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太子危急
作品:《长街春色慢》 远方被阴云掩埋的天空,几道电光意欲破开黑天涌出来,但也只是涌出几道电痕来,就哑了声。
黑风撕扯着枯竹的枝梗,就像冤魂一样游走在空荡荡的延灵殿,烛火明灭,是它虚浮的脚步。
大堂之上摆放着大大小小的牌匾。
一个身着素衣的女人虔诚地跪坐在蒲团上,嘴里念念有词:“护佑吾儿,护佑吾儿,护佑吾儿……”
另一边康轩殿的大门被从里面打开,一个身着华服的小公子摇摇晃晃地走出来。
半眯着眼。
不久便融入了夜色。
“天索命兮,地讨魂兮,台高水深,人走——茶凉———”戏子的唱腔似乎卷着这一天地的水汽,水袖挥舞之间,寒意阵阵。
祭祀台灯火辉煌,明晃晃地,像是在水上烧了一团火。
“噗通———”落水声,在杂乱的风声里还是尤为地突出。
提灯的宫女闻声赶来,宫灯坠地。
她惶恐地瞪大双眼。
“太……太子落水了!快来人呐!太子落水了!”
惊雷一起,烛光陨灭。
延灵殿就像被掏了里子,只剩残骸。
女人抱拳的手按在地上,额头重重磕了一下,半身蜷伏。
近乎悲痛地喊了一声:“皇天莫杀我儿!”
距离太子萧敬渊被救起来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
床上躺着的少年郎脸色惨白,头上,胳膊上还扎着几根银针。
几个太医时而商榷一二,时而沉默不语。
“皇上驾到。”
一屋子的人都不敢动了,定在原地。
只有哭到近乎昏厥的淑贵妃挣着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跑到太安帝萧谟鸿的怀里接着哭。
“皇上,我儿命苦,我儿命苦啊!”清瘦的脸上挂上几滴晶莹的泪珠,柔弱无骨地依偎在萧谟鸿怀里。
萧谟鸿只是象征性地轻抚她的肩膀,便让人将她带了下去。
他的神色没什么波动,好像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情绪产生波澜,即使现在床上躺着半死不活的是他的亲儿子。
“张定安,说说敬儿是什么情况了?”
缩在角落的张定安像是才刚刚装好自己的骨架,没来的及学会走路,站不起身,只能爬到天子脚下,枯柴似的手欲抓握那身明黄华服,然后又悻悻退了几寸。
张定安颤颤巍巍开口道:“回……回陛下,太子殿下脉息微弱,臣方才施针几道,强留一丝生机,但……太子命格将陨,非吾等庸医能解,太子殿下仍有……仍有断息之险。”
“命格将陨”四字就像是一块重重的石头压在每个人头顶上,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眼前这个约莫五十岁的帝王没有一点雍老之态,脸上廖廖的皱纹镌刻着他曾走过的风雨几十载。
他深邃的眼眸往床上羸弱的少年一扫。
“敬儿十五岁的生辰要到了,还剩三个月。”
所有人都齐齐跪下。
他们明白“还剩三个月”不只是意味着距离生辰的岁月,还意味着……这位身负孤煞命格的太子殿下仅剩的光阴。
又是一声惊雷,划破屋内沉闷的气氛,跪着的人将头伏得更低,几乎要镶嵌到地底下去。
殿外风雨交加,挂在屋檐下的风铃被风肆意翻弄,数不清的雨点儿撞向琉璃瓦,粉身碎骨。
高台之上那抹清丽的身影依旧起舞,在肆意的大雨中像是游鱼得水般愈发自在。
婉转歌喉依稀。
“求神问鬼,悲夫!悲夫!”
薄纱飘摇,一人曲着条腿,坐姿随性,举一把墨黑竹扇,嘴角噙笑,弧度总带些道不明的轻蔑。
他倏然开扇,折扇带出清脆的声响,挡住下半张脸,还有几分暗香。
酒杯禁锢圈圈涟漪。
他拿起酒杯,顿了一下,向台中唱戏的人扔去。
那人身手敏捷,水袖环绕那小小的酒杯,顺势往自己那边一带,平稳落入手中,仰头,酒水被一饮而尽。
动作优雅从容。
“啊哈哈哈哈哈,有趣,有趣啊。”持扇人爽朗大笑,背手走下石阶。
“奴,恭送殿下———”这一句依旧唱腔浓浓。
“这戏啊,真是越看越有味道了……”扇子在他手中点着节拍。
“啊,哈哈哈哈———”
一下一下,重重点在掌心。
随戏腔一同止下的还有狂风暴雨。
萧谟鸿在此彻夜长坐。
终于在晨光熹微之时,起了身。
“李金宝……”他许久不曾开口,声音竟有了几分沙哑。
“臣在。”李金宝在一旁作揖。
萧谟鸿捏了捏鼻梁,闭上了眼,看来是十分疲倦了。
“迎国师吧……”
槐生堂。
一夜惊雷春雨,叫槐生堂杂乱泥泞的前院抽出新绿,裹挟着泥土的芳香。
一只信鸽翅膀沾了些许露水,飞得低矮,掠着枝叶落在窗前。
一个眉目俊朗的青年轻轻解下它脚上的小纸卷,信鸽扑棱着翅膀飞走。
青年只是扫了一眼纸条,便匆匆将其丢入灯具中,燃成灰烬。
“将……将军!二小姐又挨罚跪了!”
宋惊风蹙起眉头,三步并做两步出了房门,以至于来报的小厮都没缓过神来,就没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