,这浪荡公子的假象,都是迫不得已演给人看的。
*
这日晚间。
凉风穿过雕花隔扇窗,珠帘轻响,烛影摇曳。
秦苑自榻上起身,一身薄汗被风一激,不禁打了个抖。
醒秋忙给她披上外袍,又去关窗,小丫头苏儿则掀开被褥,把两个汤婆子抱出来。
早年秦苑为了治腿伤试过不少药。
圣上派来的御医又是针灸,又是熬汤剂,都收效甚微。
反倒是用烫呼呼的汤婆子狠狠捂一阵,还更舒服些。
让两个丫鬟自去休息,秦苑起身下床。
脚尖点地,膝盖果然已能吃力了,但肯定也被烫出两块红印。
她顾不上查看,慢慢走到桌边,自抽屉里取出一沓信件。
季安从北疆寄来的求助信。
纸页泛黄,已有些年头了,又被火烤过,脆得仿佛一碰既碎。但好在比前世多了不少,想来线索也更多。
秦苑小心地打开第一张,黄沙与硝烟的气息扑面而来。
边地条件艰苦,纸中布满絮状物,刺出来,发出让人担心的撕裂声响,缠着纱布的指尖不灵活,需格外小心。
已褪色的墨迹依然遒劲,也依然熟悉。
秦苑停下动作,吸了一口气,才去细看内容。
寥寥数行,除了礼貌的问候便是边塞的生活趣事。信末还让她烧掉信纸,说是可以看到类似大漠狼烟的直烟。
可惜这暗示她当年没有看懂。
字应该是用特制的墨汁写的,需火烤才能显出,遇冷又消失。大火那日显出的字迹已经看不见了。
秦苑将纸平举到烛火上,烤了一会,果然看见蛛丝一般浅紫色的笔迹。
“军中来往信件皆被人暗中查看,为兄只能以此法联系……”
自季安与相府千金成亲,她便自断情丝,即使顶着秦家长子秦蕤的身份,也极少与季安联系,只知道他北上抗击夷人,一连打了几个胜仗。
他定是遇到了十分棘手的麻烦,才会写密信相助。
前世她自残缺的纸片中得知,季安不仅书信被查,派回来送信的部下也没了音讯。消息无法传递,只好将消息藏在无关痛痒的信里,寄给她这个与朝堂无甚干系的朋友,托她转告当朝丞相,也是他的岳父——刘衡。
只可惜,秦苑看到信已太晚。刘衡受兵败牵连被罢官,不久郁郁而终。秦苑只能自己调查。
纸页在火上移动,更多字迹显现。
“朝中有人暗中作梗,运抵北疆的粮草少了一半,马匹也以次充好,不堪驱策。”
将士们挨饿受冻,自然挡不住兵强马壮的北夷人的进犯。
前世,秦苑已查到,克扣粮草的正是当时的户部尚书薛迎礼。
此人当时就是主降派,在之后与北夷的议和中颇得老皇帝倚重,新帝登基后,更是一路扶摇直上,坐到了丞相之位。
贪腐之盛,任人唯亲,朝堂上下乌烟瘴气。灭国之祸也是由他而起。
重生一世,只要能找到足够的证据,令薛迎礼服罪,就能洗刷季安的怨屈,也能改写大梁灭国的噩运。
秦苑想着,抽出第二封信。
然而并不是每一封信都暗藏讯息。烤了许久,纸面也没有变化。
到第三封信时,那纸页竟是受不住热,直接碎裂成细小碎片。
秦苑抖着手拢起余下的纸片,剩下的信也不敢再拆。
天气太燥,需得想个办法让信纸湿润些才好烤火。
还有一件,她今日收了萧世子为徒,可她两世都从未当过先生,要好好准备才行。
*
第二日,秦苑一早就起来了,先唤醒秋去取小茶壶准备烧水煮茶,又指挥仆妇们整理出侧书房,好给萧放学习读书用。
看小世子穿戴,应是极讲究的人,上好的徽墨,歙砚和狼毫笔,当无可挑剔。
至于书册嘛,他自言不太识字,启蒙的千字文太浅,大学,中庸又太深,他一定看不进去,以他的性子,倒是诗经做引,更吸引人些。
秦苑就这么盘算着,将文房四宝在紫檀木案桌上仔细摆好,又把书册一本本列在书架上。整理完毕,她旋身看了几眼,心下十足满意。
只等学生来了。
可从日上三竿直等到斜阳西下,连萧放的影子都没见着。
秦苑面上没什么异样,依旧柔和淡然,该看书看书,该休息休息,醒秋却收了平常的活泼劲头,只默默服侍。
只有苏儿那小丫头,瞧见一桌子没怎么动过的晚膳,呆愣地问,夫人是不是胃口不好,被醒秋白了一眼才住嘴。
秦苑独自回到房里,支着头坐了好一会,才自嘲地笑笑。
也是,一般人哪里会拜第一次见面的人为师,何况师父是女子。以萧世子的性子,大抵随口说说罢了。
逢场作戏几个字眼闪过脑海,秦苑皱了皱眉头。
看来教导这纨绔公子没那么容易,秦苑打算改日再想,眼下她有更要紧的事。
方才,她特意叫醒秋煮了一壶茶,湿热的雾气从壶嘴飘出,房间里的空气都不那么干燥了。
秦苑再次将信取出,一张一张小心抽出信封,正在这时,窗边忽然传来细微的响动。
她转头一看,正瞧见一道红色身影自窗口跃下。
萧放扬起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孔,对她露出张扬而魅惑的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