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新婚燕尔

作品:《卿色如玉

    陆怀远闻言笑起来,他伸出手,很想揉一揉薛朝暮蓬松的发,但手仍旧知礼地落在膝头。


    他撑膝起身,环顾了一圈,从菜圃里摘了些青菜,淘洗干净,扯着薛朝暮的袖子进了厨房。


    “吃面可以吗?”


    陆怀远熟练地生起灶火,锅中的水咕嘟嘟冒着热气,水雾横在两人中间,模糊了各自的眉眼。


    薛朝暮瞧着他,轻轻应了一声。


    陆怀远似乎经常进厨房,他有条不紊地添柴烧水,开锅下面,薛朝暮则在一边默默地洗着青菜。


    她心中藏了别的心思,动作很慢,到陆怀远要把青菜下锅的时候,她才慢吞吞地把青菜递过去。


    陆怀远用勺子撇了一勺汤,递到她唇边,朦胧的雾意晕在他眉间,他那双明亮漆黑的眼睛,就这样看着薛朝暮。


    “尝一尝味道。”


    薛朝暮就着他的手尝了一口,心不在焉道:“挺好的。”


    陆怀远闻言自己又尝一口,仍用着同一把勺子,薛朝暮想说些什么,但是汤勺已经凑在他唇边。


    陆怀远满意地点点头,他熄灭灶火,三碗热腾腾的阳春面被搁在灶台上。


    张承瑞饿极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门边,搓着手凑上来,端着一碗面就小跑出去:“呼呼,呼,真烫啊!”


    薛朝暮伸手也要去端碗,陆怀远却先她一步,他扣着碗底,等到把薛朝暮的面放到院中小桌子上,才回来端自己的的面。


    昨日下午一路疾奔,晚上又靠在石壁上睡了一夜,薛朝暮的头发已经松散开,两侧的发垂在耳侧,一低头,头发就顺着脖颈往碗里戳。


    “陆怀远呢?”


    “嫂”陆怀远手里捏着一把小木梳,刚从里屋走出来,就听到薛朝暮在叫他。


    他下意识地叫出口,才意识到张承瑞还在,及时补救道,“少安毋躁。我在这里,你的头发散了。”


    薛朝暮把头发拢在身后,接过小木梳,没梳两下,木梳就被打结的头发缠住。她用力扯几下,木梳没扯出来,反而拽掉她几根头发,痛得她倒吸几口凉气。


    “我来。”


    陆怀远似乎不忍,他十分自然地从她手里接回来木梳,力道很小,温柔地梳理着乱成一团的青丝,不消片刻,打结之处就被梳顺,他却没有把小木梳还回来的意思。


    陆怀远的指腹若有似无地触碰着薛朝暮的发顶,他神态自若,仿佛在做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张承瑞很知趣地挪开目光,干笑道:“二位真是琴瑟和谐,夫妻情深啊。”


    薛朝暮伸手接住一抹影:“张公子没娶妻吗?”


    “没呢,千金难买一心人,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不敢妄求。”


    陆怀远被风撩起的碎发在她手心摇晃,她缓缓握起手,想把着影子留在手中。


    “可我看张公子倒像是心有所属。”


    张承瑞哈哈几声:“夫人慧眼,可惜她是高门贵女,我是无名商户,哪里配得上呢?注定没有结果,就不去耽误她的姻缘了。”


    张承瑞忆起伤心事,自嘲地笑了几声,向二人颔首示礼后,就退去院门外等候。


    陆怀远不会挽发髻,只是在她后颈处挽了个结,又找来一面镜子给她。


    薛朝暮歪头看了半晌,突然回头,凝眉盯着陆怀远,严肃道:“你还给谁梳过头?”


    “老师有头疾,我学过导引术,常为老师梳头。”


    他这话不假,经他一番梳引,薛朝暮确实觉得神清气爽,一扫倦怠。


    “嫂”


    “嫂什么嫂,不是你说的新婚燕尔吗?”薛朝暮握住陆怀远的手腕,“你生怕张公子不知道你我是叔嫂?”


    陆怀远迟疑道:“那我如何称呼?”


    夫人?


    两人心中同时冒出一个答案。


    陆怀远跃跃欲试,尝试开口。


    薛朝暮当机立断,阻断他话:“叫,叫阿朝吧。”


    陆怀远猝然停住脚。


    “怎么了?”薛朝暮茫然道。


    陆怀远摇头,他旋即就重新跟上来,温声道:“没事,手臂疼,现在没事了。”


    薛朝暮疑惑地瞧着他,她有些心虚,放缓些脚步,握着他手腕跨出院门。


    阿朝是她的闺名。


    除了家里的人,外人不会知道。


    陆怀远刚才为什么会骤然失态?


    他从来没见过自己,科举后就外放去辰阳,和薛彻的关系也不过尔尔,没道理知道她的闺名啊。


    陆怀远任凭薛朝暮牵着自己的衣袖下山。


    他从未见过薛家二姑娘,只是在几年前的赛马会上,他曾经看到薛彻接住一个从树上落下来的姑娘。


    那姑娘口口声声唤他兄长,而薛彻正是叫她,阿朝。


    嫂嫂的闺名,竟然也叫阿朝吗?


    她名字中并无“朝”字啊。


    三人到镇上的时候,已经日落黄昏,云销四人就站在城门外,身后跟着一众受伤的家丁。


    月云红着眼眶,扯住华阳的袖子,一见薛朝暮,立马就扑过来。


    “夫人!”月云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夫人你总算回来了,我和华阳姐姐快急死了。”


    云销和区明一左一右立在陆怀远身侧,云销看到陆怀远的伤,开口想询问些什么。


    陆怀远摆摆手:“回去再说。”


    他刚要翻身上马,张承瑞纳闷地叫住他:“大人你身上还有伤,为何不和你夫人一起到马车上休息?你这手臂近些日子还是不要使力的好。”


    此言一出,原本满脸疲倦的四人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骇语。


    区明一口水直接呛出来:“什什么夫人?”


    张承瑞更茫然了:“这不是你们夫人吗?”


    区明挠头道:“是我们夫人啊”


    但是大夫人,不是他家公子的夫人啊!


    云销隐隐察觉出不对劲,他默默把区明扯到一边,给陆怀远和薛朝暮让出一条路。


    “这位公子说得对,公子臂上还有伤,还是和夫人一起在马车内休息。”


    陆怀远没再推辞,车轱辘轧在石砖上,发出均匀的声响。


    他疲惫地靠在窗边,等云销找来郎中,就在车上给他又换了药,几人没停歇,趁着月色一路南下。


    刚一出城就遇到“匪贼”,此地算不得安全,不知道城里还有没有埋伏,还是尽快离开,另寻他处歇脚为好。


    张承瑞正是要往南去,就索性跟着众人一起走,也算有个照应。


    薛朝暮给陆怀远倒了热茶,她掀帘,云销区明一左一右跟在马车外,寸步不离。


    “他们两个一直跟在你身边吗?”


    陆怀远本来已经要睡着,听到她的声音微微撑开眼,揉着眉心,疲惫道:“区明从小就跟着我,云销是老师后来送来的,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云销身手好,华阳不是他的对手。”薛朝暮道,“太傅派云销在你身边,是你遇到过什么事吗?”


    陆怀远抿一口热茶,倦意稍缓:“八岁那年,有贼人来府上,我险些没命,多亏老师及时带人赶到。”


    “八岁,那是老镇北侯离世的那一年?”


    “不错。父亲手握兵权,常年征战在外,难免在朝中树敌。”


    “你八岁开始,就开始过提心吊胆的日子了吗?”


    八岁,她还在父亲怀里,撒娇让哥哥给她去买朱雀大街的糕点,又闹着父亲要新琵琶,要父亲给她摘天上的月亮。


    陆怀远闻言轻声笑着,他又靠回车壁上,眼睫微微颤动着。


    “八岁之前,我读的是兵书,握的是刀剑。”


    “那你可曾受了什么伤吗?”


    陆怀远手指向自己的胸口,似乎并不在乎,缓缓笑道:“这里,被捅了一刀。已经过去很久,我都快忘了。”


    车厢内渐渐静下来,薛朝暮静静地窥视着陆怀远,他两日未眠,就这样微微侧头靠着车壁,无声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马缓缓停下,云销轻轻扣响车窗,似乎有话要禀告。


    薛朝暮生怕他惊醒陆怀远,掀开窗帘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自己悄无声息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