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伍

作品:《男主你别恋爱脑啊喂

    郑袅有雀盲症,承晖殿附近虽点了几盏长明灯,殿内却昏黑至极,她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便叫沈谡过去自行查看。


    承晖殿就是因为莲妃横死的祸事才封禁的,寻常人哪里会无缘无故跑到那里去。


    也不知端阳和沈论偷摸做了什么手脚,说不准就是针对沈谡的。


    他在殿外不甚走心的打量几眼,很快便退了回来,摇摇头,意思是无碍。


    沈谡虽一贯秉持藏拙的行事原则,内里的心机城府却丝毫不容小觑。


    他既选择扮猪吃老虎,韬光养晦,不可能不将威胁自己的祸端放在心上。


    郑袅不做他想,兀自回到了明水园,随行的大臣家眷多居此地。


    她招来奶嬷,略问了几句郑珏的状况,便沐浴熄灯了。


    /……/


    禁苑相较燥热的东西大内,已然算是十分凉爽的避暑胜地。


    这几日许是将逢大雨,苑内突然变的闷热异常,寻常的冰鉴打扇都驱不散这热意。


    郑袅尤其惧热,一日夜里实在是不堪忍受,她领着歌舒一路来到豢养伶人的梨园。


    园内有一处廊庑,四面迎风,以红绡纱遮掩,凉爽宜人,周遭种满栀子、梨树,还安了一座高高的葡萄架。


    葡萄果的清甜交杂栀子花的馥郁,沁人心脾。


    原是白日里用做梨园弟子歇息小憩,夜间自然无甚人烟。


    偶尔有伶人隔日要去圣人殿中唱戏,前一日便会彻夜排戏。


    郑袅也不觉吵闹,嘴里跟着哼哼几句,或是同歌舒攀谈一二,片刻就能入眠。


    二更的梆子一响,她照常要歌舒携着她往梨园去。


    歌舒会些轻功,行路格外迅捷一些,也更好避人耳目。


    到了廊庑,郑袅解下一坛小小的罗浮春,如珠似宝抱在怀中。


    她因观赏了好多天累如串珠的青葡萄,对这果香念念不忘,又不好意思偷摘。


    于是向阿耶讨来一盅果酒,


    歌舒如何也不肯饮酒,郑袅只好对着漫天星斗自饮自酌。


    喝到微醺她便停杯,枕上玉簟丝衾,开始同歌舒搭话。


    问了不过两三句,那边就没有了声息,郑袅习以为常,歌舒一向不是话多的人,甚至有些木讷。


    昏昏欲睡间,她闻到一缕飘飘摇摇的广藿香——浓郁的木脂味、寒凉的薄荷气息,再参杂一点草药的腥苦,是最提神醒脑的良药。


    好熟悉的香气。


    可郑袅实在太困,眼皮上像坠了千斤的称砣,没有一点抬动的力气。


    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迷迷糊糊间,她的眉眼鼻尖被冰凉的绉纱笼罩,凉意拂过唇边,一阵窸窣,最后停在她偏散的发髻旁。


    一朵栀子花安扎在她鬓角,香气扑鼻。


    有人?歌舒呢。


    郑袅勉力撑开眼睛。


    入目是桃花眼,裁刀鬓,含珠唇。


    眼角朱砂痣红的扎眼。


    “沈谡…沈谡?”郑袅终于醒过神,一个趔趄支起身子,肥大的栀子花顺着脸颊滑落,掉在披散的缎发中。


    她这才模糊想起来,自己竟然一连多日不曾见过沈谡。


    郑珏因为路途奔波生了一场病,连绵半旬才好,他又是初来禁苑,十分怕生,这几日总爱粘着郑袅。


    她白日里完全抽不出空,如今猛然看见沈谡,不太摸得着头脑。


    花冠碎开,墨色衬托极致的雪白,冶丽又颓靡。


    少年捡起一片,放在鼻端轻嗅,唇珠擦过花瓣。


    他漂亮的眸子转向郑袅,眸中无甚波澜,却隐隐透出诡谲的血红。


    郑袅心头一凛,神思彻底清明过来。


    她连忙摆出惯用的笑容,拍拍身边半张秋簟,“殿下,来坐。”


    方才失礼的称呼也改了口。


    沈谡不为所动,郑袅跳下来,轻扯他的袖角,笑容像含了甜甜的饴糖。


    “这样热的夜,殿下定是热极了才出来纳凉,既如此,且同臣女一起罢。这处风大,凉快极了。”


    她的睫羽扑闪,放软了声音,“许久没有见到殿下,臣女心中惦念着哩。”


    他乌沉沉的瞳仁有了轻微的动颤,丝缕猩红渐次消退,变回了剔透的琥珀色。


    郑袅松了口气,趁热打铁道:“臣女带了一壶罗浮春,龟兹运来的陈酿,浓浓的葡萄香,余韵无穷。殿下可要小酌一杯?”


    她一面说着一面满上酒杯,不由分说便递到沈谡面前,他果然乖乖接过,捧在手心,跟着郑袅在美人靠上坐下来。


    她猜想沈谡现在的情绪不太稳定,也不敢多话。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给他盛酒,间或说几句趣事。


    眼看他喝了一杯又一杯,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白皙的脖颈便染上酡红,神志也逐渐昏然。


    郑袅悄声向四周观望,看见歌舒就站在不远处,一声不吭。


    她气极,却不好发作,匆忙招她过来,将沈谡安置妥当。


    枕席被沈谡占了,郑袅只好挤在美人靠上。


    被闹了一通,她有些睡不着,又想起沈谡那双涌现出血色的眼睛。


    她打开识海里的剧本,再次浏览沈谡的信息提要。


    【沈谡,男,大绥四皇子。原身主神朱厌,司掌兵戈,乌发血眸,容貌昳丽。


    元始六万七千五百年,厌遭师尊相柳贬斥,锁神骨,历凡劫,劫数尽,归神位……】


    一排排数到最后,郑袅看见那一行闪闪发光、大写加粗的金字。


    【朱兽一族性暴虐,尚杀戮,其中尤数朱厌七情不悟,元帝相柳不能教化。厌神骨虽锁,神血不灭,凡起杀意,眸转赤红。】


    【若宿主发现上述情形,请务必及时解决!消除攻略对象杀意!确保任务顺利进行。】


    郑袅退出识海,转过头打量沈谡的睡颜——高耸的眉骨下长睫轻阖,陡峭浓黑的眉峰舒展,唇珠微翘,竟有几分神似揣着手打盹的狸猫。


    她又想到自己,兢兢业业刷了一个季度的好感值,仅仅中断一旬就被打回原形。


    甚至还招来了杀意?


    郑袅气结——这任务没有一点调休期的吗?纯纯007,压榨!


    气归气,郑袅第二天还是细声细气把沈谡唤醒了。晨星尚且寥落,歌舒就已经将昨夜的包裹整理好,预备提回。


    歌舒是夜猫子,整夜练功都不成问题,靠在廊柱上眯一晌就算一夜。


    精神头十成十的好。


    郑袅不如她,却因为沈谡的误入,不得不早起赶回明水园。


    沈谡睁开迷蒙的双眼,发丝凌乱纠缠堆在头顶,他昨日穿了一身素白的寝衣,披了件大袖袍就游了过来。


    真是怪诞,禁苑何其大。


    他莫非是闻着味寻来的?


    她二表哥养的猎犬也不如他敏觉。


    郑袅暗自腹诽,从袖中摸出一把紫檀梳递给他。


    古时男女皆蓄长发,郑袅适应了多年,勉强能自己挽个简单的双丫髻。


    沈谡还未及冠,这个年纪的少年多是束发,梳洗的过程应当不算繁琐。


    然而郑袅默默看了半晌,少年抓着一头墨发,左飘一绺右少一片,东倒西歪,全然不成样子。


    太阳就要冒头了,梨园的弟子陆续起身,再过一柱香的时间便会有人出来练功。


    饶是郑袅再镇定,也不禁乱了手脚——这情形教人看见,十张嘴也说不清。


    她试探道:“殿下,让臣女试试如何?”


    他闻言摊开手心,郑袅抓起齿梳,托起他的长发,本想随意梳弄两下便能完事。


    那晓得沈谡的头发又冰又滑,泥鳅似的根本抓不住。郑袅只好放些耐心,替他仔细顺好,再将鬓角颈边的碎发一一捋上。


    金乌爬上山脊,曦微照入廊庑,二人的袖口发丝融入烂漫的霞光。


    庭院内盈满晨风,绯红的纱幔被吹的高高鼓起,时而掠过少女挽发的素手,时而又将少年的发梢扑的四处飘散,同少女的青丝纠缠在一起。


    或许是这年的仲夏实在太过毒熱,少女有些滚烫的掌心一遍一边捋过少年的发间,他的心脏一时间轰鸣乱跳,只能竭力去听那道不甚明晰的心声。


    但是这一次,郑袅的心很安静。


    他便抿出了一个很浅很浅的笑容,稍纵即逝。


    沈谡没有带纶巾、发带一类,郑袅只好挑出自己随身的绢带,清隽的品竹色,因绣了一只莺鸟,难免有几分女气。


    搭上他一身玄黑的袍衫,不伦不类。


    沈谡却不觉有异。出了梨园,仍一路跟着郑袅,像缀在身后的小尾巴,如何也甩不脱。


    郑袅无法,只好问他:“殿下不回含光殿用膳吗?”


    他轻轻撇下嘴角,垂下的浓睫像摇摇欲坠的小扇子,可怜的不行。


    “秦玉阿娘得病了,他得回去照顾。”他用手比划道。


    郑袅不能理解。


    宫里哪里会缺皇子的衣食,十王宅中下人疏漏就罢了,圣人的凉风殿就挨着含光殿东阁。


    谁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苛待皇嗣呐?


    这样的话她当然是不能说的,她只得亲切的招招手,候着这尊小菩萨往明水园去了。


    横竖他是缺个趁手的小黄门呗。


    万恶的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