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黑夜的吻【二更】 虔诚纯洁,又欲壑难……

作品:《朕靠抽卡君临天下[基建]

    喻行舟索性睁开眼,望着窗外的月光发呆。


    他凡事运筹帷幄,处变不惊,每日不是在计算这个,就是在操心那个,绝少有功夫花在发呆上。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虽只有短短一瞬,那种几乎无法克制的冲动,也足够叫他心头惶恐。


    万一被萧青冥知道自己……不知该如何看待他,昔日的单纯竹马伴读,今日暗怀大不敬邪念的佞臣?


    明明好不容易才重新得到对方的信任,好不容易才勉强重新拥有了过去特殊的亲近……


    喻行舟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明知道但凡泄露一点端倪,很可能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多年前他早已经深切地尝过冲动的滋味,怎么如今又忍不住要重蹈覆辙。


    或者他不应该放任自己,一再的追逐,他应当再压抑一些,隐忍一些。


    看着那人一步步收拢权利,重振人心,收拾山河,成为名垂千古的明君,至少还有漫长的岁月可以陪伴,不应该再肖想其他才是。


    可今日的失态却像在嘲笑他的坚持有多可笑。


    越是压抑,就是越是不甘,越是不甘,那股几欲迸发的就越强。


    他起身披上外衣,从衣袖中拣出那张叠得整整齐齐的诗卷,那几乎是他从萧青冥手里强抢来的,换了旁人,哪里敢从皇帝手里顺手牵羊?


    他知道,这也是萧青冥对他的默许。


    喻行舟轻轻摩挲纸面,在诗卷的最后两句浅浅描绘,若非这是十三岁的萧青冥闲极无聊之作,只怕他都要忍不住自作多情,当做是那人送他的情诗。


    他唇边隐隐泛起一丝笑意,那人若是也对他有意……那大概是世上最幸福的事了,光是稍微想一想,就情不自禁想要微笑。


    可惜,终究是他的妄念。


    他应该再离那人远些才是……


    心中这么想着,喻行舟恍惚间听见有人低声谈话的声音,这才惊觉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离开了自己卧房,走到了对面萧青冥所居的厢房门口。


    喻行舟:“……”


    他忍不住在内心深深唾弃自己,真是没救了。


    厢房的门是关着的,这时人大约已经歇下了,门口徘徊的两人却是李长莫和穆棱,两个技术学院的学子。


    两人突然看见喻行舟,惊得慌了慌神,李长莫赶忙朝他拱手:“学生李长莫,见过先生。”


    他二人并不知面前之人的真正身份,只当他是“喻大人”府中之人。


    喻行舟心头那点酸涩的自嘲转眼消失不见,面上神色是一贯的优雅从容。


    他朝二人浅笑道:“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没回房休息?来找‘喻大人’是有何要事吗?”


    穆棱有些拘谨不好意思,李长莫到底出身大户人家,比之性情更为大气,他摸了摸鼻子,压低声音道:“我们都是皇家技术学院的学生,这次跟着学院的方老师过来帮忙改进冶炼炉。”


    “原以为那些图纸和技术,都是方老师想出来的,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喻大人给的,这些时日,我们亲眼见他他在这方面的造诣竟极为精深。”


    他回头瞅一眼厢房紧闭的房门,苦笑道:“我们对喻大人心生仰慕,想过来请教一番,可惜来得太晚,大人已经歇下了。”


    李长莫一番洋洋洒洒的倾诉十分诚恳,奈何喻行舟今夜的神经格外敏感,面上态度温文有礼,实则内心只注意到了“心生仰慕”四个字,别的一个字没听进去。


    他把这四个字在舌尖轻轻咀嚼一遍,为何连一个小小的学子也能轻易将这四个字说出口,挂在嘴边。


    喻行舟心里越是涩然,唇角越是笑得心平气和:“我认为,大人或许更欣赏方大人那样埋头钻研,拿出成果的人,既然大人已经歇下,两位何不也回房歇息?”


    穆棱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对呀,我们应该先做出点成绩再来寻大人,今夜实在太冒失了……失礼,失礼。”


    李长莫还想磨蹭一下,被穆棱连拖带拽地拉走了。


    喻行舟摇摇头,目光又落在那扇紧闭的门扉上,他难得在门前踌躇一下,继而失笑,他这番举动,与方才那两个愣头青学子有何区别?


    喻行舟暗自叹口气,转身正欲回房,却听身后轻轻“吱嘎”一声,厢房的门竟然打开了。


    “深秋露寒,老师一个人站在外面,莫不是在赏月?怎么不叫朕一起?”


    屋里不知何时又重新燃起灯火,萧青冥披着外袍站在门边。


    喻行舟不由自主便微笑起来:“这月色也没有什么好看的,臣哪里敢打搅陛下安眠?”


    萧青冥嗤笑一声,把门又拉开了一些:“外面那么冷,还不快进屋,老师如此单薄柔弱,冻着了如何是好?”


    喻行舟眼角弯了弯,一转眼就把刚才的决意都忘在了九霄云外,提着衣摆便跨入厢房门槛。


    吱嘎一声,门又重新合拢。


    时已是深秋,入夜寒意重,县令还算细心,屋里有上等的无烟碳可以取暖。


    厢房不大,外间是会客厅堂,拱门纱帘后是一张圆桌,和宽大舒适的卧床。


    萧青冥在圆桌上点了灯,将一叠快马传来的信纸放在桌上,一封封拆阅。


    喻行舟奇道:“陛下竟然还未就寝?”


    萧青冥从鼻子里轻哼一声:“朕早料到某人定是半夜睡不着,要过来逮朕,所以才等着呢。”


    这话说来,语气十分好笑,半是破罐子破摔的无奈,半是某种猜中了喻行舟心思的小得意。


    喻行舟起先是一惊,下意识害怕自己某些不可说的小心思被戳破了,心脏猛地跳动了几下,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不告而别离京微服出巡的事。


    喻行舟看着萧青冥的表情,忍住笑意,故意挑眉道:“陛下,何故突然离京?都不知会臣一声,只留了封信,就离家出走,陛下马上就要二十三岁,不是十三岁。”


    萧青冥单手支着脸颊,视线从信纸上挪开,落在对方脸上,轻笑:“朕是天子,自然想离京就可以离京。”


    他放下手里信封,往喻行舟那边挪了挪,他立刻闻见喻行舟身上一股淡淡的白檀木香气,那是他时常用来熏衣的味道。


    浅淡而韵味悠长,闻着清新舒服,还带一丁点提神的功效。


    萧青冥鼻尖动了动,他也很喜欢。


    “当年你不也是如此待朕的?还是朕比较善良,至少给你留了信。”


    “某人可是只言片语都没有,可见平时嘴上说的好听,什么守候朕,都是哄骗朕的。”


    没想到萧青冥这么多年还是对这件事耿耿于怀,揪着不放,还无比小心眼,逮着机会就要报复回来,喻行舟哑然失笑,又微妙地提起一点隐秘的欣喜。


    这么多年的怨怼介怀,又何尝不是多年的在意和重视?


    连这种小细节都忍不住多想,自己这自作多情的毛病恐怕真是没救了……


    喻行舟暗自无奈摇头。


    萧青冥等了半天,却不见喻行舟继续说些好听话辩解,抬眼一看,他嘴角微微翘着,竟似在发呆。


    萧青冥握着笔,用笔杆那头往对方脸颊戳去,被喻行舟眼疾手快一把捏住。


    “与朕说话也敢走神,喻行舟,朕看你越来越放肆了,是不是仗着朕纵容你,就恃宠生娇了?”


    上次敢硬抢他的诗,这次又不顾他留在京里的要求,一路追到这里来。


    喻行舟笑道:“陛下何时有宠过臣?臣怎么不知?”


    “若是陛下担心国政,大可放心,诸事有瑾亲王和六部在,还有怀王帮衬,京里一切如常,暂无大事。”


    喻行舟不轻不重地捏着笔杆,带着对方的手腕慢悠悠晃了晃,眉眼温柔含笑:“就许陛下任性,说走就走,便不许臣也任性一次?”


    “臣的马车可是日夜不停,为了陛下千里迢迢赶路……”


    他冲萧青冥眨眨眼:“不正是在守候陛下吗?”


    末了,他又补充道:“寸步不离。”


    萧青冥被他逗笑,又强忍着,一把将笔杆抽回来:“你手无缚鸡之力,能做什么?倒不如尽快回京。”


    喻行舟眼中流出几分淡淡的失望:“陛下就这般想赶臣?那臣就走了。”


    萧青冥挑眉望着他。


    喻行舟起身,又重复了一遍:“臣真的走了?”


    见萧青冥还是没反应,喻行舟挪了个脚尖,忽而衣袖被扯了一下,回头却见萧青冥噗嗤一下笑出声:“既然喻大人都赶了这么远的路来找朕,朕就勉为其难让你多留几日吧。”


    喻行舟看着对方那捏住自己的自得小表情,不由想起白日里,在工人们和一众官员面前,萧青冥是如何游刃有余,或收买人心,或压迫敌人,从容化解危机。


    跟面前眉眼带笑,懒洋洋等着自己说好听话哄他开心的模样,实在很难联想到是同一个人。


    喻行舟简直觉得自己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就算不能再亲近一点,光是这样看着,都觉得心满意足。


    “陛下……”喻行舟顺着他的力道坐回去,慢吞吞开口,“在您那几个近臣面前,也会如此说笑吗?”


    话一出口,他就觉得自己有点说多了,可是终究忍不住去比较,去确认。


    哪怕分明没有任何可比性。


    萧青冥一愣:“那怎么可能?”


    在打工仔面前,老板怎么能不保持高深莫测的威严呢?


    也就喻行舟这个知根知底的家伙,可以让他放松地随口说些闲话,娱乐一下自己,要不然皇帝时时刻刻端着,操劳国事,也太累了。


    下意识的反应似乎取悦了喻行舟,他嘴角微微翘了翘,又觉得稍微大胆一点,也没什么不好,反正萧青冥似乎对此缺根弦……


    喻行舟心中叹口气,也不知是好是坏。


    “陛下此行是不是冲着永宁王府来的?”


    两人说着说着,话题总是绕不开国事,萧青冥收敛起玩笑的神情,淡淡颔首:“算是之一吧,主要是为了宁州。”


    “朕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继续放任其他州府,继续脱离中央掌控,宁州离京州最近,不如就从宁州下手……”


    两人谈及公事,一说就是大半夜,回过神时,萧青冥已经眼皮打架,昏昏欲睡了。


    但他仍谈兴不减,拉着喻行舟不放:“……将来朕要多开几家铁厂,专门生产民用铁器,尤其是绣花针,别看它小小一根,那可是暴利,赚得很……”


    “好好好,开开开。”喻行舟吹灭了灯,搀扶着他,挪到后面的大床上,脱下他的外袍和鞋袜,将人塞进被子里。


    萧青冥困得连眼睛都闭上了,嘴巴还在说个不停:“铁器走私一定要严格控制……还要盐……该死的渤海国……竟然敢占朕的盐场……不削他一顿,就不知道桃花这么生得这样红……”


    “……陛下英明,明日睡醒了再削。”喻行舟忍住笑意,弯腰帮他把被子掖好。


    正要起身,忽然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抓住他的袖子,几乎是无意识地晃了晃:“别走嘛……我还……没说完……”


    喻行舟顿时被他可爱到,顺着那点轻微的力道坐在床沿,静静望着萧青冥渐渐睡过去的脸。


    他呼吸绵长平稳,眼皮轻阖,被子里的胸膛浅浅起伏,许是白日操心太累,这会睡得极沉,就连喻行舟轻轻撩动他的鬓发,绕至耳后也完全没有察觉。


    黑夜似乎尤为能壮胆,借着一线微弱的月光,喻行舟缓缓伸手,在他面颊上方犹豫片刻,极轻极慢的,轻触他的眉角。


    然后是锋锐的眉骨,高挺的鼻梁,最后落在浅薄的唇边。


    他的手指不敢太重,生怕惊醒了他,又舍不得挪开,这样亲近心上人的机会,哪里还有第二次?


    胸腔里的心脏不断鼓噪着,白日里那股仿佛借着夜色的遮掩又涌了上来。


    四下无人,只有狭窄的床,只有他和他。


    喻行舟耳边似乎都能听见血脉飞快流动的涓涓声,踌躇再三,他终究忍不住俯下身,屏住呼吸,一点点缓慢凑近萧青冥的脸庞——


    一个虔诚纯洁,又暗藏欲壑难填的轻吻。不比一片羽毛更有分量。


    它飘悠悠晃荡在心头,挠的人心间发痒。


    ※※※


    醒来时天色已大亮,喻行舟不知何时已经走了,桌上有一壶泡好的清茶,温度适中。


    萧青冥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个奇妙的梦,梦里似乎有人在亲吻他,这个梦境十分真实,甚至连触觉仿佛都还残留在唇边。


    像后世的童话书里描述的骑士,那样小心翼翼又充满虔诚。


    萧青冥躺在床上抹了把脸,被自己这个奇怪的联想逗笑了。


    就算是骑士,也该是他吧?


    他正要起身,忽然鼻尖一皱,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嘴唇,又拉起被单嗅了嗅。


    他身上有股白檀木的香气,很浅很淡,若非萧青冥嗅觉极为灵敏,根本不可能闻出来。


    喻行舟莫非……昨夜睡在他身边了?


    总不会是,他梦里那个亲吻他的“骑士”,就是喻行舟吧?


    萧青冥一骨碌坐起身,表情越来越微妙——哈,喻行舟,怎么可能?