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肉与实木碰撞的闷响抽在每个人心上，徒留下无言的灼痛。


    换了个对象，易琼黎还是头晕目眩得难受，还分出心神想：救命！我才实习，还没医保啊！


    “其他班也一样。”李顾叶低伏着身子小声道，靠近陆希两人给她看手机里从上课铃响就再停止过的消息提示。


    「李哥！老师真·大开杀戒了！」


    「老师撞晕了过去，可他的手还厉害的很！还能施法！有人被术法打中消失了！」


    「材料就算被抢走也会有新的出现在老师手里！这怎么玩？！」


    不用说，她的手机这会儿肯定也被信息轰炸得体无完肤。


    掏出手机，果然。


    「会长，我们艺体班被绑架到异世界了！」


    「这怎么搞啊！」


    「我现在好困，但感觉睡着会遇见很可怕的」


    「陆姐！我的隐形军团和齐晋打的有来有回！我牛不牛！唯一副作用就是飚鼻血，快800了，我以后会不会贫血啊？」


    快速检阅要数十条信息，陆希意识到想让部分人身处事外已经不可能。


    她回忆那声音第一次出现，略带营业口吻的冰冷语句。


    【欢迎地球八十亿人类进入游戏】


    “每日一练，不考完不会停。”陆希定论，她伸手去够桌上摊开的《永青二册》。


    “第四组！往两边躲！”


    讲台上易琼黎掌心光芒大盛，再次出现在材料经由她手迅速融合消散，如粒子炮般轰然而出！


    高声警示后，易穷黎低眉盯着尖锐的桌角不言不语。


    中午开会易琼黎作为实习小透明，虽然一言不发，但不是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刚刚脚底楼层的震动与糟乱也毫不掩饰事态的紧急。


    易琼黎：教师资格证考得很麻烦，不想再一次了……可看着就会很疼啊！


    陆希出声提醒：“易老师，晕了那东西还会操控你继续施法。”


    易琼黎：好孩子！我以后多给你补课！


    陆希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快速在口中念出《永青二册》第一节的【特洛伊丝硬化术】。


    “……我为留在草地上的花岗岩孩子说话，我为享有石头所予的避难所的草说话，我为脚底所立之地略表赞美——”


    砸成碎块的花岗岩屑与大把烧焦的狗尾草在陆希手中消散，雪花点的大衣盖在桌椅下每个瑟缩着的学生身上。


    陆希拢了拢落在肩头的花岗岩披风。


    跨上台阶！一把将易琼黎扯向怀里！


    赤红灼热的激光擦过她的手臂，蔓延的裂痕乍起，掉落几小块极碎的血肉。


    激光横冲直撞，直直莽冲射向窗外！


    玻璃破碎砸在石头上、桌上连成一阵噼里啪啦。


    激光透彻云霄，把漆黑的穹顶都照得透亮！


    一往无前，却又瞬间被堵纯黑的天花板无声吸收。


    用自己的石头手一边掰起易琼黎的手臂，一边把话注进她耳边：“易老师，冷静下来，相信下我们半个班省金奖的智商。”


    “说到这个，要看看我前天寄到的奥赛奖牌吗？”角落咚咚蹦出个花岗岩男生，他一只脚踏碎了瓷地板，手里不知捧着什么，像跳大神一般高声朗诵着术语。


    藤条自他脚底蔓延，碗口大绿藤萝攀附上易琼黎的身体，经络有力地绞紧她的手臂，高高吊起。


    一块奖牌顺着藤蔓光滑的茎，停垂在易琼黎眼前，闪闪发光。


    易琼黎：“……”


    被藤蔓高吊着，掌心直直朝上，原子炮就算用出来也伤不到人。


    易琼黎本以为自己被缚就结束了，没想到原本可以忍受的头痛突然更甚！


    “快走……”


    脑仁像是先被楔子狠狠凿开！再被放进药杵里，咚咚地狠砸！榨取最后的汁水！


    讲桌上，四个看不清原本面目的小玩意忽地出现在易琼黎手心。


    恍若脚踩棉花，易琼黎视野中分不清讲桌还是人影，再无力地推了下陆希后，嘴中发出刺耳的痛苦尖啸声——


    “易老师？！”


    陆希低头，感觉到无法形容的高温持续在怀里的人身上升腾！


    焦苦败落的藤叶簌簌落下，花岗岩皮肤被灼烧出一个个洞眼。


    热度直通藤蔓，施法的花岗岩男孩被烫得两脚跳起踢踏舞滋哇乱嚎。


    易琼黎从黑板墙跌落后，脚下瞬间凹陷！灼出半米宽的深坑！


    陆希只易琼黎被推得身子歪了歪，猝不及防下也要坠进坑里——


    她被两只手拎了起来。


    “脑子抽了用这个我搬不起你的术法？！”李顾叶费劲扯着陆希的后衣领，把差点也掉坑里的陆希慢慢拽上来。


    “呼……也就校服有这个质量。”


    “刚刚……”陆希没理会李顾叶苦中作乐的调侃，抓住稍纵即逝的惊异，像是没有察觉胸前被融平的血肉，眼睛越来越亮——


    “刚刚易老师几次施术的时候，好像头都很痛。那个原子炮和高温的术法是《赤红三册》里的，易老师带的那一科！”


    老师们不会想到，他们全力理解课本，只为自保，拼命塞进脑中的知识，成了最先伤害学生生命的刀！


    顺着陆希的思路，李顾叶也明白过来，扫过讲桌上的材料肯定下来：“第一章第一节的【烩缇爆冲】和第二节【业咖钛物理层炎热】，都是易老师下午可能学习记住的术法。”


    陆希回忆脑里保存的有关《赤红三册》的记忆：“第三节的是……”


    “轰隆！”


    易琼黎所处的坑洞忽地又坠了几分！


    吓得成一团，窝在讲台角落听完两人对话的徐佳言汪汪大哭，接下陆希未说出的话：“第三节是自爆的术法啊——”


    “死马当活马医！”


    陆希撑着徐佳言桌子一把揽过讲台上所有材料到怀里，又用头猛地把李顾叶撞远！


    “陆——”


    “快弄个封闭术法！如果成功，就告诉其他班同学，和老师使用相同的术法，两两抵消，材料直接拿讲台上出现的！”


    陆希截断李顾叶的惊呼，大喊着交代。双脚一蹬，不管不顾地闭眼跳进易琼黎所处的深坑里！


    漆黑不知什么材料的幕布覆在洞口，彻底遮住透进来的光，既像关合的逃生门也像保护珍藏的遮尘布。


    陆希确认李顾叶按照自己所说的做完后，才抬眼向坑底中心看去。


    岩浆色的血液在易琼黎皮肤下缓缓流动，红肉下的血管清晰可见，花岗岩的硬度也挡不住坑底持续已久的高温。


    陆希抱着材料，嘴中快速地喃喃自语《赤红三册》第一章第三节术法【一如箴言自体对军爆】。


    “我闻，内在与外在的毁灭必须保持寂静。我看，不眠的可怕没有尽头。我意识到我行将毁灭的意识——无声无息，不言不语——”


    话语间材料消散的金色光点将她包裹，由心底蔓延开来的足以灼伤灵魂的热度铺尽皮肤、毛孔……


    陆希低垂着头，不可遏制地痛呼着，双眼紧闭等候命运的裁断。


    沉寂。


    良久的沉寂。


    而后是微弱的呼吸声。


    【每日一练完成，所在教室所有魔法失效化，请师生自由上课】


    教室里，所有人在听到那声音后如蒙大赦。


    随即，愤怒、悲伤如潮水在心头翻涌、激动。


    “班长，你刚……”站起的同学脚步虚浮地走向讲台边，看到水平横切的瓷砖表面连接着一片移动星空的幕布。


    愣怔着的李顾叶才像被控制的傀儡前一秒才被未知的存在放还自由。


    他僵直地踱步到坑边，双唇颤抖着到底，猛然间咳出一捧黑血！


    他抬手捂着，血洇着素白修长的指节滴下，到底没说出什么。


    同学又唤了他一声，他才仿佛神魂归位，随意擦过嘴脸，半身倚靠在讲桌上，甩掉指尖的污血，声音宛若浸透了冰封的烈酒，冷凝却深藏狠戾：“徐佳言。”


    徐佳言闻声冒头，惴惴地应道：“叶子……”


    李顾叶这样子太熟悉了，陆希刚昏迷后的一个月他就是这副天塌了的衰样。


    偏偏别人如果天塌了只会把自己砸死，或者连带拉个垫背的一起。


    李顾叶不同，他天塌了反而像是连人带心一整个沉进冰川里，阴沉沉的，只剩个尖儿浮在水面上，让人无法揣摩他的心思。


    李顾叶看也不看那个他埋掉的坑，表面冷静自持地拿出手机噼里啪啦地打着字，点击群发后又站定不动。


    只是沉默良久，他到底没忍住，摇晃着不稳的身子，喑哑的声音带着股微不可察的希冀，说道：“《不朽五册》第五章第三节【妥齐格影界转移术】。你把她，拉回来。”


    徐佳言哆嗦着找书，刚抽出来还没看就颤着声音应下：“好……”


    她不意外李顾叶一下午就学到那么后面，翻开课本，入目是半面的术语和看不见尾巴的批注详情。


    不顾把书页撕烂的力度，她往后飞速翻去，整整七页注释。


    调取记忆宫殿里自入学后待在校图书馆半个月看完的，塞进脑海角落积灰的百万册图书，强迫自己快速把注解看完体会，徐佳言颤颤巍巍地顶着全班人希冀的目光默念咒语。


    也不敢问李顾叶术语前黑金的袍角和幻想乡竹节虫这两个材料是什么。


    “……这条路自我脚下延伸，不通向任何地方，但有人，从那边走来……”


    覆盖坑洞的星空幕布中有什么东西鼓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