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藏玄机

作品:《春不瞒

    未等荷华反应过来,谢云闲已快步走上前,俯身去探那人鼻息。


    还是迟了。


    此人已死。


    浓烈刺鼻的血腥味在巷子里弥漫,荷华被吓得魂飞魄散:“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谢云闲也无法回答她的疑惑。


    她只能忍着不适,去翻看尸体。


    荷华下意识要阻止,转念又想,劝是劝不住的,便由着她去了。


    谢云闲柳叶眉轻皱,咕哝道:“奇了,这刀伤并未致命……此人如此死的?”


    思索着,她掏出手帕,捏在手里,让颤颤巍巍的荷华帮忙将尸体翻了个面——


    果然!


    死者脸上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并非普通刀伤所致。


    谢云闲又掀起那人衣袖,发现他小臂上也有一块块的青紫毒斑,密密麻麻,十分可怖。


    谢云闲迅即出声提醒:“别碰他!刀上有毒!”


    荷华登时吓得往后撤了几步。


    谢云闲暗自忖量,此人分明刚死不久,血液尚未凝固,毒素却已蔓延如此之深……可见此毒之凶猛可怕。


    再看此人衣着,一身黑衣,装束朴素,却身带利刃,应是密探。


    死者身上并无打斗痕迹,证明生前并未与凶手进行打斗。显而易见的,死者连刀都来不及拔出,便被凶手从背后伏击,中毒身亡。由此可见,凶手狡诈狠辣,出手出其不意,且身手可能不如死者,故并未与死者发生正面冲突。


    谢云闲眉头深深皱了起来,神色肃穆。


    她想起方才那匆忙离去的外族人,他曾说那翡翠镯子原材料产自西南……那里可不止盛产珠光宝石,巫术蛊毒也是极为著名。


    “凶手是那卖镯子的摊贩。”


    荷华震悚:“他为何要杀人?在建康杀人,不怕衙门逮捕吗?”更何况是异族人。


    “应当是死者在跟踪调查他,被他发觉,才会被灭口。”谢云闲思忖道。


    “可死者为何要调查他?”


    谢云闲摇头,心中仿佛被巨石压着无法松懈:“此事疑点重重。”


    两人面面相觑也无法得知真相,只好绕一段路去衙门报官。


    如今边境纷扰不断,汉人与党项羌族、吐谷浑矛盾频发,此事牵涉多少,谢云闲不清楚,因此交由官府处理最为妥当。


    那小吏不知从何得知谢云闲乃谢府二姑娘、崔四夫人,以案件为由阿谀留下了两人,奉承地为她们备了午膳。


    两人离开时,已是落日西斜。红日投落在粼粼波光间,将河水染成了一片金橘色,与岸边如烟绿柳交相辉映。


    荷华肩头一松:“终于可以回去了。”


    谢云闲无言,兀自出神,心不在焉地往前走。


    荷华跟着走了一段路,才意识到不对:“姑娘!这是往西,走反了,并非回崔府之路……”


    夕阳余晖将谢云闲照得宁静而扑朔,肤白如玉的面孔仿佛蒙上一层淡黄光晕。


    落霞里的建康城倒映在她眸中,她轻声道:“荷华,我想回一趟旧宅。”


    ……


    那日走水仍历历在目,他们三人险些命丧,可真相至今未查明。


    方才那名死者又让谢云闲想起益州那具无名尸,明日她便要回益州,可她既未查到尸体原主,也并未找出凶手。


    困扰在心中的谜团愈发繁杂沉重,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也让她觉得不安和挫败。


    上次她推测,此事与谢观声有关。


    若是不查明,她回去后该如何面对她心中抱诚守真的二哥?


    “可是姑娘,”荷华跟在她身后累得半喘,“那日不是看了吗?屋中并无异样呀……”


    “不,今日我们去二哥院里看看。”


    两人未走正门,避开人流,敲响了偏门。


    正打盹的小丫鬟闻声开门,见到谢云闲,吃惊道:“姑娘怎么回来了?”


    谢云闲示意她小声点,“明日回益州,我来取些东西,你切勿声张。”


    小丫鬟点头如捣蒜:“是,是,姑娘请进。”


    自谢云闲嫁入崔府,院内便少了许多人,楚羽也回霜夫人那儿了。


    一路无人,倒是方便谢云闲行动。


    两人直奔谢观声院中,谢观声身为益州太守,偶尔回京面圣,居于旧宅,故院内比谢睿的更有生气,屋内也更为整洁,不至于一进去就沾了满头灰。


    两人先去了卧室,搜刮一番,一无所获,又去了书房。


    门房蹒跚着步子,跟在两人身后,替她们开门。


    荷华打量他的动作,不经心问:“你在谢府多久了?”


    门房年迈,耳朵不太好,荷华又问了一遍,才缓慢道:“老奴七年前来到谢府。”


    那便是谢睿一家搬走后,他才来到这里,给旧宅看门。


    谢云闲问他:“近来可有有其他人来过?”


    门房摇头:“并无。”


    谢云闲吩咐他:“我替二哥拿些东西,若有人过来,你知会我们一声。”


    “是。”门房答应一声,在屋外守着。


    比起谢睿的书房,谢观声的书房简直空到一览无余。


    屋内摆设简洁,入门侧有一个青釉瓶,往里走是成排的空书架,书架前有一张桌子、一张椅子,书架旁的空墙上挂着一幅汉将军出征挂画。


    从前还在建康时,谢观声乃边军副将,不常在家。后他意外受伤,从边疆退下,升迁为益州太守,定居益州,因此谢睿搬家时会首选益州。


    不得不说,谢睿此决定无比正确,到了益州,借着谢观声身份地位和谢氏远扬名声,益州谢家名气大燥,受了许多福利。


    从前在建康时,谢氏遭孝帝打压排挤,许多产业分至其他家族,到了益州,谢睿这一谢氏分支反而壮大起来,深得民心,得“益州谢家”之称。家居益州,除了边境纷争,日子过得也算太平。


    谢云闲揣测谢观声若是在房中,会做些什么……


    从外面回来,无非是坐下,拿起毛笔,沾墨水,批阅卷宗……


    谢观声桌面十分整洁,除了笔墨纸砚,并无他物。


    谢云闲目光扫过,忽的一顿。


    朱褐笔架上挂着一支毛笔,竹制笔杆,笔头干净顺滑。


    为何会摆一支从未用过的笔?


    谢云闲将其取下,发现其笔顶与平常毛笔不同,上无挂绳,笔纽与笔冠大小相似。


    屋内静谧无声,连外头的鸟叫莺啼都听得一清二楚。


    谢云闲随意晃了晃笔,听见了轻微的铛铛声。


    她脸上难掩讶异:笔中有东西?


    她摸到笔纽,轻轻一旋转——竟扭开了!


    来不及惊诧,她将毛笔倒过来,倒出一把微小的钥匙。


    钥匙一根手指大小,纤细小巧,不同于普通钥匙。


    与此同时,荷华晃了晃神,脚下一绊,摔到了墙上,不小心将墙上的挂画扯落了。


    “嘭!”


    挂画摔在地上,墙上一个方形凹陷小格却暴露在外。


    “这是什么?”荷华瞪大了眼。


    谢云闲闻声“噌”地站了起来,紧攥着小钥匙,快步走到她身边,与她一同查看。


    荷华试探着伸手去压了压那凹陷处。


    猛地,墙内发出了咔嚓咔嚓的声响,左侧书架突然动了!


    “嗬!”荷华被这动静吓得弹了起来。


    书架朝原先挂着画的地方移动了过来,露出了书架背后一片隐秘的空荡。


    有密室!


    谢云闲与荷华对视一眼,拿起桌上烛火,往里照了照,照见一截倾斜向下的石阶。


    她正要往里走,荷华扯住她衣角,担心她:“姑娘……要不喊些人来再进去吧?万一有危险……”


    谢云闲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决然道:“若此次离开,下次要进来,恐怕难了。”


    顺阶而下,被一扇木门挡住了去路。


    谢云闲松开手,小钥匙安然躺在她手心。


    她立刻将其插入门孔,果然——木门应声而开。


    谢云闲不曾想过这小小屋子里,竟藏有如此玄机!


    饶是她提前做了心理准备,也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呆呆张开嘴,一脸茫然,不知说些什么好。


    灯火摇曳,光影飘忽,谢云闲又点亮了密室内的两盏灯,将屋内景象照得一清二楚。


    此处仿佛才是书房的真面貌。


    书架已空,明显被人清理过,但仍看得出此处曾放了许多东西。


    谢云闲走近书桌,发现桌上有一截短烛。


    她伸手碰了碰烛身——是烫的。


    说明有人来过,且刚走不久。


    “嗒嗒……嗒嗒……”


    万籁俱寂的密室里冒出轻微声响,像脚步踩在空荡台阶上。


    谢云闲与荷华皆是一愣。


    正愣神,门口处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佝偻的身影。


    谢云闲不悦道:“谁让你进来的?”


    门房走进书房,垂目低声道:“小的在外察觉屋内久无声响,担心姑娘出事,故进来看看。”


    他嘴上这么说着,却反手将木门“啪”地合上了。


    谢云闲目光一凛,一阵强烈的危机感将她包裹。


    她沉声问:“你是什么人?”


    门房直起腰,轻声一笑:“二姑娘好眼力。”


    此人哪还有方才老迈颓丧的样子?霎时变得神采奕奕,步履稳健。


    谢云闲盯着他:“你想做什么?”


    糟乱乌发拨到两旁,露出一双鹰隼般的眼眸,步步逼近谢云闲。


    “二姑娘,我早就警告过您,不该插手的事别插手,否则——任何人都要为自己的多管闲事付出代价。”


    谢云闲神经紧绷,脑中飞速运转,目光搜寻着可以防身的物件。


    “不用想了,姑娘。”门房从身后掏出一把匕首,刀锋泛着残酷的冷光,“躲不掉的。”


    谢云闲脑中灵光一现:“你是纵火之人?”


    门房露出不怀好意的笑:“不止。”


    谢云闲藏于身后的手微微发颤,她一惊:“你是那扮鬼之人?”


    那人笑而不答。


    七年前开始出现在谢府……


    身为门房,熟悉旧宅各处,行事便捷……


    不会有错。


    就是他!


    “二姑娘。”


    “既然您不听告诫,非要横插一脚,我便只能夺您性命了。”


    “毕竟,您知道的,死人,最听话。”


    荷华吓得双腿不住得发抖,闻言,仍愤怒警告对方:“你若敢伤二姑娘,谢崔二家必不会轻饶你!”


    那人哈哈大笑:“谁知是我伤的呢?”


    “无人知此密室,无人知晓姑娘来过,即便姑娘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查至此处,只当姑娘是逃走了或失踪了。”


    谢云闲掌心早已汗水涔涔,她知他并非戏言,他做得出来。


    但她咬舌让自己冷静下来:“……方才有一个小丫鬟给我开了门。”


    “豆蔻年纪的小丫头片子说的话有几分重量呢?”


    “只要我将这匕首架在她脖子上,便可轻松封住她的嘴。”


    谢云闲:“……”


    荷华愤怒得牙齿颤颤:“你!”


    两人距离拉近,谢云闲背靠石壁,已退无可退——而此时,那人出手了!


    他速度极快,恍如幻影,根本看不清,只能看见一道虚影,直冲冲朝谢云闲而来!


    谢云闲拎起身侧沉沉的木椅,朝他掷去,也被他轻巧躲过。


    “住手!住手!”荷华忍不住尖叫。


    谢云闲已被逼入绝路,那人毫无留情之意,匕首直指谢云闲胸口!


    “姑娘——”


    荷华这一声喊叫戛然而止。


    “……”


    荷华将谢云闲一把推开,锋利的匕首——插入了她腹中。


    鲜血喷涌而出。


    荷华两眼一阖,手指垂了下去。


    “……”


    谢云闲脸上颜色尽失。


    那人发出一声不满:“啧。”随后手伸向匕首,试图将其拔出。


    “荷华——”


    谢云闲冲上去,拼尽全力掐住那人脖子。


    对方毫无防备,被她掐得呼吸不畅,满脸通红,手一抖,松开了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