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布利多欺骗了她。


    梅莉痛苦地捂着脸，身子狠狠地栽倒在软沙发上，恨不得让自己整个人都陷进去：“你破坏了我们的约定！！”


    “是的，我确实是。出于私心，而你这几年过得很开心，只是个比较特殊、聪慧敏锐的孩子，我觉得这就是最好的。”


    “不！这绝对不是！我们当时约定好了，等到我有了自主判断的能力和足够清晰的思维，‘不会再被未来困扰’，你会帮我解除掉对那些记忆的封印！那个时间早就该到了！”


    邓布利多不再微笑，他半月形镜片底下蕴满悲伤：“梅莉，正如现在，你被那些记忆困扰得太深了，我当然会认为这不是时候。”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解开这个魔法！？在我八岁的时候你没有，当我进入马尔福家的时候你没有！就连我到霍格沃兹上学后哈利在学校四处遇险的时候你也没有！难道非要到一切无可挽回吗邓布利多先生！？难道非要等到你死去那一天——对不起。”


    梅莉将手掌从脸上移开，泪水毫无阻碍地冲刷过她脸上的血痕。梅莉为自己对邓布利多发火而感到羞耻，但她却没办法忽视心里那些记忆唤醒的悲痛与绝望，因为她看到了全部——那些曾在她诸多无意识噩梦中被窥见的、仅占冰山一角的恐惧。


    尤其是，其中大部分人已经成为了她生活中的一部分，与她的过去、现在和未来紧密相结。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命运走向那一端。


    福克斯叫唤一声，落在了梅莉的膝头，将脑袋贴在梅莉摊开的掌心中，让女孩轻轻抚摸自己漂亮而柔软的羽毛。


    “对不起，邓布利多教授。我想你是对的，只是……”


    只是我无法平静地面对这些，原本只是故事中的角色，但现在他们正如此鲜活地作为我的长辈、我的同学甚至我的亲人，行走在我身边。


    在邓布利多的注视下，梅莉很快就收敛好爆发出的情绪，在沙发重新坐直，但她紧紧握起的拳头，说明她的内心远没有脸上表现出得那么平静。


    “在密室里的时候，汤姆使用了钻心剜骨，可能那对我的灵魂造成了很大的冲击，所以他后面再使用破解咒试图消去某种隐藏魔药的时候，”梅莉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和头发，“连带着你当初施展的封印咒一同被打破了。”


    邓布利多显得相当震惊：“梅莉，这是出乎我意料的状况，我很抱歉让你经历这么痛苦的事情。”


    “谢谢，但是……还能忍受。汤姆对于斯莱特林的学生还是挺留情面的。”梅莉忍不住冷笑一声。


    邓布利多能察觉到女孩间接表达出对他的不满，但他仍坚定地安抚她：“有时候知道的东西太多，并不是件幸福的事情，对于你和哈利而言，都是这样的。”


    “短暂的幸福真的值得吗？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邓布利多教授，我想不到还有几个人能理解这一点了。”


    为了更伟大的目标，而必须有人背负苦难。这就是梅莉暗含的意思。


    邓布利多震惊地盯着梅莉，即使没用摄神取念，他也清晰地感受到了这种想法，梅莉的目光里带着对自身的漠然，仿佛她深知自己这种思想会让邓布利多回忆起什么，会让他在这段僵持中让步。


    而这一次，是邓布利多垂下了视线：“我反而希望你不要去考虑未来，梅莉。或许就连你自己都没注意到，只是想起那些回忆带来的负面影响，就开始让你无法正视你的生活。”


    梅莉没有说话，邓布利多的手指轻轻点在桌面上：“我希望你能继续你原本的生活，不要有太多的改变。你现在依然不能作出可被告知的预言，所以我们必须更谨慎，避免引来更加恶劣的后果。”


    “但我什么都知道了。我没办法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梅莉的声音轻飘飘的，不带任何情绪。


    片刻沉默。


    邓布利多叹了口气：“唉，我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你是个很有主意的孩子，梅莉，我没办法过多约束你，如果你想做什么，我希望你能与我商量，或者至少告诉西弗勒斯。”


    梅莉腹诽起老校长看似温和的劝说，她知道他这是在暗示西弗勒斯对她的关怀，以此让梅莉不要去以身犯险，其中蕴含着警告意味，甚至有凭借这份感情来束缚梅莉。


    这说得上是阳谋。


    梅莉没有办法，她的感性让她没法忽略西弗勒斯对她的好，她确实不该让那个男人再经受更多精神上的打击了。


    梅莉长长舒了一口气，疲惫感瞬间将她淹没：“谢谢你的宽容，邓布利多教授。”


    “不，这是因为你值得，我知道你深爱着身边的人。所以这不是单纯的纵容，”邓布利多终于又一次露出笑容，“我知道你不论做什么，这个出发点都是我们的共识，我愿意相信你。”


    梅莉愣愣地看了他好几秒，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往门口走去：“汤姆永远不会知道这点，他不会理解这点，在他眼里这样的人都是傻瓜。”


    “按你这么说，我当然也是个糊涂的老傻瓜？”邓布利多打了个响指，“贝琳达。”


    贝琳达立刻出现在屋子里，恭敬地向邓布利多鞠了个躬，然后看到梅莉的一瞬间就尖叫起来，又是痛哭又是拉扯她的袍角：“梅莉小姐？是梅莉小姐吗！赫尔加在上！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您的身上都是血啊呜呜……”


    “贝琳达，那就麻烦你带梅莉小姐去医疗翼了。”


    贝琳达边哭边扶着梅莉出了门，梅莉无奈地瞥了眼邓布利多，接受了这个安排，她刚刚也在担心自己虚弱脱力，会直接睡倒在走廊上。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老校长。有他这样的人在同阵营，再让人安心不过了。


    梅莉这样想道，然后又为自己的想法而发笑，她居然已经紧张到这种地步了吗？


    ——


    霍格沃兹全校大半夜的欢庆晚宴，绝大多数人都穿着睡衣就来了，从头到尾都是乱糟糟的。喝下了曼德拉草复活药水的受害者，都兴高采烈地来到礼堂拥抱自己的朋友们，包括差点没头的尼克：他摘下礼帽冲每个跟他打招呼的人鞠躬，在格兰芬多长桌上一次又一次把脑袋晃下来再弹回去，让阵阵大笑与叫喊把气氛烘托得更热烈。


    不少人找到了自己跨学院的朋友，试图打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晚宴，于是哈利的传奇故事又一次飞快传遍了礼堂，并在一夜里衍生成好几个版本，包括他变身成火焰般的巨大狮子，将那头密室里的怪物一口吞下等等。但大多数人并不清楚真实状况，他们只知道密室带来的危机被解除，城堡里没有生命威胁了，他们可以尽情享受放假前快乐平静的时光，这就足够了。


    德拉科的神态却极颓丧，因为他没有看到梅莉，当然，韦斯莱那个妹妹也没来礼堂，这让他心里平衡了点。西弗勒斯出现在教师席上的时候德拉科立刻注意到了，但西弗勒斯没待几分钟，很快又离开了，好像还带走了一些点心。


    都是甜口点心，肯定是给梅莉的。


    德拉科这样猜测，心不在焉地将苹果派用叉子碾得更碎。


    高尔和克拉布没心没肺地享受着美食，潘西和达芙妮也没有什么胃口，布雷斯压根就没来，他宁愿在寝室里彻底放下担忧安心地睡会觉，德拉科现在觉得这真是个睿智的选择。


    “她不会有事的，对吧？”潘西这样问着达芙妮，这句话自从梅莉不见后，她就重复了很多遍。


    “斯内普教授刚才来礼堂了，他看上去不像之前那么担忧了。”


    “但他看着依然怒气冲冲的。”


    德拉科狠狠灌下一口南瓜汁：“斯内普教授永远都在生气，但他还会生气，这才是正常的。”


    达芙妮赶紧附和道：“是啊，是啊。梅莉一定没事的，潘西。”


    潘西将头贴在达芙妮肩上，看上去随时可能掉眼泪：“我是不是很蠢？”


    达芙妮顺着潘西的头发，轻轻拍在女孩的脑袋上：“你只是很担心她，我也是。希望我们的梅莉快快回来，她一定能让你开心起来的。”


    德拉科将已经快变成酱的苹果派送进嘴里，麻木地咀嚼着。


    而此时的梅莉，正在医疗翼昏睡，在庞弗雷夫人盯着她喝完魔药后，梅莉刚把头放到柔软的枕头上，就疲惫到再也睁不开眼睛了。


    西弗勒斯站在床边，拒绝了庞弗雷拿过来的椅子，就那么静静地盯着梅莉，他还没有来得及去熬制血系魔药，此时梅莉的发梢仍然打着卷，西弗勒斯不确认是不是错觉，但他总觉得女孩脸上带有再鲜明不过的影子。


    莉莉的影子。


    西弗勒斯突然想起那个年轻又总是热情欢快的女孩，在街道尽头快步向他跑来的时候，因为小跑而泛红的脸颊，时隔这么多年，他居然还能如此清晰地回想起来。明明他应该第一时间回去熬制血系魔药的，但西弗勒斯就只想站在这里，再多看几眼恢复原本面貌的梅莉。


    不过此时梅莉的眉头微微皱紧，即使在睡梦中也没有松开。


    西弗勒斯将她额前的黑发拢到两侧，动作轻柔，仿佛在调制魔药般小心翼翼。


    梅莉，你现在是否已经知晓自己的身份？你还会跟过去一样看待我吗？


    忐忑的情绪梗在西弗勒斯的喉头，他最终收回手，将施了保温咒的水果馅饼和蜂蜜戚风蛋糕放在床头，确保梅莉半夜醒来也不会饿着。西弗勒斯很想问问梅莉究竟在密室里发生了什么，但现在不是打扰她的时候，只能先去邓布利多那里商量后续。


    都是那个该死的波特，如果不是他，梅莉根本不会被卷入这些事情！


    西弗勒斯将责任一股脑扔在哈利的身上，完全回避了幕后黑手的存在，只是对哈利的憎恶感更深了。


    ——


    隔天上午，德拉科几人来到医疗翼想看望梅莉，却被庞弗雷夫人拦了回去。


    “不见！她谁都不能见！这可怜的女孩需要安静休息，你应该比谁都清楚这点的，马尔福先生。”


    “……我知道了。”德拉科很不甘心，却没有任何办法，他试着在门边伸头去看庞弗雷夫人身后的情况，却只能看到拉紧的床帘，后面的景象被挡得很严实。


    庞弗雷夫人注意到德拉科的视线，索性将身后的半扇门直接合拢：“如果你想知道她的具体情况，大可以去问斯内普教授。她现在不适合见任何客人！”


    “她没有生命危险吧，夫人？”潘西忍不住询问起来。


    庞弗雷夫人的语气软化少许：“当然没有，但她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她现在非常需要休息，不要让我再重复这句话了。”


    孩子们只好扭头离开了，好巧不巧，德拉科几人还没走出这条走廊，就遇到了迎面走来的哈利三人。


    赫敏昨晚就已经从石化中恢复了，在听哈利说了密室里的详细经过，知道梅莉和金妮受伤后，她就决定今天来看望两个女孩。于是一大早，还在犯困的男孩们被从床上强行拖了起来，此时罗恩还在拼命打哈欠，哈利也在用手揉着镜片下的眼睛。


    德拉科的神情更加阴沉了，他凶狠地盯着哈利，身旁的高尔和克拉布将拳头捏得“咯吱”作响，做好了随时冲上去揍人一顿的准备。


    “你想做什么，马尔福？”罗恩扬起下巴，话语中不无幸灾乐祸，哈利已经将他解放多比的事情跟朋友们分享过了，将卢修斯·马尔福狼狈离开的神态描述得格外具体。


    德拉科沉默着，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盯着哈利，直到布雷斯用手肘撞了他胳膊一下，德拉科才狠狠地瞪了眼罗恩：“我们走着瞧，扫把星的跟屁虫。”


    赫敏和哈利赶紧拉住了脸色通红的罗恩，要是在这里打起来闹出事，庞弗雷夫人说不定以后会严厉禁止他们用脚走着接近医疗翼的。


    德拉科又轻蔑的瞟了眼赫敏：“算你走运。”


    他用嘴型无声地比划了什么，但终归没有说出口，带着其他斯莱特林的人匆匆离开了这条走廊。


    哈利盯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真搞不懂梅莉为什么会跟这种人当朋友。”


    罗恩冲德拉科的背影吐了口唾沫：“呸，这次马尔福要倒霉了，你看他还能不能在学校里趾高气昂。那就是个仗势欺人的混账。”


    “他对梅莉倒是挺好的。别这么看着我，”赫敏拉着两人继续走向医疗翼的方向，“这是梅莉自己的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