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三章

作品:《去冰三分甜

    回到寝室,林逾静打开了自己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一瓶六神花露水,递给伍今遥。


    “遥遥,你先去洗澡吧,洗了再涂六神。”


    “好的,谢谢。”伍今遥接过,又抬头看一眼寝室空调,“非要等到九点半,宿管阿姨才能来开空调。现在也热得像蒸笼一样啊!”


    浙南暑夏持续时间长,即便站在八月尾巴,夜晚的高温仍旧令人难耐。


    林逾静苦笑,点头。


    见伍今遥仍要继续发作,林逾静轻拍她的肩膀,“别气了,你去洗澡吧。”


    伍今遥鸣金收兵,拿着睡衣走进浴室。


    温岭高中的寝室四人间,浴室就设在寝室进门处。


    淅沥的水声就响起,林逾静从抽屉里拿出中暑药,就水吞下。


    然后,她又从抽屉里摸出巴掌大的笔记本,在最新一页上记下今天的花销用度。


    林逾静大致算了算。


    除去中暑药这笔意外开销,从第一天军训开始到现在,六天时间一共花费684。


    看到这个数字,林逾静松了一口气。


    不出意外,暑假两个月帮着姑姑在小工厂组装部件挣来的一千多块钱,应该可以支撑过完一个学期。


    收起笔记本,林逾静起身。


    余光瞥见对面伍今遥的桌面上,几瓶浅紫色,圆肚窄口的瓶瓶罐罐。


    她低头看一眼自己手背,幸好晒不黑,避免了防晒霜这笔开销。


    正想着,寝室门被推开。


    张心和张意一前一后走进来,见林逾静杵在寝室中央,两人都吓一跳。


    “静静,你真的太白了。刚好站在这灯下,我差点被你吓死。”


    张心说着,用手胸前轻拍几下。


    林逾静抿抿唇,“不好意思啊。”


    “没事,没事。遥遥在洗澡?”


    林逾静点点头。


    “那,这个给你。”


    张意走上前,林逾静方注意到她手里提着一只白色塑料袋,袋子里影影绰绰显出浅粉色。


    “不知道你和遥遥喜欢什么口味,我就帮你们都挑了红枣味的。”


    “哦”林逾静迟疑片刻,接过红枣味的光明酸奶,“谢谢啊。”


    从冰柜里拿出来的酸奶,落在掌心,寒津津的。


    军训几天,林逾静从未踏入寝室里旁的小卖部。


    她又低头看一眼,酸奶包装上很快渗出水珠,流进掌心。


    张意笑说:“别客气啦,其实我更喜欢喝一鸣家的酸奶,可惜那种店不能开进学校里。”


    张心:“是的,一鸣家的原味芦荟最好喝。”


    一鸣,又一个从未听过的品牌名字。


    林逾静心里暗道,把酸奶搁在桌面,又对两个女孩子说了句,“谢谢。”


    不知是双胞胎中的哪位随口应一声“没事”,转而又讨论起方才塑胶跑道上那一抹矫健身影。


    像是有一道透明的玻璃横亘在林逾静周围,严丝合缝将她团住,隔绝了其他一切声响。


    走到柜子前,柜门投下的斑驳侧影将林逾静削瘦的身型圈住。


    她双肩垂落,牙齿啮在下唇。


    过一会,她才松开唇齿,极轻地叹出一口气——


    自己可以不吃零食,但他人的善意总归需要回馈,这样一来,额外的开销又会多一笔。


    -


    翌日,又是一个阳光毒辣的大晴天。温岭高中的军训汇报演习顺利结束。


    一班获得了最佳方队奖,许嘉屹作为方队旗手,代表班级上台领奖。


    许嘉屹唇边噙一抹淡笑,双手平举红色锦旗,俯视台下的同学。


    他的目光巡睃一个来回。


    最终,锚定一处,很快,眸色却沉下来。


    台下一班队列,全班同学齐齐昂头,如同梗着脖子等待被投喂的鹅群,可其中混入一个例外——


    林逾静站在队列中央,深深低头,正盯着自己脚上的白色帆布鞋。鞋面上有几道发黄的痕迹,而经过这几天军训的“摧残”,右脚内侧开胶的口子变得更大了,丑陋又可怖。


    看来,回姑姑家之前,还得先去一趟修鞋的摊位。


    想着,林逾静将自己的双脚并起来,企图遮住鞋子的口子。


    伍今遥的声音倏然打断她的思绪。


    “静静?”


    “怎么了?”


    林逾静微微抬头,侧过脸。


    刺眼的阳光落在脸上,她眯了眯眼睛,目光空茫,却又几分灵透。


    “军训结束两天去温岭水上公园玩嘛?我听我朋友说,我们高中生有门票优惠!”


    林逾静摇头。


    “我要在家里复习,准备开学摸底考试。”


    成绩好的特招生果然自觉。


    但伍今遥还是不甘心,又问,“真不去吗?我朋友说里面项目很丰富的。”


    林逾静不为所动,还是摇头。


    “那你等一下是要回楚乡吗?我爸开车来接我,可以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住我姑姑家里,坐公交车很方便。”说完,林逾静抿直唇线。


    伍今遥看着林逾静巴掌小脸,她有一双潋滟含水的杏眼。可不笑时,总偶尔流露出一丝隐隐的情绪。


    “这天气,太阳下等公交车和熬油一样,你前几天还中暑,真没事吗?”


    “没事,我坐302,它十分钟就一趟,很快的。”


    林逾静抬手遮在迷彩帽檐边,勉力抬起唇角,又很是郑重的一句,“遥遥,谢谢你啦。”


    “没事。”


    伍今遥没有多想,向另一侧扭过头。悄声怂恿张心和张意明天陪自己去水上乐园“厮混”。


    林逾静收回手,插-进迷彩的裤兜里。


    烈日当空,又被迷彩服紧裹,她只觉得头晕目眩,胸口微微发闷。她深深拧眉,重新埋下头。


    大约一刻钟后,颁奖仪式终于结束。


    林逾静和伍今遥打了声招呼,掉头就往足球场外走,没有走几步,便小跑起来。


    因为跑动,她的马尾一左一右晃荡,在阳光下,折射出浅浅的棕色。


    一路小跑穿过一整个校园。


    回到寝室,林逾静迅速换下身上的迷彩服。提上昨晚提前整理好的行李,就又往寝室楼外走。


    校门口,私家车将道路堵的水泄不通。


    此起彼伏的喇叭声,混着聒噪的蝉鸣,锯进林逾静的耳道。


    她右手拎高行李,侧过身贴着车辆,往公交亭走。


    不过几步,汗如雨下。顷刻打湿短袖的衣领,渗出一圈深色的汗迹。


    无风的晌午,刺眼的阳光。


    道路两旁静止的树冠,空气都好似凝固,只有源源不断的暑气从路面蒸腾上来。


    林逾静走到公交站台,鞋底发烫。


    她闭着眼,躲在一小片阴影里。


    所幸,公交302很快到站。


    林逾静汗流浃背上车,投了两个硬币,坐在公交车中段。


    公交302是城乡线路,姑姑家在终点站,路程需要一个多小时。


    公交车上冷气不是太足,但聊胜于无。


    林逾静把行李搁在膝盖上,阖眼偏头靠窗,一身的人暑气慢慢挥发,她觉得自己总算活过来一些。


    -


    许嘉屹走下领奖台。


    他将手里的红色锦旗一团,单手握着。


    足球场上四散的人群,像极了色彩斑驳的调色盘,迷彩服的深绿勾兑着足球场草皮的浅绿。


    许嘉屹四顾片刻,脸色些许烦躁。


    陆西哲从12班的队列中朝发小跑来,他也被选作班级方队的旗手,手里同样拿着红色锦旗。


    他拍了许嘉屹一掌,“热死了,快走啊!站着干嘛?”


    许嘉屹拧紧眉毛,似有情绪发作。


    目光又巡睃一遭,最终收回,不耐答道,“没什么,走吧。”


    “先去教学楼,把这玩意放教室里。”陆西哲扬了扬手里的锦旗。


    许嘉屹点头,没有说话。


    两人走出足球场,便往教学楼去。


    没一会,陆西哲忽然开口,“月底我生日,你小子没有忘记吧?”


    “这么久的事情,你急什么?”


    “怕你忘记给我准备生日礼物啊。”


    “放心,忘不了。”许嘉屹剜陆西哲一眼。


    陆西哲皮厚,毫不介意。“好好准备哈!”他自顾自大笑一会,又说,“生日聚会和往年一样,还是在岭南酒店。”


    “知道。”许嘉屹淡淡的口吻。


    岭南酒店是温岭一片最高档的酒店。


    许嘉屹有记忆起,陆西哲的生日每年都在那里办。


    “今年我们一间包厢,我爸妈厂里人另外一间。不然那些人叽里呱啦说那些铜价,磨具什么的,烦得要死。”


    陆西哲父母经营一家阀门厂,这类工厂通常规模不大,但利润可观,作为独生子的陆西哲自小衣食无忧。


    而作为生意人的陆家父母,每年儿子生日,也会宴请工厂全体员和生意上来往的朋友吃饭。一宴两用,颇精打细算。


    今年升为高中生的陆西哲,终于奋起反抗。


    在他的强烈抗议下,他父母最后折中想出个办法,今年他们预定了两个包厢,将自己厂里的员工和儿子的同学分开。


    陆西哲突然感慨似的总结,“年年都是岭南酒店,乏善可陈!”


    许嘉屹大笑,“不错不错,上了高中不一样了,陆西哲你这猪,居然还知道\''''乏善可陈\''''这个成语。”


    “靠,说谁是猪?体育特长生难道就只能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吗?”


    许嘉屹扭头,皮笑肉不笑盯着愤然的陆西哲。


    “当然不是。”


    陆西哲满意正欲点头,却又听许嘉屹四两拨千斤补充,“不是所有体育特长生,只有你是。”


    “靠!许嘉屹!以后别来我家蹭饭!”


    “不好意思,我妈昨晚打电话,说以后周末我外婆来给我做饭,是你别来我那蹭饭。”


    许嘉屹外婆年轻时经营饭店,厨艺了得。


    陆西哲能屈能伸,急急告饶,“我错了,我错了。”


    玩笑间,两个男孩推推搡搡,走进寝室楼。


    他们身高腿长,在楼梯上迈一步便是两级台阶。


    陆西哲落后,摸一把额头上的汗。


    “你爸妈今年也都待在虞城?”


    “嗯。估计我高中三年他们都会在虞城。”


    “真爽啊!”陆西哲没心没肺。


    许嘉屹对此倒是无所谓,勾了一下嘴角,“还行吧。”


    说完,他想起什么。在楼道上停住脚,回过头盯着身后的陆西哲,近乎警告的口吻。


    “和初中一样,你也别和认识的人瞎说我家奶茶店的事情。要是搞得学校人尽皆知,烦的要死。”


    陆西哲拧眉,白他一眼,用力拍掉他的手,“老子当然知道!”


    许嘉屹的父母是那个年代少有的重点大学毕业生,三年前离开体制,开始自行创业。花了半时间在外地考察,最终将目标瞄准奶茶行业。


    2010年末,夫妻两人在温岭本地开了第一家名为“茗茶”的奶茶店,生意尤为火爆。


    第二年,夫妻两人乘胜追击。占领了温岭一带所有的中高档商场和繁华闹市区,茗茶这个品牌遍地开花。


    而今年上半年,颇有远见的夫妻两,乘胜追击直接杀到省会虞城注册了公司。以虞城为根据地,向全国范围开通茗茶的加盟渠道。


    如果说陆西哲是自小衣食无忧,那许嘉屹现今绝对是后来者居上的巨富之子了。


    但许嘉屹父母为人低调,他在吃穿用度上从没有被父母苛刻,但一直被父母告诫家里开奶茶的事情不可在同学面前大肆张扬。


    由此,军训这几天,班上同学都不知道,其实自己嘴里时常念叨的“好想去喝茗茶”中的“茗茶”会和许嘉屹有如此千丝万缕的联系。


    “你要是乱说,我一个柔术裸绞。”


    说话时,许嘉屹曲肘,摆出柔术裸绞的动作。


    陆西哲轻嗤,“知道了,谁说谁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