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坦诚
作品:《将军她战死回来了》 “你究竟是谁?”
岑宁定在原地。
这个问题可真不好回答……她转过身看邰隐的表情,从那双眼睛中看出胆怯和犹疑。
真是够敏锐的,一句话,一个动作,就有所猜测了。
岑宁垂下眸子,没有做明确回答:“你认为我是谁?”
邰隐猛地上前一步:“……是,谁派你来的?”
果然。岑宁心下暗叹,正常人绝不可能第一时间想到那么荒谬的可能性。
该怎么回答呢?她一时有些犹疑。最终,还是再见故人的喜悦和对现状的不耐让她做下决定:
“我说我是个死人,你敢信吗?”
死人……邰隐喉头滚了滚,握紧了双拳。这在他心中只指向一个可能性,那个可能性荒谬到离奇——
“你说仔细点。”
既然做下了决定,岑宁便不再隐瞒。
“我说,士攸,我是岑和光。”
一个人的外貌可以改变,声音可以改变,但说话的语气,期间小小的停顿与加速,夹带的气声与最用力的咬字点,就像身份印记一般,轻易不会磨灭。
而这些小小的特点于邰隐而言,就如同镌刻在灵魂上一样,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忘却的。
千真万确,就是将军。
……可这不可能。
是政敌派来的久经训练的间谍吗,还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邰隐茫茫然不敢置信,下意识伸手去掐自己的胳膊。
“停!”
岑宁眼疾手快截住他的手,用力把手按在桌子上,没好气道:“不信就继续问,问了还不信也无所谓——好好地扯什么伤口?非要我再给你包扎?”
就连斥责的语气都如此熟悉……
邰隐恍恍惚惚。
岑宁看他半天回不过神,似是想信又不敢信的样子,索性跳过了这个问题,把人按回去坐在椅子上,由上而下俯视他,道:
“好了,时间紧迫,我问你答。首先,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始宁传来消息说出现皇嗣金牌……”
邰隐下意识回答。
“姜尧那小子的身体到底怎么回事?”
“姜、陛下的身体是中毒所致,具体……”
“你为何受伤?”
“虞清言当堂以疑似皇嗣的信息为饵……”
“都有谁知道此事?谁主持的朝中大局?此行又有谁参与?”
“是茂、邰、卓三家,西库山之战后,原本的国相受到弹劾,我与陛下参详之下,借由我的身份暂时占住国相之位,以免太过被动。其余……”
邰隐终于像是从快问快答的条件反射中挣脱出来,猛地向后一靠,后脑撞在岑宁熟练垫在椅背的手掌上。
后者似模似样地叹了口气,无奈道:“别想了,我要真有恶意,你的话已经被掏干净了。”
邰隐没有对此表示惊恐或后怕,他喘了两口气,忽然抬起双臂,做了个似乎是想要拥抱的姿势——但他很快回神,双手握拳压在膝上,只目光紧紧追随着岑宁的神情。
“将军?……和光?”
“嗯,是我,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个身体里,但总归没死。”
邰隐用力地眨了眨眼,脸上的神情似哭似笑似悲似喜。
岑宁看着他,不知怎么想到了自己刚升为偏将时,骑着匹老马跌跌撞撞冲进自己营帐,喊着要从军的少年。
那个没比自己小几岁的漂亮少年在听到自己当即同意收他入帐做幕僚时,也是相似的神情。
她心头忽然一软,俯身揽住眼前青年瘦削的脊背,轻轻拍了拍。
掌下皮肉单薄,肋骨根根分明。
“你怎么还能瘦啊。”岑宁不自觉感叹。
她以为原本的邰隐就已经够单薄了,一触之下,发现这人又减了一圈儿。
青年低垂着的眼睛里闪过一点泪意,唇角却是悄悄扬起。
一定是将军,这股熟悉感实在……阔别已久。
岑宁没给他留太多沉浸在情绪中的时间,她很快直起身,快速梳理道:
“以你的说法,虞疏在此事中脱不了干系。”
“月余之前,中秋前夜时,谢府库房失火,谢二少爷被害,而当晚虞疏出现在现场被我撞见。”
“这太巧合了。考虑到你们收到消息的时间,这次放置诱饵的地点,我猜想那夜谢府的库房说不定丢失了什么,比如,金牌。”
“虞疏的目的目前还没法猜测,但他本人一定对皇嗣的所在有更深入的线索。”
“此时诱饵已死,虞疏想必还会有下一步动作,你还是快换回衣服回到水榭为好。注意左臂的伤,不要被人察觉了。”
岑宁熟练地分析和吩咐,就仿佛这处仆役房仍然是她的军帐。邰隐露出一丝怀念和安慰的笑。
“好。”他说。
“诱饵被杀了。”
此处的书房里,虞疏和茂朋相对坐在书案两侧,一名仆从跪在地下回报。
虞疏静静啜了一口茶水,旁边茂朋坐直道:“可留下了刺客?”
仆从垂首:“并未。家丁们赶到时,刺客已从窗户逃走了。”
“废物!”茂朋怒道,“有线索吗?”
仆从抬头看了虞疏一眼,见他没有反应,答道:“诱饵手中的匕首沾了血,想来刺客受了些伤。”
“伤在何处?”
“……不知。”
仆从头埋得更低。
茂朋又想发火,想起这毕竟是虞疏的地盘,自己只是外来的校尉,好歹按下火气,对虞疏道:“消息是才放出的,动作如此快,动手者必然就在园中。不如封锁西苑,好好搜检?”
“自然。”虞疏放下茶杯,“宾客们应当也察觉了乱子,是时候同他们说一声,好安人心了。”
“若动手的是宾客——”
“四郎切莫心急。”虞疏和声道,“一者,宾客难有如此身手。二者,咱们也不可能抛□□面,真去搜查来宾,甚至要他们袒身露体检查是否受伤。莫非四郎要在下与整个始宁士族结下仇怨吗?”
“我并非此意,但——”
“今日之事终归还是以试探与警示为主。”虞疏安抚道,“他们既然不愿等你们控制‘皇嗣’后公开前来谈判,说明寒门纵有力量也不过尔尔。四郎何必担忧?”
“是,多谢世兄指点。”
茂朋被说服,朝虞疏拱拱手,自去协调他带来的五百兵。
去往水榭的路上,虞疏被谢复拦住。
谢复在此等候已久,虞疏见到他便知他来意,微笑将他引入道旁凉亭。
“谢兄可是来询问皇嗣之事?”
“正是!”谢复急切道。
“我与京中来的几家谈话,字里行间依稀打探出,他们此行确是来寻皇嗣,并非有意拿金牌来问罪。”
“此话当真?!那……”
“是的。”虞疏肯定道,“世兄,一解心头之患的时候已至,你一会儿便可当众说出此事,不仅不会被问罪,反而是天大的机缘!”
临湖水榭中,才散开游园不久的宾客们又被园中婢仆零零散散唤回。
有旁观了最开始的骚动的不算意外,也有在僻静处闲坐的悄声问左右情况。
待人到得差不多,虞疏唤出当时在楼前守卫的家丁,与众人讲述了此事。
水榭中一片哗然。
虞疏轻咳一声止住骚动,补充道:“好在,我与卓卿和茂四郎对过了宗谱记录,这位并非真正的皇嗣。只可惜没找着相国,不知相国?”
他的眼神在下面人群中逡巡,到水榭一角的亭柱旁顿住。邰隐不知何事出现在这里,依旧是平时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灰袍干净舒展,其人面色也无一点异样。
不如说,还比出水榭时红润了些许,或许是走动了一番的缘故。
邰隐感受到落在身上的视线,抬起眼疑问地看了一眼虞疏。
“相国没被刺客伤到就好。”虞疏微笑带过,“总之,不知何人正盯着皇嗣,还请诸位之后搜寻时多加谨慎,莫在此处出了岔——”
谢复忽然越众而出。
他向周围抱歉地一点头,又向邰隐、卓益、虞疏、茂朋分别行了一礼,而后道:
“恕复此前未敢骤言。”
“那块皇嗣金牌,不瞒诸位,正是日前我谢家出的那场乱子中遗失的。”
“当年皇嗣的保全,实在不是谢氏有意谋算天家子嗣。但此事听者难信,在下忧心欲加之罪,一直不敢出声。”
“而今见已是如此危局,思前想后,还是不能不坦诚此事。”
“诸位,皇嗣一直养在我谢氏府中,正是府上表小姐,谢菀洲!”
此言一出,水榭众人除却虞疏,无不面露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