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第 109 章 玉姝公主

作品:《折姝

    春末,冰雪消融。


    裴砚几乎一整夜没睡,只在鸡鸣前浅浅眯了一下。


    今日要早朝,再不起就晚了。


    他视线落在蜷在他怀中,缩成小小一团的林惊枝身上。


    夜里虽然她因顾及他身体拒绝,但他依旧把她摁在怀中吻得娇|喘连连,这会子看去,她红润唇瓣微微有些发肿,眼角一抹俏红如胭脂晕开。


    他才一动,她就醒了。


    “嗯。”林惊枝伸手揉了揉眼睛,声音沙哑,“夫君?”


    分明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裴砚一整颗心都快化了,伸手拦着她纤细的腰往胸膛靠了靠:“饿不饿?”


    “我让孔妈妈给你送吃的来。”


    林惊枝迷迷糊糊点了点头,她从月氏来燕北汴京,一路上晕车晕船基本没怎么好好休息过,这会子放松下来,整个人就没什么精神。


    “那再睡会。”


    “等我下朝。”


    他音色黯哑,说话时胸腔微微震动,林惊枝把脸靠在他怀里,满足地蹭了蹭,又沉沉睡去。


    裴砚轻手轻脚起身去了外间,云慕已经候在外头。


    “陛下。”云暮垂着眼,有些惴惴不安站子裴砚身旁,他手里端着铜盆和一应洗漱的用具。


    “山苍呢?”裴砚唇角抿着,透着几分凌厉。


    云暮强作镇定指了指外头:“回主子。”


    “山苍自知有错,不该去月氏打扰娘娘的生活,他昨日回来后已经会在殿外的廊下,听候处置。”


    “让他滚进来。”裴砚声音不大,却透着令云暮胆寒的威压。


    “是。”


    没多久,山苍瘸着腿从殿外檐廊走进殿中,不敢看裴砚,有些不安在他身前跪下:“属下该死。”


    “听候主子的处置。”


    裴砚冷冷横一眼山苍:“这主意是谁出的?”


    山苍垂眸,抿唇不敢说话。


    裴砚冷冷哼了声:“楼倚山?”


    这时候,云暮往前迈一步,手里还端着东西,他朝裴砚跪下:“主子。”


    “和山苍还有楼大人无关,寻去月氏寻娘娘的主意是奴才出的。”


    “您身子伤得实在太重,您自个儿又不爱惜,奴才没了办法,才让山苍去求娘娘回来的。”


    云暮说完,眼眶红得厉害,有点委屈但更多是对裴砚身体的担心,因为就算是铁打的人也不行这样操劳,更何况他身上一直有暗伤。


    伺候的侍卫胆敢自作主张,明明裴砚想狠狠罚他们一回,让几人好好长一次教训,可一想到他日思夜想的人儿,回到了他的身边,他心底所有的怒意,霎时烟消云散。


    裴砚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山苍和云暮二人:“自作主张,朕本该罚你。”


    “但娘娘回宫,朕就当你们将功补过。”


    “都起来。”


    “跟着伺候。”


    “是,谢主子。”山苍和云暮赶忙站起来,两人伺候裴砚换衣洗漱,准备上朝。


    五更天,即将初夏时节,天色亮得早。


    一行人出了东宫寝殿后,穿过花园里,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在扎马步。


    裴砚一愣,朝小人儿的方向喊了声:“初一。”


    “爹爹?”初一笑着跑上前,给裴砚行礼。


    裴砚伸手揉了揉他透着汗的脑袋:“怎么这么早起。”


    “累不累?”


    初一其实有些累的,但是他朝裴砚摇头:“不累。”


    “云志舅舅说,男子汉不能说累。”


    裴砚闻言开怀一下,他伸手把初一抱了起来,举得高高的:“父皇带初一去上朝好不好,父皇的太子殿下。”


    初一刚过完五岁生日,他阿娘已经抱不动他了,没想到被自己爹爹轻而易举抱起,更何况花园里还有宫婢内侍。


    初一有些不好意思看着裴砚道:“爹爹,初一已经会骑马,是大孩子了。”


    “阿娘若是看见爹爹抱初一,阿娘会笑话的。”


    五岁的人儿,脸上的婴儿肥已经退去,初具俊秀少年郎的模样,害羞时脸颊浮出两团红晕,眼尾泪痣嫣红的朱砂色。


    裴砚俯身把初一方向,伸手牵过他小小的掌心:“父皇不抱你,父皇带你去上朝。”


    “也该让他们见一见,朕的初一了。”


    初一不太懂,他乖乖被裴砚牵着,一路上不知有多少人在暗中打量他,初一并不怕,他生于玉姝公主府,长在燕北皇宫,生来就决定了他万人之上的身份。


    宣政殿。


    朝臣看裴砚亲自牵了一位瞧着不过四五岁的孩童进来,所有人先是一惊,然后骤然安静下来。


    没人敢怀疑孩童的身份,单单就凭他那张和帝王缩小版的脸,就能断定孩童的帝王的孩子。


    只是一直听说他在潜邸时娶的那位元妻,身子并不好,这孩童是什么时候生下来的,没人敢开口质疑询问,因为这些年裴砚作为帝王的威严早就深入人心。


    龙椅宽大,挤两个成年男子绰绰有余,何况是个幼童。


    裴砚坐下后,他也不避讳,亲自就把初一抱起,放在身旁坐下。


    初一朝他甜甜一笑:“谢谢爹爹。”


    “陛下,这、这不合礼仪。”有人出声反驳。


    裴砚冷冷瞥了一眼那朝臣,他记得之前重伤时,就是他提出另娶冲喜,然后被他踹断了两根肋骨的东西。


    “朕唯一的儿子,燕北的太子。”


    “和朕同坐有什么不合礼仪?”


    朝臣双腿抖了抖,见裴砚视线落在他的身上,就感觉自己肋骨位置隐隐作痛。


    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只能灰溜溜退到一旁。


    初一很乖,被林惊枝教得很好。


    虽然懵懵懂懂,但整个朝会足足快两个时辰,他也能坚持背脊笔挺乖乖坐着。


    裴砚暗中满意点了点头,然后看着下方继续道:“除了立太子一事。”


    “朕还有一事要宣布。”


    “朕已朝月氏下了聘礼,准备迎亲月氏的玉姝公主为后。”


    “至于封后大典,由礼部和钦天监主持,挑一个最近的黄道吉日。”


    这个消息,就像是平静湖面投下了巨石,轩然大波。


    谁也没想到,天子登基后,后宫一直空置,就这样突然说要立后了,娶的还是月氏的玉姝公主。


    除了百里逢吉外,所有人都被这道消息惊得回不过神。


    “爹爹,他们好像不希望爹爹娶阿娘。”初一扯着裴砚的衣袖,用极小的声音道。


    裴砚微微垂眼,笑了一下:“你要明白,帝王权术。”


    “并不是他们不愿,我就不娶。”


    “你是太子,你生来高于万民,但也必须少年有志,为国为民。”


    “因为终有一日,父皇会把天下江山交到你的手上。”


    初一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他早膳只吃了一块桂花糕和一盏蒸牛乳,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会子有些饿了。


    到底是孩子,能坚持两个时辰已经很不容易了。


    裴砚抬手,随意朝众人挥了挥:“退朝。”


    初一是被裴砚亲自抱着,一路上昏昏欲睡回到东宫的。


    这时候林惊枝才刚起身,她见裴砚抱着初一回来,扑哧一笑:“陛下,初一这是怎么了?”


    裴砚皱了皱眉,小心把初一放到暖阁的榻上,伸手揽过林惊枝的腰,薄唇落在她眉心上,有些许不悦:“枝枝。”


    “‘陛下’二字太过疏离,我还是喜欢你叫我‘夫君’。”


    “或是‘砚郎’。”


    他声音很哑,又十分低沉。


    炙热的鼻息落在林惊枝白皙的侧颈上,有那么几分撩人的味道。


    林惊枝也不挣扎,软得不像样的身体靠在裴砚怀中,她有些不好意思,水润润的眼睛里透着一抹娇媚。


    “枝枝。”


    “我想听。”


    林惊枝伸手推他,放低了声音:“初一在外头睡着。”


    “你是天子,总要有些威严。”


    她刚睡醒不久,穿得闲适,乌发只用玉簪松松绾着。


    裴砚身后,指尖从她墨发上穿过,玉簪落在他掌心,乌丝绕着他指尖,一圈又一圈。


    “我身体已经大好了。”


    “枝枝,实在太久了。”


    林惊枝摇头,指着桌上已经放的温度正合适的汤药:“方才我让孔妈妈煎的,按照楼大人的医嘱,一日三回。”


    “楼大人傍晚会来给你的手继续针灸。”


    裴砚无奈俯身,轻轻将额头贴在林惊枝雪白的眉心上:“枝枝。”


    “能不能不喝。”他声音透着些许不安。


    林惊直摇头:“不能。”


    说完这话,她又温柔踮起脚尖,甜软的声音落在他耳畔:“夫君。”


    “砚郎。”


    裴砚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呼吸也变得很重,握着她侧腰的掌心不自觉用了些力气。


    苦涩汤药从喉咙咽下,并没有压下他小腹燃起的灼灼热意。


    裴砚克制往后退了一步,下一瞬凤眸一眯,滚烫的吻狠狠地落在她唇瓣上,林惊枝鼻息粗重却不敢发出声音。


    足足一盏茶时间,两人才结束了这场深吻。


    裴砚伸手,揽过林惊枝的肩头,带着薄茧的指腹从她艳红的唇瓣摩挲过:“枝枝。”


    “初一在月氏时,你和白玉京还有沈云志把他教得极好,但是现在他是燕北的太子,他要学的东西不止眼前这些。”


    “我想给初一寻个老师。”


    “嗯。”林惊枝点点头。


    “夫君可有合适的人选?”


    裴砚伸手,轻轻捏着林惊枝雪白的下颌,认真道:“我想让百里逢吉当初一的老师。”


    “燕北自上而下,我斟酌许久,依旧觉得百里逢吉最为适合。”


    林惊枝有些意外,她没想到裴砚会选逢吉。


    “因为逢吉出生寒门吗?”


    裴砚垂眸:“我是被五姓世之首裴氏养大,而初一生来就已经注定了他的职责。”


    “五姓的底蕴帝王的权谋之术我会亲自教他,但是人间百姓的疾苦,只有百里逢吉,他对初一而言是最好不过是老师。”


    “好。”林惊枝轻轻点头。


    就算五姓已除,但世家和寒门的矛盾并不是一两日就能彻底消除的,需要的是长久的潜移默化,世世代代。


    两人说着话,初一已经醒了。


    他绕过屏风跑进屋中,一下子扑到林惊枝怀里:“阿娘。”


    “今日初一在宣政殿听爹爹说,要娶玉姝公主为后。”


    “是不是阿娘愿意娶爹爹了?”


    在初一从小就形成的观念里,她的阿娘可不是嫁人,是娶夫。所以初一第一反应就是,阿娘终于点头,爹爹可以嫁给阿娘了。


    林惊枝有些尴尬咳了一声,之前裴砚在月氏是面首的身份,她又不想和他有任何联系,自然随初一胡说。


    可是现在裴他是燕北的帝王,初一的声音不大不小,外头守着的孔妈妈和云暮几人应该都听得一清二楚。


    裴砚伸手拍了拍初一,他也不生气,笑着看向林惊枝道:“你若不愿。”


    “娶我也行。”


    “无论怎么样,你都是我的皇后。”


    林惊枝被他缠在指尖的那抹乌发,就像缠在了裴砚的心上,那种沉甸甸的用语言无法表达的深爱,让他丝毫不顾及任由她为所欲为。


    林惊枝抬眸,看着他眼里的纵容,软软的掌心轻轻牵过他的手:“砚郎娶我吧。”


    “娶砚郎为夫的聘礼,除了初一外,妾身是拿不出其他东西的。”


    裴砚被林惊枝哄得大笑:“初一就够了。”


    初一不明所以,一会儿看看爹爹,一会儿又看看阿娘。


    孔妈妈带着小丫鬟提着午膳进来:“娘娘,该用膳了。”


    “小太子殿下这会子该饿了。”


    初一捂着咕咕叫的肚子,用力点头:“嬷嬷说得没错,初一的确是饿了。”


    一家三口,坐在暖阁里一起用膳,初一习惯很好,不挑食也不娇气,裴砚给他夹什么他就吃什么,就算吃饱了也乖巧坐着,手里拿着一块芙蓉酥小口小口啃着。


    林惊枝吃得慢,吃得不多,还格外挑食,裴砚拧眉,也不知她平时的怎么教养初一的,能把他养得如此优秀。


    父子俩,一大一小神态动作基本同步看着林惊枝:“枝枝该多吃些,瘦得厉害。”


    初一点头:“阿娘挑食。”


    “云志舅舅也拿阿娘没有法子。”


    “寂白婆婆说,初一不能学阿娘,不然就长不高的。”


    林惊枝被裴砚逼着喝了一小碗乳鸽汤,又吃了半块点心,她实在吃不下了才轻轻摇头。


    裴砚无奈,虽然哄着,但胃口也不知一两日能养好的,只能叫宫里的御膳房多费些心思,她若吃得香了,重重有赏。


    半时辰后,裴砚该去御书房批折子了,初一作为太子,自然得跟同。


    裴砚担心林惊无趣,悄悄亲了一下她软白的指尖:“你若想我,就叫人用软轿送你过去。”


    “我已经在书房里放了你的桌案和字画用的工具,不用担心外头怎么说。”


    “过些日子,裴漪怜会和齐王一同回汴京。”


    林惊枝温柔朝裴砚笑道:“妾身知晓。”


    “妾身等会子,准备去给太后老祖宗请安。”


    “好。”


    裴砚没有久留,喝了云暮端来的汤药,牵着初一的手去了御书房。


    因为百里逢吉还在御书房里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